八哥儿:“从我进了杜家门,三爷便交代我要做一套全新的喜服,这些线都是三爷买过来叫我收着的,差不多做了有三个多月才做完。” 楚韵哎呀一声,有些高兴又有些为难道:“好看是好看,但会不会太名贵了不好穿出去?在京里穿这个也罢了,在乡里让土匪知道了,还不得连夜上咱们家打窝儿啊。咱家老弱病残真的多,有几条命去填?” 八哥儿凑过来,道:“奶奶别担心露财,八哥儿也不是个傻的,我啊,早在外边打听过了,多宝小姐出嫁穿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式,但乡里买不着好布,金老爷家的比咱们带来的差远了,但大户人家可不是暴发户,有了两个钱便憋不住往下倒,好东西都得看起来越普通越好,人拿起来用了才知道里头的差别,这套喜服也是这样,在光下反而不显,早在暗处一点光照着,那才美呢!” 楚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是坏了,这么华丽非凡的衣裳,竟然在室外看着当真失色许多。 楚韵提着裙子跑进来,拉起八哥儿的手瞧了瞧,见上边都是针眼儿,道:“这衣裳这么美,却要你耗费十个手指头日夜去缝,这一回也就算了,以后别再这样了,杜家楚家都不是天潢贵胄,我穿一回已知足了。以后你再要熬夜缝嫁衣,便给自己缝吧,好吗?” 八哥儿看着手不吭声,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郎家送过来的针线丫头,是有大功夫在手上的能干人,即使叫了八哥儿,她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一只只会跟何妈蛐蛐人的鸟儿! 可楚韵压根就不爱用丫头,杜容和那边,她眼瞅着人为了多钻几次奶奶被窝,整天吃冷茶下火,更知道要爬过去没可能,她也没那个心气儿。只是怕两夫妻都不要她,把她卖了,这才往死了绣这套衣裳。 手指疼归疼,但能得到楚韵的笑脸,八哥儿觉得值,这是不是说以后她就能踏踏实实留在楚韵身边了? “奶奶,我伺候你梳头吧?其实我除了做针线活儿不错,梳头也特别好看,何妈梳的都是老把式了,不如年轻人好。”八哥儿试探着问。 楚韵看出来八哥儿的心思,何妈早上忙的事儿多,梳头几乎都是她和杜容和互相帮忙,但两人手艺都那样,不出错就谢天谢地,于是利落地把妆奁盒的钥匙拿给她,道:“接了钥匙,以后就不要再用精气神去绣这么复杂的花了,好吗?” 八哥儿含糊着不敢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 楚韵不是个黏糊人,她喜欢把什么话都说干净,于是笑眯眯地坐在镜子跟前道:“八哥儿,你不答应我就叫何妈妈进来了,何妈——” 这话太欺负人了,楚韵还没说完,八哥儿一下子接过梳子,左手轻轻地按在了楚韵肩膀上,剁脚道:“我依了还不成吗?” 楚韵看着镜子,便笑了。 这一眼并没有看着八哥儿,但八哥儿从铜镜里看见,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冷若冰霜,情不自禁又脸红了一些。 她最开始被分到三房心里是开心的,可转头到了乡下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这风吹日晒,吃糠咽菜的,哪有京里好啊? 但看着捏在手心的钥匙,再看看铜镜里低垂着等着上妆的眉眼,八哥儿忽然觉得,其实跟着楚韵也很好。 楚韵由着八哥儿穿了回衣,梳头、上妆,再走出去,楚家院子里桌子都摆满了,客人也到了八成。 她答应了杜容和,等到姜和辣椒种出来,就要给他一个婚礼,正式承认双方的夫妻身份。 楚韵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对这桌酒席看得就比较严密,私下里还偷偷的又拆了杜容和一根宝蓝镶宝腰带,把上边对称的两颗蓝宝石取下来委托匠娘打了两只朴素的金镶蓝宝戒指。 只等着到了晚上给杜容和亲手戴上。 其实楚韵对交换戒指并没有执念,只是来了古代,这个仪式更多就成了“现代的习俗”,所以在她心里,拜天地,是杜容和给她的婚礼。这对戒指,才是她对杜容和的保证。 杜容和今天穿得就有点像新郎官,一身通红,姿态潇洒俊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敬酒。 许多路过的小媳妇大姑娘一看就红了脸,在桌上说里楚韵:“楚二姐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都让她逮住了!” 何妈妈也在桌上一起,听得就叉腰说:“我们家还有几个俊的,你们要不要嫁?要嫁就随妈妈儿走,妈妈儿来做媒!” “妈妈儿,我看李叔就不错,你跟着你你当真愿意?”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是吃素的,这是乡下,谁不会说两句荤话? 何妈一听,便跳起来要去撕姑娘们的嘴,一群人闹成一团儿。 这么闹了一阵,菜也上齐了。 杜容和也没太招摇,事前都打听过金老爷嫁嫁女儿吃的是什么菜,他给楚韵办的也差不多。 乡下酒席一共就八个碗儿,二荤六素,柴鸡炖蘑菇、干豆角炖肉,加上时令蔬菜。 但今天还多了一碗百病汤、红枣姜茶,和一桌只有一小碗,每人只能分到一片儿的火锅羊肉。 辣椒太少了,作用有限,让人真正暖起来的还是红枣姜茶。过来吃饭的都吃得浑身冒汗,小口小口地品有一点儿甜味和浓浓姜味的祛寒汤,时不时品尝一点舌尖儿上的肉味。 楚满楚进饥肠辘辘地进丰年乡时,闭着眼在吸了吸鼻子,馋道:“金老爷这日子过得,比皇帝都舒服。”
