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黛玉有些气愤,“妙玉姐姐昔日如何对我们?说好了要替她保守秘密,怎地你今儿又是这般糊涂!“ 宝玉垂头丧气地往后退了一步,讷讷不敢言。 “她昨天又离开了,那又上哪儿去了?”胤祥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心头仿佛腾起一口岩浆,快要涌出来了。 门帘子一掀,露出兆佳景仁半张不羁的脸,“十三爷,您找我?” 一转眼,看见阴影地里站着一身家常袄裙、没怎么打扮过的黛玉,霎时红了脸,贴着墙根子往胤祥那边挪,既不敢多看一眼黛玉,也不敢再说话了。 黛玉呢,脸上倒也自在大方。虽然妙玉从来不说,但她都看在眼里,胤祥如何对待妙玉,那种冷淡的态度叫她烦腻得很,怎地如今沦落到圈禁小院里,就这么巴巴地换了态度呢? 既然兆佳景仁来了,她也不便多见的。于是顺顺气,敷衍地朝胤祥蹲了个福,拿帕子往脸上一挡,闪身往院外马车上走。 “林姐姐!”宝琴傻乎乎地跟着唤了一声,往外追出去,于是宝玉和宝钗无奈地看了胤祥一眼,也跟着往马车上去了。 “爷,可要我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燕小进看一眼胤祥,他撑着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必了。”他看了眼外面天色,淡淡的青灰,似乎雨意朦胧的样子,嗓音里也有一点寒意,“妙玉从来都是这样,真想躲着,即便是我,也找不到的。” “那您不找福晋了么?“燕小进不明就里。 胤祥手指摩挲了一下膝盖,那一处曾是妙玉每天都要看的伤疤,“想来她一定是有事,我就在这儿等着吧,我想..….她总会回来的。” 燕小进“嗯”了一声,去驾停在院外的马车,送黛玉宝玉几位回贾府。兆佳景仁一双眼一直黏在那涂了朱红漆的车版上,直到马蹄飞动,拖出一道烟尘,他方半是留恋地将目光收回来。 “十三爷,那个……”他吞吞吐吐,“燕侍卫这几日往尚书府跑了几趟,我猜必定是福晋妹子不对付,恰好今儿一早,我身边小厮来报,见到一个样貌气质与福晋妹子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出城,小厮报来只说她穿得简单,还当是福晋妹子的远方亲戚呢,合着我听了宝二爷的话这么一琢磨,才发觉不对劲来。” “今天一早出城?”胤祥皱了眉头,恨不得立刻遣人去城门守卫处问,可燕小进刚离开,他身边也没有个能使唤的人了,只好问兆佳景仁,“那小厮没说福晋往哪去?” “还真说了,我想想,”兆佳景仁摸了摸下巴,“从朝阳门往通州去.…….那通州正是水路、陆路的要冲,若是沿着京杭大运河往南,一路可以到江南啊!” ★ 燕小进回到养蜂夹道的时候,兆佳景仁已经离开了,胤祥正盯着博古架发呆。 他跟在胤祥身边快十年,主子爷这几日失魂落魄的日子,比前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只有在去太妃陵祭拜先敏妃娘娘的日子,胤祥脸上才会露出这么惆怅而落寞的神情来。 在门口踟蹰了一会,燕小进不敢贸然打扰主子的这种沉思,他顺着胤祥的目光看过去,那架子上摆着放核雕龙舟的盒子,旁边是一套不起眼的白瓷酒具,正是那日胤祥和胤禛对饮的酒杯。 他猛地缓过神来,回头望燕小进,“我与四哥醉酒那日,福晋可对你说过什么?” 燕小进不敢隐瞒,”福晋那日问我爷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我便….….我便告诉福晋,想来是先敏妃娘娘的忌日快到了,我得代他去上香。” 胤祥转瞬明白了,声调冷下去,“你不擅长说谎,去江南给常姑娘扫墓那件事……也告诉她了吧。″ 燕小进提了口气,“爷,福晋她大度得很,并没有吃味儿,您倒是在乎得紧,我都.….我都有些替您心疼了,想来她离开养蜂夹道,也未必是因为那常姑娘吧。” 胤祥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掠过院中的那棵老竹,风萧萧地起,将绿意洒了满院。 “今夜你去请四哥过来一趟。”过了很久,他忽然张口道。 月色当空时,胤禛依旧从胡同口下了马,提溜着一壶竹叶青快步往小院中走,这酒不算好酒,但胜在性烈,他知道胤祥此刻最需要的,便是这举杯浇愁。 然而一片静谧里,他的十三弟却将自己收拾整齐,肃着脸坐在案前,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奏 本。 “十三弟,不喝酒么?”胤禛将手中的铜壶在他面前晃了晃。 胤祥轻牵了下唇角,他这些日子许久没笑了,眼神里全然没有昔日的光彩,“四哥,今夜请你来,只是因为这几本你上回送来的折子。” 胤禛了然地点头,在他对面坐下,“可是说江南织造局账务有假的那本?” 胤祥“嗯”了一声,“四哥早看出来了,却故意送到我跟前,不就是想让我在汗阿玛跟前立个功,好早日解了圈禁么?” 胤禛淡然地抿了抿唇,“姑苏盛产丝绸,那江南是老八的地盘,织造局却是太子的旧识,我明日便去万岁爷跟前替你传个话,这一桩贪污案终究落到谁的头上,就看你了。” 胤祥眸光却并没他意料中亮起,“我必须要去一趟江南,这是最好的机会。” 胤禛深沉地捋了捋胡子,“是因为福晋去了江南,对吧?”
