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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藤光不以为然。昨日社会课讲评试卷，她被点名问答问题，见解独到，补充完整。小林老师夸了足两分钟，让大家多学习。对藤泽千穗而言，老师的表扬像不要钱批发来的。久了，多了，便习惯成自然。 “不。学弈者基本没有不认识本因坊秀策的，他……”她本想科普秀策的辉煌战绩，多晓得一些总没有害处，转念一想，对方不一定感兴趣，遂作罢，“算了，进藤君，你继续讲藤原桑的故事吧。刚刚我讲的，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说明吗？” “哦，好。我想想。”进藤光意外，“佐为，原来你这么了不起呀。” “我执黑从未有过败绩。”藤原佐为应声。 执黑不败，貌似很厉害。之前在围棋教室耍小聪明捉弄阿古田先生的原因之一，就是怕一百四十年前的实力不能赢棋。看来他小瞧这位千年幽灵的实力了。 “佐为还没有达成神之一手。在秀策去世后，由他的血迹再一次寄居在棋盘上。因为我看见了棋盘上的血迹，佐为就附身在我身上，想继续下棋。可是，藤泽你清楚我对围棋的态度，老头才下围棋，我还年轻。” “你说的对，藤原桑老了。” “佐为有一千多岁呢！” 藤原佐为气鼓鼓地蹲去角落，背影远远看着像只可爱的白米饭团。 进藤光辩驳时自个都觉站不住脚，千年幽灵的外表太犯规。佐为明明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一头长发柔顺服帖地悬垂身后，发尾束起，着一身无垢白色狩衣，言行举止皆庄重谦恭，风姿飘逸。常执一秉蝙蝠扇，偶尔打开遮住半脸，只露出水墨画似的眉眼，黑白分明，毫无杂色。 说是老头谁会信，不过好在对方看不见佐为，态度又强硬起来。 “进藤爷爷老了。” “他的确是个老头。”确系事实，进藤光迅速同意。 “我也老了。” “对，不是我说啊，你性子确实像个老……诶！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怨念的语气，进藤光下意识察觉不对劲。下围棋的，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难搞，一句坏话说不得，他径直从软椅上窜起来，脑子转得飞快，思量如何灭一鬼一人的火。 对了！ 他灵光一闪：“藤泽，既然你会围棋，要不和佐为来下一局吧，他可期待了。” “好呀好呀！” 听到可以下棋的藤原佐为立马从角落起身飞奔过来，坐到进藤光身边，闪闪发亮的期待眼神紧盯住藤泽千穗，放佛饿极了的狼对美食垂涎三尺。食不知饱，何况视围棋胜过生命的幽灵已一百四十多年未完整对弈。无论对弈者水平如何，他皆扫榻相迎。 和本因坊秀策对局，常人梦寐以求且无法达成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藤泽千穗非常乐意接受这份。只是缺少棋具，学校没有围棋社，她不知道哪位老师或同学有携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要对弈，只能下盲棋。盲棋对她而言太过勉强，以她的记忆力及棋力，做不到兼顾多方，更不论对局者是大名鼎鼎的本因坊秀策。出来匆忙，忘记在口袋里揣支笔，要不然可以在手账上稍稍记点棋路以便回想。 至于是不是真的本因坊秀策，下完这一局就可以下决断。 藤泽千穗一口应下：“直接下盲棋吧。我的棋力，上门指导的低段职业棋士让我一到二个子可以一争，各有输赢，如果可以的话，请授我二子。” 盲棋下不到官子，藤泽千穗有自知之明，或许中盘都撑不过。 其二，秀策时期棋赛未改制，执黑先行不存在贴目，藤原佐为长久对弈形成的经验更适应彼时的规则。不过横竖让子棋终局不贴目，无差。 “佐为说没问题。” “藤原桑，我第一次尝试盲棋，多方兼顾，下得比较慢，中途或许会记混棋型，提前说声抱歉。最后，请多指教。” 即使藤泽千穗听不见，藤原佐为依旧点头示意回应：“请多指教。” “十六之十六，星位。四之四，星位。” 藤泽千穗明白，和幽灵对弈的优势，便是这一百年来围棋的迅猛发展。经由棋士们的大量研究及对局贡献，层出不穷的新流派及定式，这些对藤原佐为来说不可思议的下法就是她最大的长处。 “十七之四，小目。” 这次，藤原佐为对藤泽千穗迅速展开的布局未过于诧异，上回和进藤平八对弈，对方执黑采用二连星开局。第一手下星位在秀策时代根本无法想象，这一百四十余年，看来大家做了相当多研究。围棋出陈推新，发展顺利，对此，藤原佐为显得尤为欢悦。 藤原佐为不惧未知领域及新手，秀策时代同样有许多高手上门前来挑战，以前不曾怕过，执黑不败。现在、未来一样不会畏惧，他抱有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任和围棋的虔诚。 藤泽千穗一面默念棋型，落子已超过八十手，右上的局势有些麻烦，一面竭尽脑汁想方设法在盘面上积极挑起乱战，再不杀棋，别论和棋的机会，铁定得输。因为再多就要记不住了，比如左下，模糊记得星位有一颗黑子，空地较多，落在一旁的白子实际放在哪已然记不清。 所以她抓紧，尽全力将右上这一块吃下，顾不及其它。 “四之十五，提。” “十三之二，断。” 藤原佐为没有在意提子，转移到右下，下了一手作厚势为后盘铺垫。藤泽千穗发现忘掉得更多了，专心回忆，犹豫着报出第八十八手黑子：“十七之六，断。” “十五之七，叫吃。” 