第166章 被捉起来了 楚满楚进经常来丰年乡走动, 对丰年乡也算熟悉,他们太知道丰年乡是什么样了,在他们眼里, 这里浑身都冒着傻气。 比如胡里正, 做了一辈子里正, 家里还是只有七八间灰败的砖瓦房, 他们红豆乡的马里正, 嫁女儿出了六台嫁妆, 从挖耳勺到棉花被什么都有。 胡家呢, 做了几代里正, 女儿出门还是一箱子旧衣裳,想起来都让人发笑。周围乡的里正其实都不爱跟胡家人来往,有事儿也不爱叫他们,丰年乡看着不是最穷的乡, 有了这么个不太体面的里正, 实在太离谱,太好笑了。 所以今天的肉香、饭菜香, 绝不可能是里正的。 “金老爷又嫁女儿了吧?”楚满摸着空荡荡的肚皮, 道:“我记得他还有个从城里接回来的小闺女儿。 楚进支着脖子, 道:“不可能!那闺女才多少岁?而且我听说她吃饭要五六个老妈子伺候,不要的饭菜都不让底下爷们儿吃,说什么爷们儿太脏,十八小伙子不如八十老妈子。脾气这么大,在我们乡送给老头儿都不带看一眼的。” 那这味儿是从哪里来的呢?难不成丰年乡又发财了? 两人一路摸进去,张着嘴东张西望, 想拉个什么人过来问问看乡里究竟在做什么事儿,别是饿得在吃人宴了吧? 走了半天, 路上都没看见一个人。 金老爷家两个人也不敢去,他们家有钱时遇见穿补丁的乡里人,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这种丢人的事,楚满楚进不愿意做。 两人只好灰溜溜地往楚家走,打算先放开肚皮吃一顿喜酒,找两件杜三爷的好衣裳穿了再去金家打牙祭。 可这味儿怎么不像从金老爷家传过来的,反而像是楚家传过来的呢? 两个人越走越打鼓,心里慢慢起了不太好的预感,楚韵嫁了个好男人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但两人心里,楚韵不过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大脚丫头,黄黄瘦瘦的,在他们这看着有几分姿色,在京里那肯定是连杜家丫头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不受夫家待见的媳妇,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还不是烧火丫头一个! 至于烧火丫头怎么会让杜三爷同意和她来穷乡僻壤办喜酒,楚满道:“中邪了吧?待会儿我进门先含一口水,见着杜三爷便喷,他若不是失了智,总能清醒过来,搞不好会当场给楚二姐一个大耳刮子,咱们作为恩人,再求他办两件事,不过分吧?” 胡七八糟想了一通楚韵凄惨的现状,楚满乐不可支,觉得身上破了几个窟窿的衣裳穿着都暖和了。 楚进摸着饿得发酸的肚子胡乱点头,他不像大哥这么傻,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到了楚家门口,楚满就看见楚家披红挂绿,人群来来往往十分热闹,那香味儿可不是从里边飘出来的吗? “难不成楚二姐真过上好日子了?”楚满几乎咬碎牙齿,只要一想到以前老鼠似的躲自己的楚二姐在外过上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他比吃了屎还难受。 “想开点我的哥,或许是她命太贱,说好的回乡办喜酒,结果高兴过头嘎嘣死了呢?今儿咱们吃的是不是喜酒也不好说。”楚进一本正经地劝大哥,心里却琢磨着等会儿有什么事先让哥哥打头阵。 等走近了,楚满终于知道香味儿从哪里来了。 楚家门口摆了两个高大的木桶,每个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里头装着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百病粥。 鸡架鸭架兔架都被熬香了,再加上里边还放了祭祖用的三牲头,油滋滋的肉味儿直往人心口钻。 自从被骗了钱以后楚满楚进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时楚进捅了捅大哥,说:“大哥,你说二姐能给咱们饭吃吗?。” “她敢不给!”楚满气呼呼的,摸摸嘴上来就抓住在发粥的何妈妈和柯老丫道:“怎么不长眼睛,没见亲叔伯来了也不请安?” 这话出来可捅了马蜂窝,何妈自从死了头一个丈夫,这辈子再没被人指着说——你怎么不请安的话儿,这时住了手,把勺子往帮忙的小媳妇手里一塞,上下看了眼楚满楚进。 楚家人长得都有点像,尤其是脸型,都是鹅蛋脸,男人多些棱角,女人多点柔情,何妈又见过了楚东陵,再看这两个人,一点也不难认。 杀千刀的来了! 何妈哼了一声,没让进,坐在凳子上,高高地拿起架子用鼻孔看着人,道:“你是哪来的叔叔哪来的伯伯?我们家杜三爷,是正白旗的老爷,亲叔叔亲伯伯一家都为国捐躯,亲舅舅家在九门提督手下当差,祖姓钮祜禄,二位是姓郎的?” 楚满楚进听见杜三爷来头这么大,心里打了突气焰也低下来,楚进抢在哥哥发病前开口,道:“大娘勿怪,我们不是郎家人。” 何妈冷笑一声,道:“那就是死鬼了?失敬失敬,我们家昨儿刚做了白事,二位要吃香火只怕要上坟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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