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穆远心中同样很复杂。初初查到这个结果时,他一样是不敢置信,然而事实如此,却叫人无可奈何。 重雪芝略定了定神,“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先将人叫过来,我们且试探一二。”她起身唤了个仆人过来,吩咐她速速去传人过来。 琉璃在药房中正看书看的入迷。 前几日藏书阁大整理,她的师父尉迟长老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中,寻出一本前朝名医温元霞的行医手记,还是手抄本。琉璃当时正帮师父打下手,一见这手记,立刻如获至宝,忙央告着借了来,连着好几天都在废寝忘食的研读。 听来人说是宫主传唤,琉璃也没有想太多,她脑中犹自想着方看过的那页书,只起身随着来人一路向朝雪楼而去。 踏入房中,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大护法,他正冷着脸,端坐在宫主的身旁。琉璃毫不奇怪,除了面对宫主时还能有个笑模样,大护法对待其他人,素来都爱板着个冷脸。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琉璃拱手行礼,顺带着目光在重雪芝脸上一扫而过,心中暗道:“面色红润有光泽,身体甚是康健,只眼下略有阴影,想来是夜间休息不好。” 行礼毕,她问道:“宫主,大护法,此番传唤琉璃,可是有事要吩咐?” 重雪芝面带笑意,先招呼她过来坐下,然后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宫内最近情况如何。” 琉璃听了,心中就先奇怪了,她一向不参与宫务管理,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药房中。况且,现成的大护法在这里,若要问及宫内情况,又何必来问她呢? 只是,这话却不好直接说,只得含糊着说了几句,表示大家目前都很好。 重雪芝笑着点头,“那就好。对了,我听人说,你最近在帮尉迟长老整理藏书室?”整理藏书室是宇文穆远的主意,是为了转移典籍而做掩护。 一提到这个,琉璃立刻来了兴致,“我只是给师父打个下手。说起来,我在重火宫也呆了这么多年,但是藏书室的书,却连一小半都没能看完。 前天,师父找出了一本行医手记,是前朝名医温元震所著,上面记录了很多未传开的病例与药方。我以前竟不知,医病还能有这种思路,药方还能有这般配伍。 果真不愧是名医国手,想法就是与我等凡辈不同...” 一谈起医术,她立刻双目放光,滔滔不绝,言谈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就好像蒙尘多年的玉璧,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独特的光华。 那份傲人的自信和神采,让她本就秀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殊色,越发显得娇美动人。 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汇聚于此,满心满眼都只有病例和药方,天地间似乎也只有这件事,于她而言是有价值的、值得关注的。 看着这样的琉璃,重雪芝忽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这般踌躇满志,满心热忱,以为总有一日,能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却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如今,竟也沦落入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之中了。 琉璃依旧滔滔不绝的谈着那本书,重雪芝也不打断她,只微微含笑静听,心中却暗自叹息不止。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英才,居然被粗暴的用来做细作,真可谓是暴殄天物。 琉璃正兴致勃勃的说个没完,却忽觉心头一阵发毛,视线顺势一转,却见宇文穆远正静静看过来,神色间一片莫测。她讪讪的笑了下,向重雪芝道:“是琉璃多言了。不知宫主可有什么吩咐?” 重雪芝忍不住笑了,只道:“也没什么。就是大护法近日繁忙,我有件事,需要寻个可信的人来做。”琉璃当即道:“我近来闲居无事,宫主请尽管吩咐,琉璃必尽心竭力。” 重雪芝只略做沉吟,随即笑道:“那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去了月上谷,正好得知了一件事情。...” 她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琉璃一眼,“月上谷谷主上官公子告诉我说,他有个亲戚在去年病逝了。那是他生母嫡亲的妹妹,是蜀地峨眉派的人,江湖人称其为白芸师太。”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琉璃,待提到“白芸师太”时,果见琉璃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面上一阵煞白,泪水似在眼中打着转,却硬生生忍住了,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重雪芝暗自一叹,心中已有了结论,她只装作不曾看到,继续讲述了下去,“白芸师太去世前,曾设法寻到上官公子,央求他帮忙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 据她说,她女儿名唤欢儿,被峨眉派往重火宫做了眼线,离开时才只有八岁。对了,她还说,欢儿的右手臂上,有个小小的鱼形印记,那是她亲手烫下的,为得就是日后能母子相认。” 琉璃垂目不语,只静静的倾听,看上去若无其事。重雪芝心中不忍,温声道:“其他人都有事务在身,暂时脱不开身。 你若无事,不妨先帮我查查,这个欢儿究竟是谁。一来,能揪出一个眼线,二来,我也好对上官公子有个交代。如何?你可有空闲吗?” 琉璃已冷静了下来,郑重一行礼,只道:“宫主只管放心。这件事,就交给琉璃来办吧。” 重雪芝含笑点头,“那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她向窗外看了看,然后道:“你出来也有半天了。