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自我辩解嘛,她更是说不出口了。 现在绀音可以确信自己存在着“良心”了。每当她试图在心里编织一些谎言说辞的时候,胸口都会疼得厉害,像是有颗玻璃珠子掉进了她的胸腔里,轱辘轱辘转个不停,害得她的脊背都变得比平时还要更加坚硬冰冷了。尤其是在感觉到义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她不自在得都想钻进土里去了。 “是吗?”义勇迟缓地眯了眯眼,慢吞吞说,“好吧。” 如此平淡的应声与绀音极致的心虚感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她飞快地将目光从天边收回,盯着表情和语调一样平静的义勇,实在是难以置信,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肯定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她闯下的弥天大祸,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变成了怎样的丑陋不用,所以还能以一如既往的缺心眼态度对待她啦——绝对是这样没错了! 意识到这个惊人事实的瞬间,她匆忙跑走了。 不是仓皇逃跑,也绝不是想要逃避。她只是冲进了屋里,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两面镜子,还把其中一面塞进了炭治郎的手中。 “你先看看你的头发变成什么样了,再想想该怎么骂我比较合适吧。” 不只是安慰话,看来就连“将错就错”这个战略,绀音也还没有学会。她总感觉脸颊冷冰冰的,只有耳朵莫名滚烫,似乎所有的温度都跑到这里去了。叽咕着的话语落在耳中,听起来更加像是嗡嗡的蜂鸣声。 “但别忘了,你不久之前把我弄断了。看在自己也犯过大错的份上,你别骂得太过分了……知道吗,我现在不止有良心了。”她举着镜子,悄然挺起胸膛,“我还有自尊心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一股没由来的勇气莫名其妙涌了上来。她理直气壮梗着脖子,音量也提升了不少,听得义勇纳闷地歪了歪头。 该怎么才能让她知道,他根本就没准备责备她呢? 义勇兀自发了会儿呆,这段神游天外的闲暇时间也没能帮助他想到该怎么说才好。他放弃了说点什么的念头,抬起眼眸,看着站得板板正正的绀音,与她手中的镜子所映出的另一面镜面反射。 透过这双重的倒影,不必回头,他也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了——还有那完全算不上齐整,只能说像是被恶劣的野狗啃过的发尾。 绀音觉得,自已应该要习惯沉默的场合才行,沉默没什么可怕的。 可尽管如此,面对着不说话的义勇,她居然心慌得不行,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也足以让踟蹰在心口的慌乱感狠狠翻滚上三圈。 她看到义勇拧着眉头,鼻子上皱起的小小细纹不知道代表了什么,微微眯起的眼眸更让她看不明白了,只知道他的嘴角正在以微不可察的小小幅度颤抖着,一点一点向上拉扯,挤出了很有趣、也很少见的弧度。 他笑了。 不是吃萝卜炖鲑鱼时那种只扬起一点点嘴角的诡异笑容,也绝非饱含讥讽感的嘲弄,而是正正经经伴随着笑声一起到来的笑意。 不得不说,他那沉闷干涩的笑声听起来分外别扭,但他真的在笑。 对她剪坏的头发,放声大笑。 “确实……”义勇抬手,摸了摸尤其短的左侧发梢,“还挺丑的。至少要弄得齐平一点才行吧?” 看来他真是没有生气,估计也肯定不会挨骂了。绀音的心情瞬间放晴,一股脑点着头,硬梆梆的脖颈似乎都变得分外柔软了。 “啊对对对,是要弄平才可以!”她抄起剪刀,信誓旦旦地说,“这回绝对不会搞砸!” 刚才的失误,其实只是意外而已——她只是一时乱动,所以才不小心挥动了刀嘛。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根本就不能代表她的真正能力。 身为柱的日轮刀,她曾经斩杀了这么多的恶鬼,面对小小的一撮头发,还能克服不了吗? 只要她小心一点、细致一点、专心一点,毫无疑问肯定能够…… “嗯……我尽力了,但好像还是没办法拯救这场灾难。” 绀音默默举起了镜子给义勇看。 她真的足够认真了,可刚才的意外所造成的结果实在太过糟糕。她几乎快把最靠近脖颈的那排头发剪到丝毫不剩了,发尾看起来还是有点歪歪扭扭的,尽管可以摆脱“被狗啃过”的状态,但与“齐平”的标准相比,无疑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到了现在,昨晚跃跃欲试的兴奋劲算是彻底磨完了,甚至还赔了一点自信心进去。绀音说什么也不想去剪义勇鬓边略长的头发了,她担心一不小心会把他变成一颗格外圆润的脑袋。 真该感谢炭治郎主动请缨,否则义勇就要拥有比圆润脑袋还要不伦不类的发型了。 过去常帮弟弟妹妹们剪头发,炭治郎可谓是经验满满,就算只有一只手能使得上劲,也能轻松且精准地剪去过长的累赘发梢。绀音好好向他讨教了一番,照他的说法,理发诀窍似乎是永远不要剪掉太多的头发。 “慢慢修剪的话,总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但要是剪了太多,可就没办法挽回了。” 他告诉绀音。她恨不得把这句真理也刻到背上——就写在“恶鬼灭杀”这列字的旁边好了! 谢天谢地,在炭治郎的帮忙之下,义勇终于拥有了清爽又利落的短发——以及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 要是被宇髓天元看到了,这样的脑袋估计还是会被打上“太不华丽!”的评价,不过义勇似乎已经很满足了。