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说,“有人会在死之前一直记得我,或许在地狱里,还有人记着我。” 气氛又一次落入冰点,又过了许久,马尔福才搭话,“我以为你喜欢里德尔,后来很多人都觉得你们在一起了。” 我为他的形容感到苦恼。本来夏日的闷热已经使我烦闷,这边还在不断提起一个已死之人——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会让他去死吗? 我是变|态吗? “我不喜欢他。”我说。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极为难过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对方像是泄了气,在那边又蹲了一会。大概昔日同窗蹲监狱这样罕见的事情使大部分人感到尴尬与沉默,马尔福也不能免俗地在这样无话可说的状态中落荒而逃。 但是我却记住了他临走之前那句奇怪的话: “派丽可,如果不是里德尔,那你在透过我看谁?” 看谁呢?我有些迷茫。 “如果,”我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更蠢一点,别总是和里德尔混在一起就好了。”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低着头配合我的人呀。 傲罗小姐过一会又回来了,她带着巧克力蛙,还有一些我没有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我谢过她,将巧克力蛙撕开,看着它蹦跶一下之后在我手心里缓慢融化。 “快吃呀。”她在门外催促我。 我最终还是没有吃,“我不喜欢这些了。”我说,“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夜晚,当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我听到栏杆的锁被人拧开的声音,是一直看管我的傲罗小姐。 她将锁打开,又把门虚掩上,用报纸包着一根魔杖塞在门内。 【去寻找你的自由】 里面除开魔杖,还有一些麻瓜货币。 但是我拥有去监狱的自由。 ---- 讽刺的是,里德尔的死亡反而不重要起来。
派丽可一直寻找的就是自由,能够决定命运的自由,所以她一开始提出的国王观念,刻在姓名文化里的鹈鹕,血统歧视下的反抗,都是所谓的“自由”。但是,人一旦越身居高位,越希望掌控自由,就越容易带上镣铐。世俗总是这样,若真的如此,便只能去精神的边缘寻找“自由”了。
精神边缘的自由,就涉及本文所探讨的神秘主义了。不是疯狂、分裂、遗忘,而是全知之后的升华,是现在派丽可无法达成的境界。可以将其理解成一种完美圆满的“神性”。
第96章 沉眠 ===== 傲罗小姐失败了。 我被带去阿兹卡班。 当时正值酷暑,八月的风越刮越热,吹来的阵阵毒气夹带着石碱花的腐臭味。路上的那些看守没怎么为难过我,有人买通过这些看守。 这座监狱处处都有回声,这种声音仿佛被封闭在墙洞里,或是被压在石块下。迈开一步,就会觉得它就跟在脚跟后边。有时候,我会听到卡嚓卡嚓的声音,有时候会听到笑声。 这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声音,好像已经笑得腻味了。还有些声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彻底丧失本来的含义了——在这里种种声音我都能听到。我想,总有一天这些声音会消失的。 摄魂怪们来得不是很勤,它们离我远远的,只是偶尔将自身带来的霜蹭到牢房的栏杆上。 我的邻居已经老得快要死了,我无心去问他的罪过,进来这里的都是要赎罪的,活在外边也是——世界上的每一处都没有什么不同。 “有一阵子,”我在报纸上写道,“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听到过节的喧闹声,这种声音一直传到我的房间。我透过高高的窗户往外看,想看看热闹,结果我只看到我们眼下的情景:什么都没有,既见不到任何人,也见不到任何东西,天空与往日一样都是空荡荡的。” “后来,我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那是因为我待得有些累了。因此,不再听到那些喧闹声我也不觉得奇怪。” 这个监狱里到处都是那种嗡嗡声,现在我已经不会感觉到恐惧。当我听到狗叫……我就让它叫去吧。还有,那些刮风的日子里,我还见到风卷过树叶。我的视野里从未出现过树木,但是我知道,它们一定都在外边,不然那些从窗户外落进来的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里最叫人害怕的不过是听到某人在说话,那声音像是从砖块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甚至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又过了些日子,隔壁的老头死了,我听着他被拖出去的声音,缩在墙角念《天主经》。 新来的不断和我强调天气很热,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凉快了——甚至有些冷——当阳光照在我身上时,我盯着空气中的浮尘想。 时节悄然转换,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户也不再是空茫一片。在某日的下午、某日的晚上、某日日暮的尽头,我看见天空中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像是某种回忆被掀开一样,我又想起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那应该是一颗恒星。 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恒星,只能将它当成一种近乎永恒的天体。