我看天色不早,你就先回去吧。” 琉璃行了一礼,转身从容离去。眼看着她的身形消失不见,宇文穆远道:“宫主既已试探出了结果,是打算要如何处置琉璃?” 重雪芝道:“暂时先不处置。她是上官公子的表妹,暂且先不可伤其性命。 你派个可信的人盯着她,若她只是打听白芸师太的事,就先不去管她,且看她后续表现。若她依旧对峨眉忠心不二,想要传递消息出去,那就先将其控制起来。 待华山派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们再来考虑她的事。” 宇文穆远应了一声,然后便默然无语。重雪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大家都是打小的情分,本以为,这份交情能维持一辈子,却不想原来早就各有立场。 如今,更是可能要痛下狠手。先是海棠,如今又是琉璃,怎能不让人伤感遗恨?而今只能盼着,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
第66章 坦白 说起来,重火宫的这五大护法…… 说起来,重火宫的这五大护法,与各位长老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旁系血亲,或是门生弟子,从中择其优者入选,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了,却还是出了这等纰漏。 室内气氛沉郁,重雪芝想了想,道:“穆远哥,你也不用这般难过。以我看,白芸师太在峨眉过得不算好,琉璃对峨眉只怕也未必有多少感情,只是受制于人,不得不为罢了。 如今白芸师太已去,琉璃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死忠到底。 另外,月上谷有药王殷赐,琉璃便是去了月上谷,也无甚可用武之地。 她与上官公子又不甚熟识,与其去投靠素昧平生的表哥,倒不如将过去和盘托出,继续留在重火宫。” 宇文穆远先是点头,随即又道:“若能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若是可以,他也不愿下手,去处置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如今只希望,琉璃她能想通此事吧。 接下的日子,宇文穆远都在重新布置防御,间或,会来同重雪芝汇报近况,或商讨细节。 时间一晃又是七八天,这日,重雪芝正在听宇文穆远说,打算在重火宫外围设置陷阱机关之事,忽听人来报,说是琉璃求见。 二人相对视一眼,俱都有些诧异。据宇文穆远派去盯梢的人回报,琉璃这些日子频繁出入重火宫,似乎在设法打探些什么,如今肯主动来求见,显然是已有了确切的结论。 重雪芝想了想,对宇文穆远道:“你先到内室中躲一躲。”宇文穆远虽不解,却也不多问,转身便向内室中去。重雪芝确定他已躲好了,便对仆人道:“快请。” 琉璃跟在仆人身后进来,行礼毕,见只有重雪芝一人在,明显神色一松,然后道:“我听说,大护法方才来寻宫主。怎不见大护法?” 重雪芝笑道:“你来的晚了,大护法才刚走。你可是有事要寻他?我这就让人去叫。” 琉璃忙摇头,“没有,不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了,宫主之前吩咐我的事情,如今已有了眉目。琉璃此来,便是专程来向宫主汇报的。” 她神色间微有犹豫,重雪芝会意,立刻对守在门外的弟子道:“你们都先去休息吧。我这会用不着你们。” 弟子们应了一声,依次退了下去,待确认所有人都已退去后,琉璃立刻上前一步,迅速跪倒在地。 重雪芝吃了一惊,立刻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说着,就要伸手扶她。琉璃却不肯起身,只低头道:“琉璃辜负了宫主的信任。宫主之前吩咐彻查的细作,便是琉璃。”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右臂袖子撸起,一直撸到肩部,只见白皙如玉的臂膀上,有块陈年的疤痕,是烙铁留下的。那疤痕已经很淡了,只余下淡淡的青色,却依稀能看的出来,确实是一条鱼的形状。 重雪芝静盯着那疤痕不说话,琉璃见她并无惊讶之色,便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已暴露了。 这疤痕并不在显眼处,旁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查她,按说不会暴露。只是有次与朱砂一起洗澡,曾被她看见过一次,朱砂素来心直口快,胸无城府,只怕是对外说漏了嘴。 意识到这一点,琉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不知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 重火宫自有宫规,对于细作叛徒历来是严惩不贷。自八岁来到重火宫,大长老下令处置有异心之人,她不知亲眼见过多少次。如今,是不是也轮到她了? 琉璃正在胡思乱想,忽听人问道:“疼吗?” 她一下子就懵了,不解的抬起头来,却见重雪芝正盯着那疤痕,低声道:“我听说,古代有种酷刑,名曰炮烙,便是用烧红的铜柱,将人活活给烫死。 当日,你被生烙下这印记,想来一定很疼吧?” 琉璃愣了下,忙道:“也不很疼。”她脑中忽闪过母亲那满是泪光的脸,心中一酸,泪水便不由自主的漫了出,滑过光洁的面颊,淌出了无数条湿漉漉的沟壑来。 她低声喃喃道不疼,却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只抬手捂住脸,崩溃似的痛哭了起来。 她哭的喘不过来气来,瘦削的肩不住的抽动,看着只觉十分可怜可叹。 重雪芝低低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几步,半蹲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抚着她,一边低声道:“这么多年,可真是苦了你了。”琉璃伏在她的肩上,顿时哭的更凶了。 约过了大半刻钟,哭声才才渐渐止住了,她神色发怔,两眼红肿,有些羞赧的起身,垂头道:“是琉璃失态了,还请宫主恕罪。”重雪芝叹了一声,取出条帕子,打湿后给她,只道:“擦擦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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