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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宇文穆远留守，重雪芝走的很是放心，然而，她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不到两日，东都那边有公文来，乃是兵部急件。公文上说，重火宫上一批送去的兵器，质量出现了重大问题，延误了兵部的大事，要求重火宫立刻派人前去解释。 公文还道，重火宫若不能及时申辩，或者推诿责任，则会依贻误军机之罪论处。 上一批兵器被送出，还是寒热病刚起时，如今已大半年过去，若当真质量有问题，早就该被发现了，又怎会等到今日？况且，为朝廷铸造兵器，验收一向严格，若真有重大质量问题，根本不可能被运送出去。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却偏偏是这个时候，宇文穆远甚是疑心。他欲要不去，公文上鲜红印章却亮的刺目，贻误军机是何等罪名？此事一旦为真，重火宫必要断送在他的手中。 踌躇半日后，宇文穆远终究还是不敢冒险，他重将各处防御的弟子们挨个叮嘱了一遍，又请出了宇文中嵩坐镇宫中，方才牵出了两匹马替换，日夜兼程的向东都赶去。 重雪芝一路风尘的赶到仙山英州时，正是升堂的前一日。红袖早就吩咐了人等候，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出来迎接。她如今是妇人装扮，一身海棠红衣裙，发髻上珠玉团簇，端的是光彩照人。 重雪芝一边寒暄，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只见她肤色莹白，面色红润，眉间舒展自如，唇角常含笑意，显然信上并不曾矫伪，她确实过得极好。 红袖上前拉住她的手，大笑道：“我就猜到，你一定是今天到。”不等她回答，又高声吩咐人将马儿牵下去，然后看向重雪芝，朗声笑道：“你一路风尘，想必也累的很了。升堂是在明天，时间还早着呢，我已命人备下了热水，你先去洗漱一番吧。” 她嘴上大说大笑，脚下也不肯停歇，亲自领着重雪芝去客房安置。她一番盛情，重雪芝也不好推辞，只得含笑应了，二人拉着手一路向客院中去。 客院内一应用具俱全，沐浴更衣毕，重雪芝带着满身的水汽从浴室走出。 她正着白色单衣，手中还拿着一块绞头发的帕子，黑亮柔滑的长发半湿半干，如瀑般披在清瘦的肩背上，直垂到小腿处方止。行走间带起了一阵阵热气，越发显得身姿娇小。 红袖正在妆台前等候，一见她便笑道：“雪芝，你快过来。” 重雪芝心中纳闷，却还是顺从的过来，红袖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坐在镜前的凳子上，神色间自信满满，只道：“雪芝，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红袖姐纵横欢场十几年所磨练出来的手艺。” 她取了块帕子将头发彻底拧干，又从妆台上取下一只银篦子来，缓缓的将头发给梳通顺，然后便开始绾起发髻来。 重雪芝不太懂得这些，只看着她一会分股，一会挽结，一会结绳，将大半头发结成鬟，略偏的盘在一边，余下的头发则自然垂下，束结肖尾，松松的落在肩上。 裘红袖一边取珠钗插发，一边笑问道：“如何？可好看么？”重雪芝闻言，忙抬眼看向妆镜。只见铜镜之中，少女颊生双晕，正含羞带笑看过来。 她头上发髻微微偏坠，点点珠玉缀在其中，虽不似正髻端庄持重，却另有一段风流灵秀透出。肩上余发似燕尾垂下，昭示着其在室女的身份。 重雪芝只含笑不语，红袖见她喜欢，顿时更加得意，继续道：“这个原叫做垂鬟分肖髻，只是我稍稍改良了下，梳起来简单又好看。” 说着，又打开了一只玉盒，盒内是殷红的汁液，香气馥郁，正是胭脂。她抬手蘸了些胭脂，在手心里轻轻化开，然后便要往重雪芝脸上去抹。 重雪芝忙抬手挡住她，“红袖姐，胭脂就不用了吧？我这么着急过来，是为了华山弟子被杀案，也是为了自证清白。这才刚刚死了人，我这么费心打扮，不太好吧？” 红袖自与仲涛成婚后，便彻底放飞了自我，闻言立刻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爱打扮自家妹子，关别人什么事？” 她强行镇压下重雪芝，只道：“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呢。你只管乖乖听话，等会还有个大惊喜给你。” 重雪芝争辩不过，只得由她去了。红袖兴致勃勃，活像个新得到心爱洋娃娃的小姑娘，简直不知该如何打扮她才好。 只听她口中嘀嘀咕咕，一会近看，一会远处打量，一会取香脂，一会蘸胭脂，先是上了腮红，然后又涂口脂，涂完口脂又要修眉，修完眉又要描画。 消磨了好半天，她终于肯消停了，推着重雪芝在铜镜前，得意道：“怎么样？你红袖姐的手艺还不错吧？”重雪芝听了，忙定睛向镜内看去，却觉这镜中之人陌生至极。 只见那女子眉蹙远山，目盈秋水，削肩细颈，粉面桃腮，顾盼时仿若含情，行动处庄静柔美。活像是刚从仕女图中款款步下的美人儿，与刚进门时那灰头土脸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美自然是美的，只是无论她怎么盯着看，都觉得眼前这人，着实陌生的很。 “不愧是红袖姐。”重雪芝赞了一声，不觉有点儿心动了。红袖这技艺，简直和易容也没差了，日后若有不便处，改头换面岂不容易？ 她还在发呆中，红袖已转身取过一套衣裙，轻轻展开披在她的身上。那衣裙上下一色，通体都是明艳的橙红色，只衣摆处绣着同色的海棠花。 远远看去，就像是穿了一团火焰在身上，实在是耀眼极了。 “我带了衣裳的。”重雪芝忙起身推辞。她从不穿这等过于醒目的亮色，总觉得太过招眼，会引起旁人注意，未免显得不够安全。 然而，她却拗不过红袖。红袖又一次粗暴的压下她所有的反抗，只道：“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还不到晚饭的时候，桌上只摆着几碟点心。重雪芝只够时间拈了几块吞下，便被裘红袖拉扯着出了门，去见识她口中所谓的惊喜。
