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破釜酒吧。古灵阁的信函终于寄到了。完整得不可思议的红色火漆里,是一把锁和一条翼龙。她从吧台借来拆信刀,划开信封。一张厚重的羊皮纸滑入掌心,暗纹浮刻,金丝勾勒,无一不在向收信人展示垄断英国魔法界的古灵阁的不可一世。 “尊敬的凯瑟琳·坎贝尔小姐,我们对您父亲的过世深表遗憾……他是与我们合作多年的忠实客户。” 她当他不存在,或许也当他存在,所以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在第二页,我们附上了坎贝尔先生经过公证的遗嘱,其中一份寄存在古灵阁。基于魔法部颁布的继承法,我们只能以影印件的形式向您转达。原件保存在古灵阁,绝无遗失可能,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办理业务。” 雷古勒斯突然有了逃离欲望。可地板里好像生出来千万只枯手,死死扣住他。地面张开巨口,将他捆在绞刑架上,向无可挽回的黑暗拖去。 …… 她又要了一杯啤酒。酒保瞧了瞧雷古勒斯,小声提醒她这是赊账的第三杯了。她笑了笑,从衣兜最深处取出一枚金加隆。 雷古勒斯看到这一切。他知道,威慑开始了。 慢慢地,脸颊开始发烫,手指暖和起来。她就看着他在那里杵着,像恐怖照片里的厉鬼,如影随形。她感到恐怖,感受到侵略。他手臂上烙着黑魔标记,就像鬣狗那标志性的死亡微笑。 “雷古勒斯·布莱克。” 她缓缓地,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他。她在咬他的名字,用牙齿和舌尖撕裂这个把她一把推下深谷的名字。 “遗嘱只有一个意思:如果我不嫁给你,我就无法继承遗产——是你做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好像从谷底传来,回声一遍遍在他脑海中激荡。 是他做的。 是他从西里斯身上寻得的灵感,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父亲。他没有一步步教坎贝尔先生怎么做,他们一拍即合。是他一开始就留下后手,将锁住她的最后一根绳索缠在自己的血管上。 这就是威慑的意义所在。在遗嘱未真正生效时,这是一个没有思想负担的手段,并不高明,却很有效,毕竟就是吓唬继承人而已;但遗嘱真的生效了,就像玩笑话成真时变了味道。 威慑演化为威胁,演化为一把陷入脖颈的刀,逼她立刻做出选择。她的眼神想要撕碎他,将他像一只浆果碾成烂泥,再扔进无人知晓的暗河里。 她想杀了他,想把之前所经受的一切暴力加于他。 她又问了一遍:“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 他从容又冷静地坦承。 “是我向你父亲提出的建议。这是一个威慑,就像我的母亲对西里斯那样。” 雷古勒斯没有试图把过错推给那一抔永远沉默的骨灰——即使他知道,在这句话之后,他在她眼中,和一抔骨灰也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就是在排除了和你有关的一切嫌疑后,你才来找我的原因?” “是。” 凯瑟琳闭上眼睛。 遗嘱内容很短,资产已经经过清算,她的名字就在里面,只有一个条件。这听起来荒唐无比,细想又缜密无比。 第一,遗嘱生效时,她已经成年,不需要给她留必须留给未成年巫师的一部分。她瞬间想到另一件事:沃尔布加用遗嘱威慑西里斯的时候,也是他刚成年的时候。 第二,附条件遗嘱受巫师法保护。结婚的条件内容合法,还很常见,威森加摩绝不会驳回。 第三,这笔钱现在在古灵阁手上。古灵阁像叼着肉的狐狸,宁肯自己一口吞下,也绝不会让她以任何不合法的手段带走一根毫毛。那笔钱在古灵阁手上待得越久,带来的利润越多。 ——但威胁建立与否的根本在于,她有西里斯那样的勇气和无畏,放弃这笔遗产吗?她真的很在乎这笔之前从未在意过的钱吗? 雷古勒斯也知道这一点至关重要:她是个怎样的人?她有着怎样的决心?她是否有可能走上另一个极端?……他每夜思考,都无从得知,导致他脑中对下一步的落处永远游移不定。但他走出了这步棋,就势必假设通往成功唯有一条路——就是他选择的这一条路。 别让我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西里斯式的灵魂,我黑暗的主人,别让我在光荣之外满盘皆输。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她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我在想一个梦中常常出现的地方……因为某种诅咒,被关在一个无人的洞穴里,落入一条没有水的暗河,被无数阴尸的爪子撕成碎片。” 他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也开始想象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那会是个美好的死亡地。 他问得有些奇怪:“如果你在一旁,你会做什么?” 她很肯定:“我会把你的一捧血液溶进水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再找来所有媒体报纸,宣布她成了寡妇,急需招募新男友。 他长舒一口气:“谢谢……这几天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等待她用那双望向别人时,总含情脉脉的双眼望向他。片刻后,她抬头了,眼底漆黑一片。他几乎迷失漆黑中。 “……我需要回一趟巴黎,把我父亲带回故土。”