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作为杜家媳妇, 倒是有幸去了第一现场。 杜太太在屋子里又把卧兔儿带上了,靠在软枕上对着闵氏捧来的饭说:“火大得让人吃不下,只要这么大就好了。”说着比了个鹌鹑大的圈儿。 楚韵:我的娘,阖家谁不知你吃了三碗面, 灶上可都还熬着山楂水呢! 何二姑娘红着眼:“太太, 弟弟做错了事,我们特意来赔不是, 知道您老爱吃老米, 我和姐带了一些, 您消消气。” 杜太太素来知道何家人什么德行,那老菊花不是个好蹄子,能白掏老米出来,指不定憋啥坏呢。 没事人似的,道:“免老!米我收下了,道歉的话也不必说了, 只要以后包情儿,别说是你几个大爷做的就是啦。兄弟还能长一个蜡烛, 谁要用装谁身上怎地?你们回去吧。” 何大姑娘叫这浑话说红了脸,但想着来都来了终究没走,支支吾吾半天。 她说:“娘说家里姐妹在找女先生识字,想着在外头要花许多钱,咱们也不是啥大户人家,废这么些钱不值当,不如让我和妹妹过来教着姑娘们认几个字,也便宜些。” 这话一说,杜太太差点笑出声,哼一声,道:“你家那个后娘,我还有不知道她性子的?任凭你们两姊妹赚多少钱回去,都是填了她的腰包。 你们姊妹要是来走亲戚,我还能留你们吃顿饭,是来找活计,我直说了,这事儿不适合你俩做,这话不要再提,我也不好耽误你们出去找活儿做。”一端茶要送客了。 两姊妹被说得要不得,四只眼睛都红彤彤的。 其实,杜家人做事好面儿,很少会把话真说绝。 就是刁钻古怪这老抠儿记楚韵的账,也是想着要细水长流,没想着一次就把人吃干抹净。 等两人被叉走,杜家在此局算是大获全胜。 要名声有名声要道歉有道歉。 楚韵私下还同二嫂打听。 魏佳氏挑眉低声道:“这两姑娘小时在咱家吃了不知多少饭,褂子袄儿的一年也要做三四身,自她哥发迹后竟是一次也不来了,太太说这两姑娘是白眼狼,记恨她们比何大爷尤胜几分。” 总之,一句话,杜家不待见她们。 楚韵想了下,觉着这多半可能也怪不了何家姑娘,道:“这两人穿的衣服都短一截,喝茶时两只手都是老茧,指不定是出不来呢?” 魏佳氏知道内情,道:“不是这话,你没见着,这两闺女当日不信老爷太太,一门心思跟亲哥一起讨好后娘。 帕子衣裳给那老咬虫做了不知凡几,愣是块碎布头都没朝咱家递过。 等亲爹蹬腿儿,后娘现了原形,这才往咱家来了两次。这心岂是个诚的? 老爷太太心软,还说着终归是姑奶奶骨血,结果不知怎么两人又不来走动了。总之,咱家今儿能让她们进来一回,已算好心了。” 原来是真心错付,难怪杜太太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楚韵听了满耳朵八卦,又问:“三爷说过几日要搭天棚,让我问问嫂子和娘搭不搭。” 魏家氏说要,及至问了杜太太,她也说:“家里动土,得挑个黄道吉日,一并做吧。” 倒是素来爱排场的闵氏,头一回摇头,拒绝道:“家里没钱,怎么搭天棚?” 杜容锦在屋里教孩子念书,一听这话,哑声道:“蚊虫鼠蚁这么多,不搭天棚夏日怎么活?” 闵氏从前爱给他花钱,想着为这张脸嫖他几回又怎地,但始终为丈夫不肯说花名册的来处伤了情分,这时任他潘安转世,也不干了,道:“爷拿钱来,自然能过。” 楚韵一看不是事,赶紧带着魏佳氏溜了。 下午华姨娘过来教几个姑娘针线,她还把这事儿说了一回。 华姨娘听得津津有味,礼尚往来也告诉楚韵一个消息,道:“我们家太太午饭都没吃,跟着何家姑娘一路去了落花胡同,在何家隔壁贴着墙听了一个多时辰,啧啧,晒得油汪汪地回来,说两姑娘呜呜咽咽地哭了半下午,不知是让打了还是怎么。造孽哦!” 何妈不信,道:“挨打不至于,旗人没有打丫头的,闹出来事儿可大可小。估计是让后娘和亲哥拿话臊了。人话砸下来不比棍棒松快。” 几人同情何家姑娘,但何妈,一个非自由身的老妈子。华姨娘,一个见天等着太太老爷归西的俏丽美妇。楚韵,一个误困杜家的老农。三人还等着神兵天降,也没什么余力照顾别人,无非看见人给个饼子,也就算对得起自己良心啦。 过了几日,胡同里总算慢慢安静下来,黄太太不敲竹竿了,婆子丫头亦寻了别的新鲜事,不再说杜何两家的花边新闻,何家姐妹也没再登门过。 楚韵还以为这事儿过去了,便在家安心养牡丹和兰花。 养花是个细致活,怎么添土浇水都有讲究,关键是植物不像做饭啥的,动手没一会儿就能看到东西。 华姨娘也是个急性子,来了两回见不开花,嘴上就开始起泡,第三回 干脆嚼着黄连说要教她们做绒花牡丹。 她会的当然不是宫里那种精巧华贵的绒花,只是较寻常姑娘的手艺更好些,别人卖十文她能卖个十五文罢了。 华姨娘在姚家时也想做,奈何姚太太连买布的钱都不给她。 这下便宜了杜家,杜太太乐得嘴都合不拢,还特意提醒家里姑娘都得好好学。 无他,只因绒花不如金银珠宝光彩夺目,也不如翡翠玉石温润,可胜在花色好又便宜。 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也用得起,在市井间很受欢迎。 