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都乐不思蜀了。 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杜容和转头过去问杜容锦, 道:“大哥, 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是跟爹赌气还是真的要去参军?要是你不想去,我找找人把你换下来。” 杜容锦还在记挂亲爹的病,皱眉一叹道:“自然是真的要去,咱们吃老主子给的米粮,到了该为老主子效力时怎么能不去?” 他是嫌家里给他找的差跟弼马温似的, 又小又不体面,但为国战捐躯正是文人之道, 所以即使杜容锦想到刀剑无眼就愁得睡不着,但他还是肯去。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条愿意为承诺、信义付出得汉子! “而且我若去了立下不世之功,爹真病得起不来,咱们也能问宫里求一求好大夫好药材救一救。” 无论是孝还是义都在告诉杜容锦非去不可。 这话把杜容泰都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大哥是被自己逼着走的,如今一看,也不尽然,一下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他是想让大哥升官不是想让大哥升天,赶紧道:“大哥有这番孝心,日后哪怕在军中给老主子做个烧水匠也值了。” 反正到了地方,他就让大哥做个没危险的闲人,专门伺候贵人,不让他有一点儿去望乡台的机会。 杜容锦还没说话,杜容和就发现不对了,他把二哥拉到一边问为什么突然让他随军。他知道二哥是想把大哥养一辈子的。 杜容泰清咳一声,把杜老爷想让韶姐儿嫁给李二少爷的事说了一遍,又让他别跟杜容锦说些事,道:“大哥心思纯净,听了必然要往心里去,搞不好又要闹出事,但这个是爹又不是阿猫阿狗,哪里由得他放肆,等有了差事在身,爹自然就放手了。” 杜容和人都听呆了,道:“李二少爷看不上杜家,爹这算盘打错了。” 人家心有所属,痴心不改小十年了,看他们家小韵的意思,要是今年仙惠姑娘回来问姚太太讨债,她还想去凑凑热闹看能不能做红娘。 而且韶姐儿才多大? 杜容泰道:“这事难的不是李二少爷,而是爹有这个心思。没了李二还有王二张二,彻底绝了爹的念头,只有让韶姐儿的爹娘自己立起来,咱们插手终归隔了一层,名不正言不顺的。” 杜容和一直想知道二哥对爹是什么态度,听到这里就顺嘴问了一句:“……二哥觉得爹怎么样?” 杜老爷做的事不是样样都顺杜容泰的心,但在杜容泰心里,父亲就是父亲,儿子就是儿子,听到这个,他就淡淡地笑:“爹做什么都是为杜家好,有什么错,咱们做儿子的难道能不体谅?”而且杜容泰自己做事从来不是心口如一,他道:“就算爹真说了什么糊涂话,做儿女的也可以嘴里说好,一直放着不做,也就完了,何必跟他针尖对麦芒地顶着来?” 这些话是在教弟弟怎么做事,也是在警告他还是要做个看起来本分的儿子。 杜容和打了个激灵,心里想,二哥果然才是这个家的“长兄”。“长兄”会扶持兄弟姐妹,让他们过得更好,——不只是因为兄弟情深,还因为兄弟姐妹们好了杜家才会好。 但“长兄”一定不会为兄弟姐妹站起来对抗爹娘。 这对“长兄”来说,是他不想看到的。 只要事情触犯到会“影响杜家”上,就会拨动杜容泰长兄的身份,杜老爷的坏话一定不能跟二哥说,他能容忍儿子背地里反抗父亲,但绝不能光明正大放到台面上来。 杜容和不想去挑战他的容忍度和可能有的反应,说了两句“是”以后,也不接话了。 杜容和不吱声,杜容泰也掏不出话了,——他们和这个弟弟相处得实在太少了。 三个人走在一条路上只有尴尬。 从正院回屋的路上要经过大厨房,闻着里头隐约传出来的油香。 杜容泰就想起自己和哥哥念书的事,他们幼时都是借的别家族学,请回来补课的先生也都是在两人的院子里教。 只有杜容和是不一样的,他在前院单独占了一个小院子,杜老爷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过去,连看一眼都不成,就连杜容和的先生也只有杜老爷和杜容和见过,直到杜容和不需要先生了,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先生是圆是扁。 就跟这个家只有杜容和是杜老爷的亲儿子似的! 尤其,杜老爷是单独用砖瓦把厨房旁边两个罩房围了起来给他做的书房。 杜容泰和大哥溜过去瞧过,下头人不一会儿就端着不知名的糕点往里头钻,但大哥和他那里就没这个待遇。 郎氏告诉两个儿子,这个是因为老三的先生太贵了,不送好的进去人家不收这个学生。 杜容锦当下就气得翻了白眼,大骂这个弟弟无法无天,不知尊卑。 杜容泰看着只是偷笑,他幼时身体不好,多吃粒米都不克化,还拉着大哥说——爹这要把老三喂死呢,所以他对老三也谈不上嫉妒,但杜容锦是个健康的小子,经常看得口水直流地回来抱着亲爹膝盖要吃的。 杜老爷三回里能给他买两回,但外头逐渐就传出杜家大少爷嘴馋的话了,杜容锦从此就开始点灯苦读、喝风饮露,想把这个弟弟比下去。 智慧倒是不曾被点化,反而越读越不沾人间烟火了。 