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晚要来我这里?” 顶着一个巴掌印的彩月,勉强笑了笑道:“您没听错,苏公公亲自来传的旨,岂能有假?” 常雯儿眼睛一亮,长呼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皇上还是想着我的。” 这不,早上才刚骂了她,就立即不忍心了。 二月尚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碧芳阁里却暖如阳春,熏炉中青烟袅袅,暗香涌动。 雍正任由身边宫人给他布菜,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一旁穿着一袭藕色撒花烟罗衫,腰身纤细,描眉涂唇,打扮的格外娇俏的女子。 “皇上~” 常雯儿娇羞的嗔了一声,似在埋怨男子的忽视,但语气里又夹杂着无限情意。 雍正放下筷子,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何事?” 常雯儿被看的心里一紧,抿了抿唇,小心试探性的问道:“皇上可还在生妾身的气?” “你说呢?” 又将话题抛了回去。 常雯儿实在捉摸不透雍正的意思,在桌子底下不断的绞着手帕,轻咬贝齿,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委委屈屈道:“皇上要是觉得妾身不好,妾身必定改过,明天、明天臣妾就去给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怡太常在登门致歉,皇上觉得如何?” 雍正轻轻挑眉道:“倒也不用。” 常雯儿心念一动,打蛇上棍道:“那……依皇上的意思呢?” 雍正手指轻轻扣击着椅子扶手,紧盯着常雯儿表情变化,缓缓道:“从前你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朕今天见你,倒有几分怕那位太常在的意思……” 常雯儿眸光一缩,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心虚道:“陛下这是说哪里话?” 瓜尔佳氏以“窥视帝踪”来威胁她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皇上面前提的。 雍正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那股子烦闷又出来了,反问道:“这么说,你不怕她了?” 既然不怕她,何至于被瓜尔佳氏一句话吓成那样。 当他是瞎子不成? 常雯儿陪笑道:“陛下真的误会了,臣妾对先帝妃嫔只有敬意,怕是绝对谈不上的。” 雍正来常雯儿处,就是为了解答早上的疑惑,却不想常雯儿有意隐瞒,任他怎么套话,她也不露声色。 反显得他……有些自作聪明。 雍正也没有用晚膳的心思了,坐了没一会儿,就出了碧芳阁。 乘上御辇,苏培盛小心问道:“陛下,可是要回养心殿?” 雍正刚想答是,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道:“朕现在还不想回去,沿着宫道转转吧。” 这也是破天荒头一次。 自雍正即位后,诸事繁忙,或在前朝处理政务,或召见各路大臣,或是窝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连逛御花园的功夫都没有,更遑论绕着宫道转圈了。 苏培盛心里茫然,皇上一没说目的地,二没说要转多久。 这……真就让龙辇在宫里漫无目的的乱走啊……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雍正闭上眼,手里把玩着一串翡翠玉珠,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一抬手,龙辇骤然停下。 苏培盛凑过来,道:“皇上……” 雍正问道:“御花园的梨花开了吗?” 皇上大约是坐着无聊,想下轿去御花园游玩了。 反正这会儿天色还早,倒也没什么。 苏培盛笑道:“这您得再等一阵了,现在才二月初,梨花最迟也得二月中旬才开,不过,惠风亭的雪梅开的正好,板廊底下,还放着一溜儿外邦进献的水仙花,润的跟白玉似的,好看极了,这几天后宫妃嫔们常去赏玩,您要不也去瞅瞅?” 雍正摇了摇头,道:“不对,有梨花香。” 他方才闭着眼小憩,所以嗅觉格外的敏锐,别的花香还好,只是,他当王爷时,曾经闲居的圆明园里,有一个梨香苑,整日和他评讲国事的幕僚邬思道先生,就住在里面。 一入春,梨花如雪般渐次盛放,风一吹,那股子淡雅宜人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圆明园,安宁而又平和。 对于梨花的味道,他实在太熟悉了。 苏培盛吸了吸鼻子,果然,在缕缕微风中,闻到了一丝如露水般清淡的香味,非常的淡,不仔细些,真就注意不到。 “是梨花香。” 苏培盛捧场道:“陛下的鼻子真灵,兴许是哪位娘娘在喝梨花茶,或者用的梨花膏子吧?” 毕竟,这个季节,梨花怎么可能开呢? 他生怕一会儿皇上发现真相不高兴,所以先提前打个预防针。 雍正并不在意,淡淡吩咐道:“走,去看看。” 御辇缓缓而动,这一次,朝着乾西四所的方向而去。
