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雷再度落下,明黄闪电撕裂了五条怜所见到的深色天空,将男人的模样笼上一瞬间逆光的黑影。想要捂住耳朵挡住雷声,可男人也在同事动弹起来。她不敢动了,呆愣愣地看他抬起手,散在空气中的水汽让呼吸也变得沉重。 她看着男人举起匕首,银色刀刃刺入脖颈,面目空洞。他握紧了刀柄,机械一般割开脖颈,喷涌而出的血柱在空气中褪去温度,撒在她的脸上时,仍然带着热意。 雷声落下,地面被砸得动荡,似要将鼓膜震碎。 从此刻才蔓延的恐惧,她放声大哭。
第23章 稻荷神社与不可被爱 ——因为是哥哥,所以才不能这么做。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五条怜已经感到了后悔。可就像是被某种炽热的、不可直视的情绪追逐着,她只能急急地将这话脱口而出,却也并未因此感到释然。 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呢?难道在奢求着可以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吗?这怎么可能。 五条怜坐起身,将膝盖拢在臂弯间,紧紧抱着,只盯着身下木板的裂纹,连他的影子也不敢窥探。这个别扭的姿势让呼吸也变得扭曲了些许,难以喘息。 说不定在自己将一切挑明的瞬间,沉闷的窒息感就已经包裹住了她。 发梢仍落在五条悟的掌心之中,却感觉不到他的触碰了。他似乎也只是这么僵着,无聊的小动作消失在了风铃声中。 不知是否在许久之后,也许只是过去了短短的几秒钟,她听到了五条悟发出了很微弱的咕哝声。他大概是想要笑一下,拉扯着的嘴角并未能顺利牵扯出一如既往的笑意,就连发丝也从掌中滑落,乱糟糟地搭在他的后背上。 “是啊,是嘛,大概是这样吧。”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他说,“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本以为他会以一如既往的散漫调性说出些逗弄她的话语用作搪塞——比如再次强调一下他作为她最亲爱的哥哥的这个事实,哪怕她从来都不喜欢听她这么说。 但是没有,五条怜猜错了。他难得的坦诚,只让她觉得格外扭曲。 不想听谎言,也不愿意听见事实。她现在只能感到后悔。 真不该把那句话说出口的,当下的沉寂肯定会一直蔓延到未来。倘若到了以后,他们也只能像现在这般无法对彼此说出任何一句话,那么…… 五条怜闭紧了眼,将脸完全埋在臂弯间。 这种未来,她一点也不想要。 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哪怕是近如咫尺的几秒钟之前也不行。 时间只会推着她往前走,从未留下过后退的余地。她亲手刻在既定历史之中的划痕将永远留在原处,就好像此刻没有办法再对五条悟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的她的沉默。 她倏地站起身来,背对着五条悟,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视线的死角里。心跳还是在过分激昂地跃动着,她知道,这是她将要撒谎的心虚感提前降临了。 “好困啊。我回车上睡一会儿。” 她试图用上轻快的口吻,说出的话语却莫名像是在空气中漂浮,颤抖着找不到落点。 如同逃逸一般,她跳下木廊,沉沉落在石板路上的声响惊动了树下熟睡的小猫。它“噌”一下平地跳起,疑惑般盯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连尾巴都不再晃悠了。 小猫的注视并不重要,他的反应也不重要。除了脚下的路面以外,她什么都不愿再看了,只想赶紧逃出这座沉闷的古旧宅邸。 “车里太难闻了,别去那里。”他的语气已恢复了了往常平稳,“你在家里找一间空房间睡吧,随便找个人帮你收拾下床铺就行。” “……知道了。” 确实如他所说,那辆破车只会弥漫着汽油的臭味,绝不是最佳的睡眠场所。五条怜也知道,倘若自己当真坐进了那辆车里,她一定会抑制不住踩下离合和油门的冲动,如同在冲绳时那般仓惶逃离,冲上渡海的轮船,懊恼得兀自捶打车窗。 逃跑只会让她显得像是个心虚的小偷,哪怕她什么也没有偷走……不,她也根本不心虚。 她没有怀揣多余的情感,也不曾说出奇怪的话。她对五条悟的质问是理所应当的,是正确的;她的羞耻感也全是虚假的,是大脑自行制造出来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感触。 既然如此,为什么窒息感还是盘踞在心口,让她无法喘息? 五条怜蜷缩在被窝里,沉浸在自己也不知应当怎么描述的懊悔之中,尽管早已经闭起了眼,睡意怎么也不肯造访。 想要睡着,实在有点困难。她连内心的平静也无法寻回,意识伴着情绪动荡不安。她也不想说她后悔了,承认这份酸涩的感情只会让她更加不适。 要是以后都只能和他保持今天这样的状态,那该怎么办呢? 不受控制的,她又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才能与他回到过去那般自在的相处方式,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然破灭。要是五条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好,可回忆着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与每一重语气,她想他不可能只把自己的质疑当做不必在意的话语。 ——作为哥哥,你不可以对我做出超乎常理的行动,所以以前的你全都是不妥当的你,你也是罪恶的你。 她那时说的话,分明就是这样的意思。 “啊……要是不说就好了。我可真是……” 是个混蛋,也是个蠢材。 五条怜把自己埋在被褥里,吐息尽数积攒在了棉花的空隙间,她终于切实地感觉到了无法喘息的窒息感,匆忙抬起头,重新大口呼吸着室内清澈的空气,知觉似乎也因此而清晰了些许。 毋庸置疑的是,她对现在以及未来都充满了后悔。与五条悟再次冷淡的未来,也绝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要向他道歉吗? 对他说,其实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的,在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最爱的哥哥,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或许会接受的,倘若她愿意随道歉的话语一同附上央求般的撒娇。但五条怜对自己太了解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个连道歉的第一步都无法迈出的胆小鬼。 “对不起”,这句话她经常说——会对下电车时无意撞到的行人说,会对盯着她垃圾论文的授课老师说。哪怕是在餐厅里不小心连抽了两张纸巾,都会习惯性地对空气念叨一句“不好意思”。 可道歉从来都不只是对不起或是不好意思而已。没有歉意的道歉,是纯粹的谎言。 五条怜的心里没有歉意,她只是觉得后悔与自我厌恶。这些情绪不足以构成她的道歉。 咔嗒咔哒——房间的角落里响起细碎的声响,有些恼人,杂乱的思绪也被这噪音打乱了。 五条怜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在房间一角。 异色瞳的小猫不是何时摸进了这间房里,正调皮地啃咬着怀里的墨镜,小爪子抵在黑色镜片上,印下一个又一个重叠的梅花形爪印。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好像是五条悟的东西? 在脑海中跳出“五条悟”这个名字的瞬间,一度被抛开的心绪倏地又回到了五条怜的心里。她忽然很想钻回到被褥里,这层棉花足以藏起一切情绪的存在。但她确实躺了太久,久到她都觉得不舒服了。 五条怜站起身,披上外套,慢吞吞挪到房间的角落。 听到足声迫近,小猫也无心玩闹了,匆忙抛下爪子中的有趣玩具,钻进了另一处角落,伏着小小的身子,分外警惕的模样。 要是有办法和猫咪对话,五条怜真想告诉它不必害怕。她可不会为了小小的一副墨镜同毛茸茸小生物置气,况且这也不是她的所有物。 用纸巾擦净镜片上的杂色猫毛与爪印,这幅墨镜终于重生了。幸好小猫的牙齿不算多么尖锐,并未在镜腿上刻下小圆洞般的咬痕,否则它大概真的要遭受问罪了。 还是物归原主吧。她想。 当然了,她才不是打算借着这幅墨镜与五条悟创造沟通的,肯定也不可能顺势观察下他现在到底处在怎样的心情之中,又是否真的对自己相当生气。 她就只是想要替小猫归还他的所有物罢了,仅此而已。 嗯。就是这样没有错。 将上述的念头在心里反复滚了五六遍后,五条怜终于站在了五条悟的房间前——假如她的记忆没有出错、且这个家的格局没有变化的话,这间栽种了矢车菊的小院就是夏天时五条悟在京都的住处了。 接下来,只要敲响大门,把墨镜丢进去,告诉他有只小猫偷走了他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太简单了。 这么想着的五条怜,举着手在空气中停滞了足足三分钟,指节却依旧没能敲打在木门上。 要是他不在这里怎么办?扑空倒也就算了,倘若开门的是陌生的其他人,那她一定会尴尬到想要立刻冲出五条家的。 正是这难得的警惕心情阻挡住了五条怜的动作——肯定不是其他别的念头。 琢磨片刻,她后退了小半步,绕到了小院的另一侧。纸窗合拢着,但她应该能想办法弄开一条小缝。 似乎恰是在冒出这一念头的同时,窗被推开了,直朝着她的脸袭来。躲避不及,只听到“砰”的一声,眼泪比鼻梁尖锐的疼痛先一步出现了。 “你来找我呀?” 五条悟伏在窗框上,对着她皱起的可怜面孔笑个不停。 “鼻子被打到了?” 怀揣着百分之百的疼痛感与羞耻心,五条怜捂着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太疼了,疼到简直无法呼吸。她甚至怀疑自己的鼻梁骨是不是已经被撞歪了。可五条悟还是肆意笑着,轻快的笑声听了就叫人觉得生气。 “不要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嘛。”他翻过窗台,跳到她的面前,“偷偷摸摸可不行。” “我没有偷偷摸摸……呶,这个,还给你。” 她摊开手,墨镜躺在掌心里。五条悟“啊”了一声,许是没想到自己的墨镜居然会在她这里。 “你是说,我的墨镜被那只猫偷走了?好吧。”他罢休似的耸了耸肩,“那猫在这个家里太受宠了,没办法。猫就是这样子的。” 重新戴上墨镜,这次五条悟终于能有闲心好好留意一下她的情况了。他伏低了身,凑近她的脸旁,却保持着恰好好处,只是认真打量着她的表情而已。 “很疼吗?” “呃……有点吧。” 最开始被打到时,确实是相当疼。这痛楚来得猛烈,消失得倒也挺快,现在只剩下了一点麻木感而已。五条怜依旧捂着鼻子,这动作稍稍能给予她一点安全感。 偷摸摸打量他一眼。他的眼里没有臆想之中的紧绷或是更僵硬的情绪,不管怎么看都与平常无疑,是她早已熟悉的万事轻松般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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