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将盒子盖上,重新缠好绸带,往海东青跟前推了推,嘱咐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叼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听到了没有?” 海东青的反应的是又用喙扯着那绸带,将盒子往苏沐瑶跟前推了推。 示意:给她的。 苏沐瑶纵然领会到了它的意思,但也绝没有收下这盒茶叶的意思,不义之财不可取,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这只海东青啊,这次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云墨知道了这事,也挺愁的,想了半晌,道:“小姐先不要急,依我之见,这盒茶叶光看起来就很名贵,寻常人家定然没有,就算是达官显贵,有了这样的茶叶,也会好好放在柜子里收藏,怎么会让海东青飞进屋里,再给叼走呢?” “所以我想,咱们之前的判断有误,这只海东青兴许是有主的,这盒茶叶也许是它从自家主人那里叼来的,等晚上的时候,我让水生和来福去养鹰处打听一下,问问这只海东青的主人是谁。” 她说的,正合苏沐瑶的意思。 苏沐瑶点点头,道:“就这样办吧,不过,也挺奇怪的……” 要说它有主吧,它脚上又没有扣预示它身份的金环,养鹰处这么久了,也不见来乾西四所询问。 可要说它没主吧,它又从哪里叼来的这盒茶叶? 太令人迷惑了。 苏沐瑶想的好好的,但水生和来福去打听消息,却注定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雍正早已命养鹰处的人闭了口,关于这只海东青的身份,谁敢透漏半个字? 养鹰处给的官方说法是:所有海东青一直在处里养着,从未飞离过。 雍正在做这一决定的时候,有他自己的考量。 首先,在雍正一个上位者看来,给下面的人赏赐,实在太过正常了。 他性子绝不吝啬。 别说平日逢年过节,就是偶尔在某个妃嫔宫中小坐一会儿,某个臣子写的折子清晰明了,他都会随口来一句:“赏”。 而那天傍晚,他以避雨为借口去乾西四所,瓜尔佳氏作为先帝妃嫔,亲自给他捧杯沏茶,他作为皇上,事后赏赐给她一盒好茶,合情又合理。 不赏,才说不过去。 他这一赏赐的行为是习惯性的,但话说出口之后,却觉得不太妥当。 身份在那里限制着。 且他去乾西四所时,是微服过去的,连瓜尔佳氏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考虑到诸多因素,雍正便想到了巴图鲁,它不是常叼许多猎物给瓜尔佳氏吗? 让它来做这件事,正合适。 在雍正看,送一盒茶过去,瓜尔佳氏高高兴兴的收下茶,此事就了了。 不让养鹰处的人泄露巴图鲁的身份,也是随口一句话的事,他不想节外生枝。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盒来路不明的雪前龙井给苏沐瑶带来了多少困扰。 怎么可能就此收下呢? 这盒茶叶和她之前在其他秀女房间搜刮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它很大概率是有主的。 将有主之物占为己有,她成什么人了?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 苏沐瑶用手支着下巴,坐在书桌前想了半晌,取出一页空白的信纸来,提起笔,顿了顿,在上面一笔一划的认真写道: 烦问尊驾,可有丢失一盒茶叶否? 写完,将信纸裁开,卷成一个小小的筒形,用红线系了,绑在海东青的腿上,心里暗道: 等这只海东青飞回它真正的主人身边,看到纸上的这行字,肯定就会明白,他的茶叶是怎么丢的了。 到时候,有了回信,她便能趁机将茶叶还给人家。 至于判断真假,那就不用说了。 她故意没提茶叶的种类是龙井,就是用来核对身份信息的。
第33章 苏沐瑶为那盒莫名其妙出现的茶叶纠结时,雍正这个始作俑者却在寿康宫悠闲的品茗。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西侧,建筑总面积还不到慈宁宫的一半,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寿康宫内部封闭性强,窗棂均为一抹三件式,阳光可以直照进来,东西梢间都是暖阁。① 如今,在寿康宫居住的,是愨惠皇太贵妃佟佳氏。 她与现任皇帝雍正也算有些渊源。 之前提到过,雍正是在愨惠皇太贵妃的姐姐,另一位佟佳氏——孝懿仁皇太后膝下养大的。 所以,名分上,她是雍正的姨母。 只是她的身世亦有敏感之处。 佟佳氏的父亲佟国维,是康熙帝的老娘舅,在康熙一朝时,很受重用。曾被任命过议政大臣,授封为一等公,剿灭藩王之子吴应熊,两次随康熙征伐噶尔丹,获得胜利。 不久,因年迈致仕,光荣退休下岗。 按理说,这样的人生挺好,可偏偏佟国维不满足,一大把年纪硬是掺和进了夺嫡的事里,在康熙一废旧太子胤礽时,佟国维在康熙面前,大力推举八阿哥胤禩,认为其才华出众,可担任新太子一职。 身为朝廷重臣,佟国维的公然站位,让康熙大为光火。 除了佟国维被康熙当面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顿外,事后整个佟佳氏一族,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在朝野中淡化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一码归一码,愨惠皇太贵妃本人,作为康熙中后期的宠妃,并未在雍正夺嫡路上给他添堵。 