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髻梳得格外齐整,和服也是古旧的菊花纹路。在五条悟的面前,她显得稍许有些不自在,始终站在风铃下,未曾抬起过眼眸。 “麻烦告诉我这个人的事情。” 五条悟摊开旧籍,指着某一页的某个名字给和子看。五条怜也顺势望去,只见到了开线的书脊而已。写在书页上的字迹,尽数遮挡在了背侧。 名字嘛,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她想。 话题轮转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和子那副紧张的模样总算消散了大半,当然头颅依然压低着,话语却清晰流畅,如同说书人般,平缓地诉说着。 “如您所见,他是那一代的六眼。之所以写在了书页的边缘处,是因为他最初并不是五条家的子嗣。” 说着这一切的她,似乎能够窥探过去。 “他是五条家外嫁的庶女诞下的孩子,在发现其继承了六眼后才过继回来的。同悟大人一样,他也是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咒术师,有着异色的眼眸,右眼是赤红色的。可惜的是,他未能留下任何子嗣便早逝了,六眼的血脉未能延续。” 五条怜默默听着,只在这时候扯动了一下嘴角。就当是她的错觉吧,和子的惋惜叙述落在耳中,听起来就好像那位六眼并非是真真正正的人,而是血脉的延续者,仅此而已。 原来在化作言语与文字之后,即便是会为五条家带来繁盛与荣耀的六眼,也只能沦落成如此平白干枯的存在。她感到了一点小小的安慰。 “是怎么死的?”听到五条悟这么问道。 “袚除咒灵的途中牺牲了。” “这部分详细说一下吧。” “……抱歉,悟大人,我无法为您诉说。”她躬低了身子,像是犯下了罪过般颤抖着,“关于那起事件,没有任何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将其记录。那位六眼大人是如此命令的。” “这样啊。” 五条悟了然般颔了颔首,似乎不觉得意外。而在余光的角落里踟蹰着的疑惑神情,当然也是在意料之中。 说真的,五条怜不想摆出一副笨蛋的表情,但她确实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袚除诅咒的六眼,会命令下人们不要记录关于诅咒的一切。 就是有这种任性的家伙在,所以朝代与往昔的历史才会断片嘛。她气呼呼地想。 “你干嘛摆出这幅表情呀?”五条悟笑个不停,一眼就看穿了她这无聊的气恼心情,“听不到有趣的历史故事了,觉得不开心吗?” 她一如既往嘴硬:“才没有。其实我也无所谓。” “明明在意得要命……好啦,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难得耐心地同她解释,“不被记载的诅咒,基本上只有一种可能——担心留下与其相关的笔墨与话语,同样也会变成诅咒。” “这样啊……” 就算是事实,也透着奇奇怪怪。五条怜虽然闷声应着,心里却总觉得这种一了百了的处理方式有点熟悉。 “怎么有种伏地魔的感觉?”她嘀咕着。 “伏地魔?嗯……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挺像的。说起来,哈利波特的最后一部是不是马上就要上映了?” “听说是明年。”话题歪到了完全无关的方向,“不过,上映的是最后一部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啊?干嘛不一次性拍完嘛,真是的!” 五条悟撑着木廊的边缘,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如此抱怨着,还顺势控诉起了制片商的敛财之心。五条怜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对魔法世界如此热爱。 “等到上映的时候。”他倏地坐起来,望着五条怜,“一起去看?” 透过深色的镜片,他眼中的期待依然不可忽视,明亮得让人只想挪开视线。五条怜曲起身子,向里挪了几寸,蜷起身子,在长廊上躺下。 小时候在京都的这座宅邸居住的夏天,她总爱在午后时分像这样打盹。 “行啊。”她小声应着,像是猫叫,“但还有很久。要等到明年呢。” “没事啦,一眨眼就过去了。” “是嘛……” 那一定会是,很漫长的一眼了。 未来的约定已然许下,是时候要回想起了正事了。五条悟又摊开了那本旧籍给和子看。 “这家伙的事情。”他指着又一个名字,“也和我说一下嘛。” 自下而上探寻的目光,足以滑过书页中心,落向繁密的文字,能看见他指尖上的那三个字,与写在边缘的名字连接着,朱红色的墨迹已腐朽成深棕。 五、条……第三个是什么字? 五条怜眨了眨眼,清明视野中浮起一团浅淡的薄雾。 那个名字,她看不清。 ■■■ —记录:1992年8月3日,东京都,五条宅— 踮起脚尖,抓紧扶手。 像爬一座土丘般,五条怜坐到了木椅子上,摆在桌上的镜子映出她的模样,镜中深蓝色的眼眸里又映出小小的她。从小小的她的眼中或许也能窥见镜中的倒影,望不到尽头,但她并不好奇终点的模样,也不会探索其中的奥秘。 她只会乖乖坐好,等待老嬷嬷用旧布子围住脖颈。 然后,她们会拿出剪刀,不过金属摩挲的声音总让她觉得害怕。 老嬷嬷伏着身子,用木夹子夹住布头。她今天忘记编起发髻了,披散的黑色长发落在她的肩上,蜿蜿蜒蜒。怜抬起手,发梢落在了掌心之中,是微凉却柔和的触感。 怜抬起眼眸。 和嬷嬷不一样,镜子里的自己是短短的白色发丝。鬓边的发梢快要长过耳垂了,转动脑袋时能够听到头发擦过皮肤的声音。