第20章 “皇上您看,真是梨花!” 苏培盛眼前一亮。 不远处,深红色的宫墙上面,探出了一簇簇高大的梨树树冠,虽刚临二月,如雪如玉的梨花却盛放着,像云锦一样漫天铺展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清冷而又洁白。 微风吹过,朵朵梨花如雨般飘落下来,带着淡淡的芳香,如梦幻迷离的仙境般。 美则美矣,只是…… 雍正坐在御辇上,看着那八棵呈梯形分布的大梨花树,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不理解。 若说同一品种、同时种植的树,长势却不一样,渐渐有了高矮胖瘦之分,任谁都不会觉得惊奇,毕竟自古以来,天地万物都是如此。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于树而言,也存在类似的道理。 但这不同之间,为何这般的有规律? 八棵梨花树沿中轴线左右对称,最中间的两棵梨树长得最高,树冠最大,梨花开的也最茂密;近处的两棵树稍逊一些;再往两边的两棵树再逊一些;而最边上的两棵树长得最矮、树冠最小,上面的梨花也没开几朵。 就算是人为控制施肥,故意使它们长成这样的,可也控制的太精准了。 朝廷里专门负责司农的官员,恐怕都做不到如此。 雍正忍不住问道:“这几树梨花是哪个宫里的?” 眼前的这间宫殿着实偏僻,他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苏培盛心念一动,恭敬道:“陛下,这是乾西四所。” “乾西四所?”雍正听着有点耳熟。 “就是那位出身瓜尔佳氏族的怡太常在,她现住的地方。” 瓜尔佳氏,又是她。 雍正不由想起自己早上在慈宁宫门口见到的女子。 当时,他刚下了朝,依例去给太后请安。 在御辇行到宫道转角处时,忽看到一群人在慈宁宫门口围着,常氏也在其中。 他不欲惊动,打了个手势,示意轿辇停下。 然后就看到了一场好戏。 常氏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身浅色素服,发髻也是松松挽就,只用了几朵簪花固定,腰肢盈盈一握,柔柔弱弱的,身旁也只跟着一个宫女,看着就很好欺负。 若不是亲眼得见,他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她三言两语,能将一向飞扬跋扈的常氏吓得脸色都变了。 他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以至于他有些怀疑,这一场好戏,到底是他正好撞上的,还是有人刻意设计? 所以,他过去的时候,余光格外留意了一下瓜尔佳氏。 虽然她跪在地上低眉垂目,但他在看清楚她的容颜后,还是不由得顿了一下。 她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至于具体美在何处,这个审美标准是什么,雍正也说不太出来。 就是瞧着舒服罢了。 如同两幅相同的古董字画放在眼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真品,没别的,就是眼缘。 直至这时,雍正忽然发现,自己对瓜尔佳氏的记忆竟格外清晰,无论是服饰打扮,还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鉴于瓜尔佳氏现有的身份,还有之前海东青的事,他本该防备一些的。 苏培盛见雍正半天都不说话,不知在沉思什么,试探性的道:“陛下,要不奴才去敲门,传人出来问问?” 这几树梨花,他瞧着也奇奇怪怪的。 哪儿有梨树二月初就开花的道理? 他只恨不得将瓜尔佳氏叫出来问个究竟,雍正却是个心里越起疑,面上越不露声色的性格。 雍正想也未想便拒绝道:“不必。” 他招手将苏培盛叫来,附耳吩咐了几句话。 御辇在乾西四所门口停留了片刻,就立即离开了。 ………… “砰砰砰!砰砰砰!” 云墨看向苏沐瑶,道:“小姐,又有人敲门。” 今天她们乾西四所可真热闹啊,本以为敬事房的人是最后一波,他们走了,就该安静下来了。 没想到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来。 苏沐瑶道:“去看看。” 云墨答应着,去开了门,在看到大门口只站着一个手持拂尘,戴着顶戴花翎的笑眯眯的太监后,她眼里浮现出一丝诧异,往苏培盛身后看了看。 “怎么就你一个?” 她惯性以为,眼前的太监和之前尚膳居、广储司、敬事房的三波人一样,也是内务府的管事。 但别的管事都是带着手下成堆来的,他却是单蹦一个,就很奇怪。 苏培盛眼里划过一丝深意,缓缓开口道:“那姑娘以为……还有谁呢?” 云墨摇摇头,并未多想,道:“你跟我来吧。” 一路领着苏培盛进了院。 苏沐瑶正站在廊下喂鸟,苏培盛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太常在。” 苏沐瑶笑道:“公公是?” 苏培盛按着预先准备好的话,回道:“咱家是钟粹宫的,我们娘娘适才路过御花园时,看见您宫里的梨花开的正好,故派奴才上门来讨要一枝,好拿回去放在房里插瓶赏玩,不知您可否割爱?” 原来是为了这事。 云墨好笑道:“我刚才还以为您是内务府的呢。” 转头犹豫的问道:“小姐……”给不给呢? 她记得钟粹宫是年妃的住处,据说年妃是现任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哥哥年羹尧又是朝廷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要是不给的话,会不会得罪人? 苏沐瑶远不至于那般吝啬,笑道:“公公客气了,什么割不割爱的,几枝梨花罢了。” 云墨便带着苏培盛去了东跨院,踮起脚尖,挑了一个开着许多梨花的树枝剪下来,递给苏培盛,问道:“这枝可以吗?” “咱家看看,”苏培盛点评道:“这枝有点粗了,娘娘的宫里都是细口的花瓶,劳烦姑娘往高处挑一枝。” 云墨只好搬过梯子,再去给他找。 苏培盛闲谈一般的搭话道:“现在才刚二月,你们宫里的梨花就开了,倒真是桩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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