所以,雍正也不吝啬给她优待。 在登基后不久,雍正以奉行孝道为名,将佟佳氏从太贵妃之位抬成皇太贵妃,又将规格仅次于太后住处(慈宁宫)的寿康宫赐于她,让她在此颐养天年。 平日里,雍正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完安回去时,龙辇路过寿康宫门口,偶尔也会进去坐一坐,礼节性的问侯一下愨惠皇太贵妃的身体状况。 但今日,雍正来寿康宫,可不是为了来给愨惠皇太贵妃问安的。 在喝了半盏茶,说了些“皇太贵妃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皇上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之类的官方客套话后,雍正放下茶盏,开始进入了正题。 “皇太贵妃身体康健,朕心里也算有些安慰,” 顿了顿,雍正唇边露出一抹苦笑,道:“自去岁先帝崩逝,太后悲不自胜,身体抱恙,经太医院尽心诊治,前段时间,总算有些许好转迹象,但不想一开春回暖,又引发了肺热旧疾,每日咳嗽不已……” 叹了口气,继续道:“朕国事繁忙,纵得空来看望太后,也只不过是片刻小坐,为此心实不安,所以这次来皇太贵妃这里,是想着寿康宫同慈宁宫离的近,您老人家若得闲暇,不若多去慈宁宫坐坐?有故人在旁开导,帮助太后排解忧思,想必太后的病,也能尽快恢复。” 愨惠皇太贵妃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个傻的,单听话音,就知道皇上话里有话。 首先吧,她又不是太医,怎么帮助太后恢复病情呢? 还有,太后的病到底从哪里来,大家彼此心里都有数。 那能是为了先帝吗?必然不能啊,丈夫是大家的,死了就死了,儿子却是自己一个人的,被困在景陵回不来,搁谁谁不糟心? 何况,这几日,前朝后宫流言四起,说是皇上忌惮十四王爷,不让其回宫为太后侍疾,甚至还有传皇上得位不正的,先帝遗诏上本来写的是“传位十四王爷”,被皇上改成“传位于四王爷”,说的都没影了。 愨惠皇太贵妃在心里对雍正的一番话进行人工翻译了一遍,大约就是说: 你身为皇太贵妃,后宫的事你别想躲懒,朕现在心烦,不想和太后对嘴对舌,你去慈宁宫,想办法让太后出面,平息一干流言。 翻译完,愨惠皇太贵妃:“……” 她真的会谢了。 合着皇上您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把锅甩给她是吧,她都五十多了,就不能安心养老吗? 她去劝太后,她拿头劝啊! 十四王爷那是太后亲儿子,太后能听她的话,出面说,让老十四留守景陵,暂时不用回京?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心里这么想着,话却不能这么说。 愨惠皇太贵妃露出一抹慈祥得体的笑容,道:“皇上纯孝,臣妃自当依言,时常去太后宫里探望。” 办不到的事情,她装听不懂,总行了吧? 事实证明,不行。 雍正点了点头,追忆道:“这几日,朕每翻读《圣训》,便会想起舅祖父(佟国维)在世时,细心到会先将各地的折子按着大小事整理好,再供先皇批阅,朕一想起,心中感慨不已,再看到隆科多(佟国维第三子),他虽年轻,但身上倒有几分舅祖父的影子,朕任命他为顾命大臣,便是希望他能像舅祖父那样,为大清效力。” 愨惠皇太贵妃暗吸了一口凉气。 这件事要办不好,她弟弟的仕途岂不是完蛋了? 皇上这也太霸道了! 不过,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愨惠皇太贵妃没法子,只好应承道:“佟佳氏一族深沐皇恩,无论何时何处,自当竭尽所能,为圣上分忧。” 雍正得了满意的答复,也不在寿康宫久留,神清气爽的起身,命銮驾打道回养心殿。 当皇帝就有这么个好处,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难题,可以丢给别人面对。 雍正回到了养心殿,苏培盛挪上前,动了动唇,似有话说。 他方才接到了养鹰处的奏报,说是巴图鲁从乾西四所回来时,腿爪上绑了张字条,那边的管事未敢轻易打开,直接呈上来,交给了他。 苏培盛不太清楚皇上对那位太常在的态度,也没敢打开。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雍正已看出他犹犹豫豫的神色,问道:“朕不在的时候,宫中可有要事?” 他既问起,苏培盛便立即一五一十的禀报。 “腿爪上绑了一张字条?”雍正神色颇为古怪。 她这是把他的海东青当成鸽子了? 来个飞鹰传书? 巴图鲁倒还真听她的话,居然乖乖让它绑。 雍正追问道:“字条上写了什么?” 苏培盛陪笑道:“皇上没吩咐,奴才怎敢私自打开?” 雍正“嗯”了一声,随意的坐下来,手肘撑在案桌上,解开字条上绑的红线,打开后,就看到苏沐瑶写的那行小字: 烦问尊驾,可有丢失一盒茶叶否? 雍正看完,想到瓜尔佳氏一脸困惑的神情,不禁笑了。 苏培盛疑惑:“皇上?” 雍正将纸条团了团,扔在脚边渣斗里,语气轻快道:“不用理会。” 没得到回复,她也该偃旗息鼓,自动收下那盒茶叶了。 困惑就让她困惑吧。 多困惑一阵也挺好。 他之前可是因为她的一系列事情,困惑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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