第68章 相见 仙山英州占地面积颇大，除了前面…… 仙山英州占地面积颇大，除了前面的歌舞坊，后面则是一排排的主宅，仲涛的住处便在这里，自成婚后红袖也住在这里。这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后面还带着倒座房，倒比旁人家要宽裕上许多。 客房在前院，他二人则住在后院正房。前院和正房之间，是一处小小的苏式园林，园中一应草木花卉齐全，俱都修剪的风姿各异，足可见此间主人之品味不同凡俗。 园中有狭长的水渠汩汩流过，渠中水引自远处山泉，乃是有源之活水。泉水清莹透彻，渠中荷花亭亭，不时还有寸长的锦鲤在叶梗间四处游动， 坐落在水上的，是一座小小的水榭，一半紧挨岸边，一半则架空在水上。临水的大窗敞开，凉风习习吹来，乃是夏日绝佳的避暑之地。 此刻，水榭中二人临窗而坐，微风中淡淡的茶香传来，能隐约听见二人低低的说话声。 重雪芝一路被拉扯着过来，还不及去想会是个什么惊喜，倒先觉得十二分的不自在，活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总觉得自己来错了场合。 红袖抬手敲门，不等室内有回应，便直接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还笑道：“你们快看，是谁来了？”水榭中二人闻声，忙齐齐转过头来，似是想要知道，究竟是何方贵客驾临。 重雪芝先顾不上尴尬，身为一宫之主的本能先浮出，忙满面堆笑，轻抬眼看向对方，立刻便要招呼问候。只才看清了对面之人，才要脱口的客套话便生生卡在了喉中。 水榭中坐着的两人，正是仲涛与上官透。 自成婚后，仲涛看着比以前舒爽干净的多，然而，重雪芝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她此刻的眼中，就只放得下那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手持折扇，眉眼带笑，顾盼含情，一身浅蓝色的圆领袍，身姿挺拔，亭亭如竹，气质舒朗，坦荡潇洒。正是她一直挂怀着久久未见的爱人。 重雪芝当即目中发热，不自觉间已然笑了。她欢喜的走上前去，伸手便去扯他的衣袖，却不想竟扯了个空。 对面那人迅速收回衣袖，神色间冷淡而警惕，冷冷道：“这位姑娘，还望自重才是。”话毕，皱眉看向裘红袖，“袖娘，你这是...”带了谁过来？ 重雪芝没反应过来，当即便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只觉冰寒的刺骨。她不明白，他忽然间...这究竟是怎么了？红袖也愣住了，待回神过来，立刻笑的前俯后仰。 上官透正莫名其妙，仲涛却已看出了端倪，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昨日袖娘还和我说，说是时间不多了，重姑娘怎么也该到了。所以...，咳咳。” 上官透一听，当即神色一变。他猛然起身，直勾勾盯住了重雪芝，看得一瞬也不瞬，似乎在努力的分辨着，眼前的这人到底是不是她。 重雪芝也反应了过来，当即脸上作烧，简直没脸见人。她转身便跑出了水榭，也辨不清方向，只脚下不停，胡乱的就向前奔。上官透一见，立刻也急了，只匆忙留下一句“失陪”，便疾步追了上去。 那股气只撑了一会儿，很快便泄了下来，重雪芝脚下越来越慢，很快便被人追了上来。见她停下了步子，上官透松了口气，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嗓音低沉还微带喘息，“棠儿，抱歉，我方才...没认出是你。” 重雪芝任由他拉着，却只低头不语。上官透想了想，又接着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认不出你。再没有下次了，棠儿，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伸出手来要揽她入怀。重雪芝见了，忙顺从的靠过来，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她真的没有生气，最多就是觉得丢脸罢了。好在上官透也没有要寻根究底的意思，见她不再生气，当即便放下心来，只看着她温柔一笑。 他的笑容太好看，重雪芝看的目不转睛，心中暗道，若换了她是他，无论他扮成什么样子，她一定都能很快的认出他。因为在这世上，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园中草木茂盛，中间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二人拉着手，一路走过硌脚的小路，直走向尽头处的一排长条木凳。 那木凳是黄杨木材质，看着颇为厚实，只是落了些泥点，看着有些脏污。重雪芝快走几步，伸手向袖中摸索，想要取出帕子擦一擦，不想竟摸了个空。 “我这里有。”上官透取出块帕子给她。重雪芝接过帕子，认真将木凳擦了一遍，二人这才坐下。“我方才换了衣裳，忘记带帕子了，”她将脏污的帕子叠好，小心放在袖中，“洗干净了再还你。” 上官透自然不在意一块帕子，“棠儿，你今天...很美。”重雪芝面上一热，低头小声道：“是吗？你真的觉得好？你不觉得，很奇怪，很别扭吗？”上官透轻轻摇头，“不觉得。看着你，我就明白了，为何古人称女子为红颜。这红色很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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