杜容泰更爱大哥,但也不是不爱这个弟弟,大家一母同胞,什么事也比不过同住一个娘肚子的感情,无非有厚薄而已。 杜容和自己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差事还非要做,杜家人不理解,杜容泰也不理解,但他还是想支持这个弟弟。 三兄弟一路无话,杜容泰在自家小院门口叫住了弟弟,接着袖子里掏出一包小麻花放在弟弟手里,道:“在外有什么难处,要记得跟家里说,满杜家难不成还找不着一个和你贴心的人吗?” 说完,他就转身进去了。 杜容和在路上慢慢地打开了牛皮纸包的麻花,小麻花搓得很细,上边裹满了糖浆和白芝麻,他挑了一个放在嘴里,麻花爆出激烈的面香。 杜容和想,自己和哥哥们的相处,似乎一直停在他没开蒙前了。 那时大哥二哥来看他时都会带着面老鼠和小糖人,但都过去多少年了,大哥和二哥早就不是那样相处了,他们可以打来打去、玩父子游戏。 但他跟这两个哥哥,竟然还停在穿开裆裤的时候。 好在,他如今也有了知心人,已经不再渴望兄弟间的亲密。 杜容和吃着麻花,心里为这一点温情触动,到了院子门口,看见屋子里的海棠树,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以前这里还有株石榴树。 家里盼着二姐多子多福,她人跑了第二年,大家老爷就亲自动手把石榴树砍了,还跟郎氏说是只要二姐不生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姑娘一定会回娘家,到时候他们就能全家团圆了。 这话后来被偷听的何妈学了在院子里跟李叔说,又被他黄雀在后听见了。 人说话要分真假,杜老爷最爱把毒汁裹在蜜糖里讲出来。 现在杜容和就明白,杜老爷是不想杜家多几个垃圾般的血脉在外,他宁愿二姐无子被丈夫折腾死。 杜容和对二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他想尽办法地打探这个姐姐的下落,一是为了看家里是谁在骗娘,二是想着终归是自己的姐姐,她如果真的被人关起来折磨,做弟弟的能帮自然要帮。 可二姐的死活……其实只对娘比较重要,对杜家下人、亲戚都形同死人。 二姐留着的东西,他已经想放到火盆里烧了,纸包不住火,京里的探子越来越多,谁知道哪天会被什么人翻出来? 吃着甜甜的麻花,杜容和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闭着眼想要怎么办。 他站在院子里想着事,何妈已经看见人了,拖着嗓子叫了一声三爷,楚韵在屋子听见披了衣裳跑出去接人。 夜里风霜冻人,虽还没下雪,但也不是穿单衣的时候,杜容和看她素着脸,也顾不得二姐的事,拉着人进去坐着,亲自点了个炭盆让她烤。 楚韵身上一点也不冷,她自己火一样燥热! 但是烤了半天火,杜容和都不说话,她八卦之火一歇,先问了两句杜老爷那边怎么样了,人是不是还活着。 杜容和说了句:“爹身子骨素来硬朗,略微吐了口血也不过歇两日就好了。” 他不想让楚韵知道太多糟心事,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反而提起那本书来。 楚韵紧张地问:“书怎么了?” 杜容和沉吟道:“小韵,我想把它烧了。” 楚韵果然被吸走注意力不再问老杂毛如何了,她急道:“哎呀,我就知道你憋着坏想烧书呢!别烧啊,这书我贴身带着,谁还能抢了去?再说这不就是一些传记吗?不得体的话咱们边看边删不就得了,挑出来也是篇传扬真善美的佳作,你烧了它,对得起老祖宗吗?他不是最爱传递真善美了?” 说完跳下榻,提起毛笔沾了墨把爱新觉罗几个字涂了。 夹个史料而已,谁不会啊?
第094章 欠下的嫁妆 杜容和哭笑不得, 但是也没有再反对,本来他也是先说个条件,让楚韵别再问杜老爷那边的事而已。 楚韵提起笔, 他就笑了看她画了两下就不让了, 道:“其实我想了个祸水东引的法子。” 楚韵拿着笔问:“什么法子?” 杜容和笑:“这个书不止你有兴趣, 李二也很有兴趣啊, 咱们把看不懂的抄下来, 让他咱们译好了送过来, 他认识的人多, 路子也广, 有什么事还有跟老主子的旧情在,就是想死也不大容易,咱们抄下来让他折腾去吧,他不是说了要帮我们吗?” 楚韵听着这话, 总觉得“认识的人多、路子广”有点儿阴阳怪气。 杜容和凑过来问:“怎么样?” 楚韵闭眼:“挺好的, 李二这么有钱,多承担些风险是活该的。” 两个人就这么说好了。杜容和回来后上边还没有给他指定要推教堂的地方, 所以仍旧先回了尚虞备做笔帖式。 抄洋文的任务就落到楚韵头上去了, 二姐用英语很少讲语法, 都是港剧里中英夹杂的那样,用的单个单个的词汇,抄起来很方便。 楚韵把这些词汇打乱了抄写,即使李二拿给真洋人看,那些洋人也猜不出原句,只会当做他们在学习天主文化。 杜容和在尚虞备也没空着, 他进去就到处钻着看要怎么学洋文了,这件事他还特意跟上边说了一下, 表示自己以后要去推教堂,总不能连别人的话也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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