当藤原佐为再度落子的时候，藤泽千穗认识到无需再硬撑，现在差不多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棋型，细致的落子位置全变得模模糊糊，像是被打上马赛克一般，不确定到底哪里落过子，哪里是空地，哪颗是她的黑子，哪片是白棋。 她干脆地认输：“不好意思，藤原老师，我实在记不住棋型了。” 藤原佐为捏紧蝙蝠扇的手轻轻颤抖，久久沉思不语。终于压下波动的情绪，让进藤光转达满足的谢意及复盘的意愿。 当进藤光进行转述时，藤泽千穗起身，问过进藤光藤原佐为跪坐的位置，深鞠躬表示尊重及感谢。她这会儿真的相信了幽灵的生平，进藤光下不出如此平和幽远、妙入精微的棋，只有经历过大量对局及高手间的较量，才能磨练出这般稳重且精深的棋艺。 “实在不好意思，藤原老师，我记不牢棋局，没办法复盘。”藤泽千穗再次道歉，保证，“下周一，我一定带便携棋具来学校下完整盘，今天辜负您的期待真的非常抱歉。或者说，方便的话，我周末上门也可以。” 今日着实失策。不过论谁，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就像无法握住的雨水，伸出手拦住，它却从手指间的罅隙一泻而下，仅剩手心一点未干水迹的控制权还属于她。 所幸她接住了最重要的一滴。 周末上门时，要记得将上次儿童名人战的棋谱一起带上，给藤原佐为过目参谋，那手之后到底是否存在后招。另外再来一局完整的对弈。 “好呀，阿光，快！” 藤原佐为满口答应，有棋可下就是幸事。 藤泽千穗的棋力以她的年龄来讲不算低，平安时代也有女子学棋，她的实力可以算作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今日这局盲棋，水平稍显稚嫩，却未出现明显的缓手，打入的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能记得这么多步，记忆力也相当不错，一般的职业棋士对盲棋同样比较吃力，容易发生记混的现象。 若有棋盘，她的表现应该更好，盘面还空着一半。 两者都对周末满怀期待，没想到进藤光坚决反对：“不成，周末我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棋局有考据过，但我是刚开始了解围棋的基本规则及术语，存在错处请务必指出。比如让子棋，我原本想随便放应该没问题，有时就学习非让子棋的有名棋谱的解说，来描写。写到后面的对局发现不对，正规的似乎从星位开始放，然后跑回来改，所以出现明显错误请不要笑（捂脸 * 印象中秀策执黑不败之说不确切，应该说是御城棋执黑未有败绩，其它对局执黑还是有放漏勺输掉的 然后千穗一直纠结的儿童名人战，是预赛逾两千人的大型赛事，出现在棋魂小亮的番外 冠军是不服小亮找小亮对决，事先说好小亮输了就告诉大家塔矢亮输给了他的矶部秀树 结果是小亮赢了也没记住人家名字，然后当天傍晚进藤光带着佐为就来紫水，第一局命运的对决 * 6/29：修正常识错误，让子棋不贴目 7/26：捉虫。 8/6：小修。
第9章 第9局 听进藤光的话，藤原佐为立刻红了眼眶，软声撒娇：“阿光，就一小会儿。” “进藤君，你周末有什么要紧事吗？” 藤泽千穗看不见听不见幽灵的反应，不代表她一无所知。深爱围棋的棋士忍不住一日不下棋，暂且作兴趣培养的她无论如何忙都偷个闲对弈，何况是一百四十多年不曾对弈的藤原佐为。今天下盲棋乃无奈之举，况且因她记忆力限制中盘认输，怎能尽兴。料想对周末上门的请求持反对意见的仅进藤光一人。 让进藤光同意还不容易，眼前就蹲着一个隐藏的大杀器。 “藤原老师，真的好——难过，周末不能和您对局了。”她扮出一幅极为失望的样子，给难过两字划重点，提醒对方虽不能控制进藤光的身体，但可以影响进藤光的情绪。说完抿着嘴作乖巧等待状，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控制面部表情，唯恐轻笑出声。 藤原佐为心神领会，悲伤的情绪再一次笼罩进藤光周身。 进藤光顿时明白藤泽千穗的用意，万万没想到，平日看似温柔文静的好学生，内里性子完全相反，不但使计套话，在佐为撒娇时还火上浇油。他一边压下不适的感受和佐为沟通，好言相劝“今天下午我们俩不是要去围棋教室听课吗？周末就让我玩嘛”，一边挥着手冲藤泽千穗大怒“你你你你——”，面对女生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最后进藤光不得不妥协：“最多就半天，不能再多了。” 如愿以偿的藤原佐为满血复活，不再闹腾，又恢复成那个睿智有风度的棋士模样。藤泽千穗莞尔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明天是周六，我午后一点上门可以吗，进藤君？” 进藤光负气，硬邦邦地回：“随你。” “那就定在明天下午一点登门拜访，可以吗，你家地址是？” “回教室，我画张地图给你。”应下的事，进藤光说到做到，不会反悔。 “你能答应，真帮了我大忙，谢谢你，进藤君。” 进藤光看着向他深鞠躬的藤泽千穗，又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说没事。心下怀疑两个家伙如此期待的对局，刚直接拒绝是否太不通人情？围棋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吸引得人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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