第70章 胤祥是他打小一手带大的,这十三弟看起来闷闷的,心里头在琢磨什么,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 楚。 他叹了口气,这样执拗的眼神他只在胤祥脸上见过两回,头一回是托他给那姑苏常姑娘送南珠坠子的时候,第二回 ,就是眼下了。 “四哥说的没错,”胤祥定定地望着他,反正瞒不过,不如如实相告,“福晋她…….出了城,往通州过京杭大运河,应是南下去了,这其中大概有些误会,我必须要当面跟她解释清楚。“ 胤禛脸上仍是老成的模样,眼中却带了三分笑意。 “放心吧,等汗阿玛下月南巡归来,必定会发现其中端倪,我去给汗阿玛上折子。” 自年后皇太子复位,万岁爷命太子胤礽为监国,自己则开始第六次南巡。 八爷一党虽然倒了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那一党的势力统统倒向了十四阿哥胤禵。 论理皇太子复立,还拿了监国的头衔,应当谨慎行事,循规蹈矩等万岁爷回朝,然而胤礽却愈发乱了心神,开始打击报复当日在行言弹劾他的多罗郡王和八爷党,凡是与这些人有所来往的臣子,胤礽一概不用,奏折一概不批,连见也不见,只让齐压压跪在乾清门外,搞得沸反盈天。 镇看不下去,找到太子爷劝说了几回,但到底因为老十八之死和老十三圈禁这事心存芥蒂,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胤礽甚至跋扈地揶揄胤禛,“到底你是监国,还是我是监国?” 胤祥听说后变了脸色,“原本想着太子爷经历被废,还能收敛一些,哪知竟如此铤而走险,四 哥,你……“ 胤禛摇了摇头,请他按捺,毕竟在太子爷眼中,他老四和老十三刚被八爷党摆了一道,是太子身边的老实人,此时万岁爷不再京中,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等下月皇帝班师回朝,有的是机会表现和说话。 这月过得很快,胤祥除了江南织造的奏本外,一概不闻窗外事,只安心将养腿伤,其实妙玉离开之前,他的鹤膝风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可每每在妙玉面前,却忍不住摆出一副时时腿痛的表情,为的是叫她心疼地揭开纱布,给他揉捏按摩上一回。 想起那段日子,胤祥忍不住想笑,只是如今养蜂夹道中只有沉默不语的燕小进和同样沉默不语的老树伴着他。闭眼摇了摇头,努力将场景赶出脑海,专注在手上的那本折子上。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胤祥耳廓微动,那马铃响片和甩鞭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宫中用的御马,与燕小进对看一眼,忙不迭站起身迎接,果见门外人声音朗朗,带着御前秉笔太监宣旨时常用的口吻。 “万岁爷口谕,即日解了皇十三子胤祥的圈禁,速进乾清宫领旨!“ 进养蜂夹道的时候是仲秋,而出来时已是暮春了,这大半年的光景给周遭的一切风景上层了滤镜,还是那敝旧的朱红宫墙青砖夹道,却陌生得宛若头一回进宫。 他循着一点模糊的记忆,穿过砖砌的天井,走进乾清宫前的广场,丹墀东西两侧新添了文石台,台上置社稷江山金殿,簇新地刷着金漆,汉白玉阑干的角落里却伸出一把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磁上的冰纹。 “万岁爷不叫剪掉,“小郭公公迎上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说这枯枝儿能绝处逢生,往后必有大用呢。“ 胤祥弯唇,挺了挺腰板,踏进东暖阁。 万岁爷倚在窗下炕桌边,眯眼看一匹石青色缎串珠绣四团龙褂料,见胤祥来了,眼光从褂料上移开,不经意地滑过他膝头,点头笑道:“老十三来了,你腿上有伤,不必拘礼,下首椅子上坐吧。” 大半年未见,胤祥觉得汗阿玛又比昔日消瘦苍老几分,或许是南巡奔波太过辛苦,或许是急急赶回来收拾皇太子留下的烂摊子叫他心力交瘁,对着他这个圈禁了大半年,有弑弟之嫌的儿子,竟有几分难得的和蔼慈祥。 “胤衸那件事,内务府已查清了,是当日行宫里混进了噶尔丹残部,图谋不轨,老十八这孩子倒霉,偏给他撞上了。”万岁爷眼眶有些红,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但他已经不想再把太子雍亲王多罗郡王八贝勒牵扯进来,只是苦了老十三圈禁这些日子,总要寻个借口,在史书上为这件事留下一个解释。 胤祥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当日硬要替你四哥顶罪,朕心里都明白,”万岁爷端起盖碗,揭盖撇了撇茶叶,轻吹一口,“只是你要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凡事不是一味地硬气方能取胜,这大半年,就当你受个教训吧。” “汗阿玛教训的是。”胤祥淡淡垂下眸子。 万岁爷抿了口茶,招手唤胤祥过来,指着那匹石青色缎串珠绣四团龙褂料问,“你看这料子如 何?" 织绣其实很复杂,胤祥也不算懂,只是他好东西见多了,也能窥出一二,“这匹是六枚二飞缎纹地,针法是打籽绣、缉线绣、串米珠绣,用色还算丰富,缉线倒也精工,只是供万岁爷日用的褂料历来是八枚三飞,绣图亦要用圆金线钩边,怎地这等细微之处反倒失了精良呢?” 万岁爷将那匹料推到一边,“这是江宁织造局昨儿送过来的,原本是要给朕裁今年的夏季常 服。” 天子从不多言,话只说到此处为止,小郭公公又送了一回茶来,胤祥忽然发觉,未见到梁九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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