这般轻松的感觉,是他很久都不曾有过的。 “既然头发也弄好了,我们后天就出发吧。” 把镜子搬回屋里时,他忽然说。 绀音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狠狠的向下坠了坠。 “出发……去刀匠村吗?” “嗯。” “你的伤还没好吧,小葵说你能走了吗?”她撇撇嘴,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过分不情愿,“要是太任性的话,伤口会崩开的。” “她还没说,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继续在蝶屋修养,也不会好得更快的。” 难道长途跋涉就更有利于恢复了吗? 她暗自想着,实在懒得戳穿他的歪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磨磨蹭蹭把椅子也一道搬了进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知道去刀匠村的路线吗?别忘了,我已经记不得该怎么去那儿了。” 他点点头:“往南走就行。途中我们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 要是在这时候表现得过分好奇,肯定会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暴露出来的。绀音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连连眨眼。 “我们要去哪儿?” 说真的,只要能够晚点抵达刀匠村,无论是什么地方,她都会觉得无比有趣的! “我们回家。” 他说。
第9章 富冈家 富冈家的房子离蝶舞稍有些距离,虽然同在东京府,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位于西边的野方村。 说是“家”,实际上义勇平素不常回去,害得绀音都有点记不得富冈家的模样了,只能隐约想起屋子是小小的一间陈旧木屋,没什么特别的。 不算多宽敞,多少显出几分局促。后院倒是挺大,但在她作为刀的印象里,那片土地总是格外枯燥无趣,见不到花或是树,只有半青半黄的各种杂草而已。这无疑要归咎于无暇打理庭院的水柱先生。 按照隐的小伙伴们在地图上画下直达刀匠村的路线,富冈家所在的位置完全偏离在路线之外。与其说是“中途绕路回家”,倒不如称之为“先回家然后再去刀匠村”更合适一点。 预期之中的路途出乎意料地平添了一大半的距离,这种事按理说是该让人生气的,可对于绀音来说,可没有比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 只要能多绕一米的路,不就意味着,她可以迟一秒钟抵达刀匠村了吗?这种好事,光是想想都觉得高兴到不行啦! “你在笑什么?” 临近野方村,义勇忽然出声问她。 实不相瞒,这是他第十二次被绀音那闷闷的笑声打断思绪了。 从蝶屋到野方村的路上,每隔几十步路,她就发出格外突兀地“哈”一声——有时候笑声也会变形成“唔呼呼呼”或者是“啊嘿嘿嘿”,在安静的路途中忽得响起,听起来格外诡异。再搭配上不经意间扬起的夸张嘴角,即便是迟钝如义勇,也觉得奇怪起来了。 于是,他认真地琢磨了各种可能性:“终于回家了,你觉得很高兴吗?” “嗯——” 她闷闷地应着声,过分平淡的语调实在分不出究竟是肯定还是否认。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又补充了短短的一句:“算是吧。” 她可不想坦白地说,自己纯粹只是在为了晚到刀匠村而窃喜——这听起来多小心眼呀! 至于日轮刀是否真的存在“心眼”这玩意儿,这个问题就不放在此刻琢磨了吧。 “是吗?”他悄然加快脚步,倏地走在了绀音前面,微冷的春日风把他喃喃的话语吹到了她的耳边,“那么,等我们到了刀匠村,你一定会更高兴吧?” “……呃。” 绀音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腿都快僵住了。 难得能够从义勇嘴里听到这种为人着想的贴心话——甚至贴心的对象还是她呢,多么稀罕!——这无疑是难得的好事一桩。可他说出的话题,怎么偏偏就是她最不想听的呢? 好不容易被关心一回,她可实在不想违心地用谎话搪塞,更加不乐意把真实想法暴露在义勇面前,索性装作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压低脑袋,闷头往前走,直到撞上义勇的后背,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富冈家的小房子坐落在小路的尽头,在阴天午后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更加古旧,咔嗒咔哒的声响似乎是风吹过门板的动静。义勇在衣袋里摸索了好久,才终于找出了钥匙,打开围栏的大门。 穿过荒芜的庭院,从父母手中继承的小木屋等待着他们的久违造访。 实在是太久没有打理过了,疯长的杂草看起来如同小树那般繁茂,盘绕在阳光最繁茂的那几块地皮上,野蛮地宣誓着主权,连石子路也被它们占了去。义勇单手拨开高高地戳着侧腰的草叶,艰难地走在其中,被他踩倒的草叶下一秒就会重新弹起,拍打着他空空荡荡的那侧衣袖。 如果将这些草视作是观赏植物,那么富冈家的庭院倒是可以摘下“荒芜”这个形容词了。 绀音莫名冒出了这种没头没脑的念头,快步向前,走到了义勇前面。 “赶紧的,靠我近点。贴在一起走的话,会轻松很多。”她催着义勇,“现在总该打理一下庭院了吧?” 义勇没吱声,绀音知道他肯定是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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