大概由生到死,再直到死亡都湮灭的尽头,这颗星星才会从天空中彻底黯淡下去吧。 当晚,在星光的照耀下,我陷入长久以来最好的梦。 那是一个泛着浓雾的花园,一颗佝偻的果树生长在早已干涸的圆形喷泉中,它苍白色的根须像是活人的手臂一样耷拉在喷泉周围的石壁上,盘根错节又丑陋多瘤。 我走过去,发现树干也是白色的,纤维裸|露,像是生了病亦或者剥去树皮。一些白色的花藏在葱郁绿叶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上边,红色的圆眼睛低垂着看着我。 “午夜,你来得晚了些。”乌鸦说,“是什么拖住你的脚步了,派丽可?无用的羞|耻与愧疚吗?还是只存在于凡人中的道德枷锁?” “都不是,我只是被吵得睡不着。” 乌鸦轻笑了一声,声音却老的快要死了一样。 “他们再也不会吵着你了,派丽可,祂要来了。” “是先祖召唤的‘祂’吗?” 乌鸦没有说话,但是脖颈处的羽毛开始渗血,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树根上,果树仿佛在晃动。“你也害怕‘祂’吗?伯德怕死了祂,所以她失败了,所有人都怕祂,所以他们都失败了。” “祖先杀了那个男人,召唤出祂,祂本身就是在死亡中诞生的,有谁会不怕死呢?”我回答,“人恐惧毁灭,就像维护自身一样都是本能。” “人类本就在战胜本能中生存,派丽可,一旦屈从本能,【人】的一部分就会完全从你们身上剥去。”乌鸦的血不断滴落,它的身体越发瘦小,“生存是本能,本能是盲目,但是认知不是,派丽可,认知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最应该证明我们存在过的东西。当认知能够战胜本能时,我们就应该为其喝彩。” “对于生存这一本能来说,生存本身必然至高无上,尽管这样的生存是何等短暂,充斥着不确定与苦涩。相比起来,认知远不是对生存的渴望做出附和的声筒,相反,它是对抗,因为认知揭示死亡无力的现实,揭发生存毫无存在价值,并以此来打消对死亡的恐惧。” 乌鸦歇了歇,似是给予我时间来理解它所对立起来的【生存本能】与【死亡认知】。 按照它的语言,当对于死亡的认知占据上风时,人们便能够勇敢从容走向死亡,人们将这样的态度称之为尊贵与伟大。 “那么智者必将不畏死吗?”我问,“我小时候一直都生活在阁楼上,有时候我也幻想过跳下来,那便是不畏死吗?那是认知吗?” 造成这样想法的元因却恰好是无知。 乌鸦嗤笑道:“你真的安然走向过死亡吗?派丽可,一生蝇营狗苟,拼尽全力反抗步步逼近的死神,最终在绝望不敌中死去。在此不妨试问:为何对生的无限眷恋,以及能为此苟延此生而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既然如此,为何生就是善良神灵赐予我们、需要我们谢领的礼物,而视死如归却又显得伟大高贵?” “难道求生是一件将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事吗?”我问乌鸦。 “不顾一切求生才是。”乌鸦指出。 这时候,它脖颈处的血似是流尽了,干瘪的皮囊包裹着嶙峋的骨头,直直坠落在树根上。 这是它的视死如归吗? 树干裂开,金色的小羊抱着自己的头从空空如也的树洞中走出。它淌过乌鸦的血河,用纯金的毛蹭过我的腿,它像铁丝网一样锋利。 “你可以为自己念《玫瑰经》了。”羊说,“已经到了你的第七日。” 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起什么。果树开花结果,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空气中充满鲜血与腐臭。 突然,我觉得头顶遭受重击,接着,鲜红粘稠的汁液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滴落。是那个古怪的果实,像是剖开的人腹。 有什么逐渐在头脑中生成。 “你应该是蛇。”我对小羊说。 “或许吧,不过你可不是最初的那两个,”羊慢吞吞地回答,“我们的剧本不对,你是末人。” 鲜红的汁液自果实破损处不断外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整个人都像是被困缚粘稠猩红的胶水里,恍惚之中,我开始剧烈喘息,肺部不受控制地抽出紧缩。 果树的根系开始蔓延,它先是侵占我的梦境,又在意识清醒之后吞噬整个世界。 这是【世界食粮】。 我跪坐在监牢里,盯着不断蠕动生长的根系,开始不由自主地沿着那些已经木质坚硬的裸露根往外走。像是有一个声音,亦或者某种刻在血液里的感召,催促我去它的身边。 周围一片浓雾,阿兹卡班已经完全崩毁,只剩下黑色的砖石以及几根可怜的碎骨。摄魂怪们不知所踪,大概是逃走了,亦或者被这种古怪的根系转化成粮食。 我看见脚底下的水面,咸涩的风提醒我它应当是海水,但是如今也变成黑色的一片。世界是死的,只有脚底下的根提醒我它是活的。 【里德尔曾经告诉我,我们的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所有根系的主人就在孤儿院的小喷泉里。它是一颗普通的果树,当它吃掉那颗系着秋千的无花果树之后,枝头挂着红色的果实。 这里没有任何活物,一切死去多时,只有粗略构成世界的尘土仍未被吞食。 【下午好!】我闻到令人欢欣的甜香,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个金发的形象。我摇着头,将幻觉赶出去。同时心底愈发确认此物不善。 “您好……”我说,“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您。” 我需要一个定义。 “你在合适的时间里,所以存在于我的眼中。”那颗“树”说,“真可爱呀,你可以陪在我身边,享有这个世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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