像镜面反射,她用和他相同的眼神,那种充满等待的眼睛凝视着他,“我只是告知你这一行程,并不在乎你在想什么,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 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勾了勾嘴角,声音里有发酵谷物的气味,如火焰般呛人。 “你是怕我一去不复返吗?” “现在并不适合长途旅行。” 凯瑟琳笑了笑:她的猜测是对的,他害怕了。 她知道他在害怕,他比所有人都缺少自信——或许因为他并不稳操胜券。她回想过从前和他的每次见面,守口如瓶得像一块无字碑,就连色彩也未从他眼中显露,以至于她从未提起警惕。 直到古灵阁寄来遗嘱的这一刻,他最后一张底牌才被揭开。 反过来想,他一定是位优秀的大脑封闭家。 “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酒杯翻倒,小麦酿制的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羊皮纸和空气。她拾起父亲的最后一封信,扔进壁炉,当作火引子。 在欢快的爆破声和火花四溅中,她托着下巴,侧脸看向他,陈述得极其缓慢。 “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猎物已经落入你的陷阱了。” 他最终让步:“无论你何时返程,请致信于我,凯瑟琳·坎贝尔小姐。” …… 在她消失在英国的那段日子里,小巴蒂·克劳奇无数次陪雷古勒斯熬到深夜。 他察觉出眼前这个奋笔疾书的巫师,并不是真心热爱狼人进化史或北欧神话,他只是借这些能把大脑撑满的文字来逃避现实,逃避他做过的一个蠢透了的决定。 “你怎么能同意她回去呢?”小巴蒂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而雷古勒斯也正好想扔掉手中的霍格沃茨校史,“你隐藏了两三年、谋划了快一年,将军只差一步时,你放她走了……我真不愿意承认这是你的决定。” “也许时间会证明我错了,但我不会后悔这个赌局,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她永远不会被一纸遗嘱或我的思想束缚,”他眼中暗了暗,声音未变,“要留下她,就必须放手让她离开。” 一个月后,雷古勒斯面对这场胜率虚薄的豪赌结局,翻开最后一张牌——他赢了。 …… 从伦敦到巴黎并不远,但对于一个没有掌握幻影移形的巫师来说,仍是长途旅行。 她坐马车和巫师火车,到达坎特伯雷。在这座接近边陲的小城,食死徒和凤凰社的硝烟被看不见的墙隔绝世外。她去了一趟坎特伯雷皇家公学,毫无敬意地拜访了毛姆的坟墓。对这位嘴角永远抿成一条下垂弧的小说家,她又爱又恨。 在坎特伯雷的巫师码头,她花掉最后一袋金加隆,换了一只看起来用了至少三十年的化妆刷——那是连接多弗和加来的门钥匙。她没自信骑着扫帚安然无地恙穿过多弗尔海峡。 门钥匙的体验也不好受,和骑扫帚唯一的区别就是被空间绞死还是被海浪拍死。她活下来了,除了胃里掀起一场海啸,竟然毫发无伤。相比西里斯带她体验的幻影移形,有过之而无不及。 伫立于举世闻名的加来白崖,时隔多年,凯瑟琳再次回到启程的地方。 广袤无垠的草地像一块顶天立地的抹茶蛋糕,矗立于大海这张蓝色餐布上。天海相接处,聚云直直向下倾斜,从某处完整切开这块蛋糕,形成一个完美的白色横截面。切下的蛋糕被大海吞没,被天空吞没,被时间吞没……留给人类的只有这样一处永恒的自杀胜地。 凯瑟琳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从足尖开始蔓延的白色崖壁,像另一片大海。如果她一头撞上去,能留下的血浆碎片,与金色飞贼翅膀的一根羽毛落在魁地奇球场里无异。 潮水拍击中,她感到头晕目眩,却又心之向往。过去无数次、现在无数次、未来无数次,被时代的洪流推向逃无可逃的深渊边缘时,她心里幻想的永远是这亘古的白崖。 作者有话说 浅听一曲《California》: If you come back to America, just hit me up 若你已回到美利坚 请致电于我 \'Cause this is crazy love 因为这份爱已成疯 I\'ll catch you on the flipside 我会在故事的另一面与你相遇 If you come back to California 若你回到了加利福尼亚 You should just hit me up 请致电于我 We\'ll do whatever you want, travel wherever how far 我们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启程远游 无论在天涯海角
第27章 拜金主义 雷古勒斯在停课前一天,收到了那封时隔一月的信。刚刚结束长途飞行的猫头鹰摊开羽毛,狠狠啄了啄他的手。他喂了它满满两盘培根。 小巴蒂定定看着他。 “你不会退出三天后的行动,对吗?那可是我们韬光养晦这么久,第一次行动。” “当然不会,”雷古勒斯等培根扫荡一空后,挥了挥魔杖,送走了猫头鹰,“你清楚我负责什么……或许未来能否得到黑魔王的重用,这就是机会了。” 小巴蒂长舒一口气:“是我多思了。” “提前两个小时完成任务没什么难的,可惜,给我安排的搭档会拖累我。” 雷古勒斯喝了一口咖啡。他注视着小巴蒂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放下咖啡杯。 “你愿意来,对吗?” “求之不得。” “记得带上复方汤剂,你一定不希望在神秘事物司撞上克劳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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