杜家让闺女学这个倒不是为了卖钱,而是想着以后订亲给婆家人送针线,摆出来还不得让人夸死啊? 天下最好的绒花在南京。 京绒花比南绒花差好远一截,华姨娘是南京人,她这普通的绒花,好就好在是南样子。 楚韵看这比自己卖五文一个荷包好赚多了,也时不时去正院给几个学花的姐儿端茶倒水的,蹭一下课。 华姨娘当然是任她偷师,还怕她偷得不够呢! 倒是荣姐儿,好几次偷懒都瞅着楚韵在用余光盯着她们。一待正眼瞅她,楚韵又好端端的。 荣姐儿把这事儿与杜韵杜薇姐妹一说,几人细细看了两回,天灵盖险吓得飞起来,哆哆嗦嗦地拉着人进来说:“小舅母进来一起做。” 这事儿叫杜太太和大嫂知道,又嘀咕一回:“乡下丫头进城,爱俏了。” 但也没拦着她进去学。 楚韵也就厚着脸皮登堂入室了,她头回学做花儿朵儿的,兴致高昂,回屋学满语时还跟杜容和说:“待做出第一朵,就送给小荷老师。” 杜容和雪白一个人,穿着睡袍侧躺在床上,听了半天没言语,又看她兴头足,也不好打击人,半天拈只千丝糕,委屈道:“小荷等着大爷给花戴了。” 为了挣钱,以及顺便给小荷买花戴,楚韵不得不努力了。 这绒花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要先把桑蚕丝进行染色、软化、黄铜丝、勾条、打尖、传花等,这些都得自己来,让人帮忙可不成。 别看男人装得威武阳刚,其实男人也有爱美心。再说都是小荷了,杜容和也渐渐想开了。 楚韵:你别想开啊! 总之,杜容和瞅着姑娘家的花儿朵儿好看,还带着二哥过去帮了几次忙,怎么说她们的学费也有他给的一分钱不是? 结果做出来的绒花叫八哥儿以为是毛毛虫,带着小花过去啄好几次,一鸟一鸡在家吃了几天倒毛药。 两人再过去,就叫几个姑娘骂得抱头鼠窜了。 楚韵针线活上不笨,她学着华姨娘教的样子做了半支牡丹。 魏佳氏看了都说好。 至于为何不是华姨娘来说? 她为了能在杜家待下来,踏踏实实挣这一份手艺钱,得空就往杜太太屋里跑。 话里话外把人捧得飘飘然,见着手说是芊芊玉手,见着嘴说是樱桃小口,再大着胆子抱怨两句杜太太是狐狸精啥的,杜太太都舍不得放她回去了。 楚韵最初还有些担心,她同华姨娘有些交情,但也怕引狼入室啊。 尤其华姨娘生得花骨朵一般,瞅着饮风喝露的,如果她穿的是宅斗文怎么办! 不过华姨娘真不是那等喜欢勾搭人恩将仇报的姑娘。她手脚勤快,对什么冷言冷语都不往心里去,天大的事眨眼又能笑得出来。 教绣花不说,还顺带着教几个姑娘诗词歌赋,见着杜家男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杜家人看她行为规矩,慢慢也放下心了。 楚韵为之前的担心还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将自己存下来得那子小罐瓜子分了一把出来。 华姨娘好久都没吃瓜子了,姚老爷老家是山东的,自打山东地龙翻身后,他就说要素服与老家同苦,让家里顿顿吃白菜豆腐,瓜子儿都不让买。 两口子又不是啥道学,只是抽个由头省钱不让下头人吃罢了。 几人磕了两把瓜子,都赞一回这味儿好,就是放久了有点潮了。魏佳氏还问:“这是哪儿来的瓜子,从前倒是不曾见过。” 楚韵:“我娘家兄弟从傅家人手里买来的。” 喜鹊时常跑过来跟何妈说闲话,一听这个,忽然放了个雷,道:“奶奶,这忠义瓜子儿下咱们肚子前,也算给老主子送终了。”磕一口,笑:“傅家人都吃牢饭去了。” 楚韵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啊?” 喜鹊:“今早的事,我买菜遇着,亲自跑过去看了,我的娘,傅家人鹌鹑似的一连串全被抓起来了,听说过几日还要抓人呢。” 楚韵听着,亦磕口葵瓜子儿,在心底为傅家点了根蜡,冷笑。 好死啊! 秦家。 秦老带着草帽,在田里转了一圈,看着大朵大朵的黄花,一摸硬硬的芯子,回头道:“好女,把东西摘下来,过两日和你爹一起进城罢。”
第033章 善良的城里人 秦好女还在沃肥, 闻言擦擦手道:“今晚我就去看黄历。” 秦老捂着鼻子嘀咕:“走前好好洗个热水澡罢。” 楚韵教的那肥不知是怎么弄的,臭得人头晕目眩,只有狗欢天喜地地往秦家地里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人三伏天死那一直没埋。 秦好女闻着香啊! 她特意选了个有些凉风的早上, 背着楚韵黑白相间的葵瓜子, 租了辆青驴车和亲爹一起出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 路上秦好女还问:“爹, 城里人都啥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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