所以老嬷嬷今天才要剪短她的头发,正如过去的每一次。 窗外的风吹动的小树,晃荡的枝叶映在镜中。初春时还是萌芽的这株杉树,现在已经高得能与镜子的下缘齐平了。 ……咦? 要是不挥动剪刀,她的头发是不是会继续变长,变得像嬷嬷一样。 就像是小树向上生长,她的头发也会向下生长。 五条怜歪过脑袋,好像想到了很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她对老嬷嬷说,今天不想剪头发。 “好想要变长的头发。它是不是可以长高?” 她指着耳边的发丝,小腿轻快地荡在木椅边缘。 没有应声,似乎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只有剪刀合起的摩擦声。发丝落在了颈间,尖锐如针,刺痛着她的皮肉。 “不要……我。不要剪掉!不要!” 咔——嚓。 前月被诅咒师新添上的伤口在此刻崩裂,淌出的鲜血砸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洼水泽。老嬷嬷苍老的手掌重重按住了肩膀,哭嚎与挣扎压在大人的手掌下,一切皆是无用。 短短的白色发丝掉入其中,荡起微不可见的涟漪。那是最后的尖叫。
第22章 惶恐之梦与切肤之死 突然下起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树叶在积水中腐烂,远处的雷声与落雨似乎蒙着一层水汽,恍恍然听不真切。 衣袖大概是淋湿了,沉沉地压在手臂上,但感觉不到冷,湿漉漉的触感也迟钝。垂低眼眸时,看到了积攒在足下的鲜血,拢成浑圆的一汪水泽。无数只苍白的手耷拉在血迹的边缘,紧紧攥住了浅葱色和服的下摆,印上鲜血的掌纹。她不自觉地也抬起了手,小小的手掌里渗出了红色。 真奇怪,这双手看起来像是个孩子? 没记错的话,今天也不应该下雨。 五条怜好想说点什么,发出的声音却消失在了雨水之中,只有一声尖锐的笑穿透雨幕,落入她的耳中。 不知从何时起,未曾见过的陌生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纤瘦却高大的身形,她几乎要将脖颈完全弯折,才能看清他那恶毒的面孔。他得意地狞笑着,拿了一把刻有蛇纹的匕首,叫嚣般嚷嚷着自己居然能够幸运到亲自杀死五条家的六眼。 银色匕首的边缘映出了她的模样——那是年幼孩子恐惧的面孔。 啊。是梦呀。 在窥见倒影的瞬间,她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奇怪的是,梦境并未在意识清醒的同时瓦解,继续按部就班地上演着。思绪空空荡荡,恐惧亦不存在。她似乎只能这么看着,无法挪动身躯,任由自己呆滞在原地。 雨水从睫毛的边缘滚落,渗入了眼中。酸涩的实感不存在,但她还是难受得眯起了眼,视野被水泽挤压成浑浊的一片。 再次睁开双眼。 眼前高大的男人变成了小小的孩子。她不得不垂低头颅,才能对上这孩子仰首的视线。 啊……这孩子,有点像小时候的阿悟呢,但不如他看起来机灵。 闪电在背后落下,一瞬间明黄色的光在身后闪烁。不知是什么促使着她举起了手,掌心中的蛇纹匕首映出凶恶男人的面容,却是呆滞的模样,锋利的银色刀刃颤抖着,或是说她的手颤抖着,抵在脖颈跳动的血管上,轻易便划破了枯黄的皮肤。 有点疼——尖锐的疼。 她握紧了匕首,让蛇纹全然没入血肉之下,而后才缓慢划动。好像听到了割裂的声音,刀刃锯断经络时会有“咔嗒”般的触感,掌心里暖暖的。 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无法呼吸。 雷声落下。 五条怜倏地坐起。 心跳还是好快。午后的日光熏得脸颊发烫,衬衫却冷冰冰的黏在皮肤上,悬在头顶的风铃声依然清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抵着温热的脖颈。 没有裂口,也没有鲜血,更不会有蛇纹的匕首刺入其中。 “做噩梦啦?” 五条悟的手掌拂过她的鼻尖,将她落在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到了耳后。 没有了发丝的遮挡,视线倒是清爽了许多,心跳却尚未平缓。五条怜用手按住胸口,其实这样也不会让自己舒服多少,但至少心跳就在她的掌中,这足以给予她些许安宁。 究竟是如何睡着的,睡了多久,又是在哪一刻起陷入了意识浑浊的境地,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她猜想这连绵的睡意一定要归咎于午后恰到好处的温度,以及昨夜缺席的不充足睡眠。 有噩梦陪伴的睡眠毋庸置疑是最糟糕的。五条怜根本不觉得自己汲取到了足够多的精力,疲惫感仍踟蹰在她的大脑里。倒是这来得突如其来的睡眠不知不觉间为记忆蒙上了一层薄雾。在沉入梦境的前一秒中所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似乎是在听和子说着另一个五条家的人的往事,那人的名字她一直看不清。 ……对了,当时和子是怎么描述那人的来着?完全没有印象了。 五条怜左右张望了几眼,才发现和子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只有五条悟坐在自己的身边。异色瞳的小猫团着身躯睡在不远处的树下,微微晃动的尾巴尖倒是没有同它一起遁入睡梦之中。她也蜷起了身子,躺回到木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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