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匣子里装的,是一对儿七尾金凤钗。 沿着年代久远,那金子已经不亮了,上面镶的珠子也都泛黄,唯有凤尾上镶嵌的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徒南薰只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淡淡介绍道:“这七尾凤钗在前朝是贵妃才能戴的,到了本朝贵妃戴八尾凤钗,七尾凤钗是给妃位用的。” 傅玉衡道:“这样式看着,倒和如今流行的不大一样。叫人拿去炸一炸,进献给母妃做个收藏也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若非御赐,是不能用逾制之物的。 徒南薰这个公主倒是能戴七位凤钗,但她不是不喜欢嘛,只好拿去孝敬丈母娘了。 “也好。”徒南薰点了点头,“母妃素来爱这些古物,给了她,随她或戴或收藏。” 第四个匣子是狭长的形状,好不容易找着钥匙,打开里面却是一柄玉如意。 这时候,夫妻二人已经开始失望了。 剩下这些匣子里,不会装的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吧? 把所有匣子开完之后,夫妻二人瘫在太师椅上,脸上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失望。 徒南薰愤愤道:“把传习录放在最上面,我还以为底下压的什么稀世珍宝呢。” 原来就是些银票、珠宝、玉器之类的。 虽然那些珠宝都带着前朝内造的印记,但他们夫妻稀罕吗? 最最贵重的,也就是一顶前朝样式的花树冠了。 花树冠虽是凤冠的一种,但前朝已然覆灭了,本朝凤冠的形制早就不一样了,只能当个古董摆着,哪能和疑似《传习录》最初手稿相提并论? 傅玉衡也叹道:“装这箱子的人,可真是不识货呀!” 不过转念又想想,若真是前朝人装的,把凤冠压在《传习录》手稿底下,也情有可原。 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 “罢了,罢了。”徒南薰道,“也不算是没有收获。那些手稿无论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一份,咱们就当是,留作传家宝,也算是给子孙后代积德了。” 这个时代的固有思维就是如此,有了好东西,就是要敝帚自珍。 最好这样东西,全天下就只有我家这一份,才能体现出家族的底蕴。 但傅玉衡对此嗤之以鼻,当即便道:“别,书籍这种东西,只有广泛传播了,才能将其本身的价值最大化。” 自先秦以来,多少先进的技术失传,不都是因为传播得不够广泛,知道的那些人在战火中死去,连累技术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吗? 以前是没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机会了,傅玉衡就是要亲手打破世人都遵守的潜规则。 “等我把这手稿抄一遍,送到书坊去印刷一批。至于这手稿,就大张旗鼓地献给陛下。 就按照你方才说的,不管它是不是,咱们就当成是传说中的那一份。 有这个噱头在前头顶着,不愁没人买咱们印出来的新书。” “献给父皇?”徒南薰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他们夫妻俩发现的,将来留给他们的孩子多好呀。 若是献给了天子,最多也就是得到一些赏赐罢了。 见她还不明白,傅玉衡只好给她掰开了说。 “阳明先生不但在前朝广为人知,本朝儒生更是奉其为圭臬。若是陛下得到了《传习录》的原稿,那可借此收揽天下士子之心。” 虽说本朝开国已第二代,但民间仍有不少士子心向前朝。 难道前朝就那么美好吗? 当然不是了。 前朝末年,朝纲混乱,民不聊生,天灾人祸频频,到处兵连祸结,是义军蜂起的天然温床。 若是普通百姓,断然不会怀念前朝。 因为新朝建立之后,必然会给他们分田地,减税赋,他们也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但那些文人士子则不然。 虽说穷文富武,但真能读得起书的,又有几家是穷苦之人? 特别是前朝末年那些文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庄园,更有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情愿卖身为奴,只为讨一口饭吃。 太-祖穷苦出身,最是知道底层百姓的难处。 因而本朝建立之后,太-祖皇帝连施手段,让那些大小地主们把隐户和佃户释放了大半,全都编为良民。 而后发放土地,使贫者有所耕。又在各处设立村学,使得幼者有所教,进一步打破了知识的垄断。 前者动的是他们的财产利益,后者动的则是他们的权势利益。 这些人摄于太-祖威名,敢怒而不敢言,装也把自己装成孙子,背地里却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隐晦地抹黑太-祖。 也正因为本朝开国未久,那些前朝遗老们还未死绝,他们的势力是很庞大的,不少年轻文人也难免受到他们的影响。 当今天子不是不想改变这种局面,而是知晓太-祖当年所行虽是为天下大义,但手段未免太过酷烈,后续若想让其归心,需得缓缓图之。 若是这时,天子得到了《传习录》的初稿,稍加包装就能吹成天命所归。 说不定,连带着因征安南而隐约动荡的朝局,都能重新安稳下来。 傅玉衡对自家老丈人的手段非常信赖 ,认为这《传习录》只有到了天子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徒南薰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那好吧,都听你的。” “行。”傅玉衡立刻起身,“这两天我就不出门了,先把这些抄一遍。” 让他自己抄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字,用毛笔得抄到什么时候去? 既然要献给天子,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所以…… “系统,你明白的吧?” “明白什么?” “借此良机,讨好天子,以后能更好地打着天子的名号,推广咱们的话剧。” 系统444:“……明白,给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一摞繁体竖版的《传习录》,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不比我抄的准确率高?” 谁知道抄的时候会不会一个马虎眼,抄错了那么一两个字? 为了纠错,抄完之后他还得再对一遍,就更浪费时间了。 ※※※ 第二天一早,府里上下才用了早膳,笙磬堂便热闹了起来。 却原来,明日便是国子监礼祭酒的寿辰,连氏昨天晚上便打点好了寿礼,今日用了早膳便着人给傅石头送去,预备着明日给祭酒贺寿。 这些东西本该上次傅石头休沐时便带走的,但因铜板书印刷需要时间,他就只好先回去,让家里提前一天给他送过去。 直到送东西的人回来,说是一路都好,已安全交付到十二爷手里,连氏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傅玉衡夫妇又陪着说了一回话,才告辞出来,便见洗砚一路小跑过来,带来了一个傅玉衡早有预料的消息。 “五爷,五爷,采买的来报,说是荣国公卧病了。” 各府负责采办的,也是一大消息来源。 因为各府过日子,都需要人来采办物资。这些同行难免碰在一起,互相之间说说话,不经意间透露一些消息都很正常。 今日傅家负责采买的,见荣国府的人少买荤腻之物,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一嘴。 也正是多问了这一句,问出了荣公卧病在床,全家上下都要吃素,为老太爷祈福。 这少许的荤腥之物,乃是给府里二太太补身子用的。 毕竟,二太太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却总怀得不安稳。事关子嗣,上上下下一家子都不敢怠慢。 傅玉衡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忽而问道:“荣府的采买下人,日常就是这样多嘴多舌的?” 润笔摇了摇头,“这小人倒是不知,不如把咱们家的采买叫来问问?” 一旁的徒南薰道:“或许是荣公病了,家里上下忙乱,张姐姐一时疏忽也未可知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到了正院门口。 傅玉衡挥挥手叫润笔下去了,夫妻二人进了上房,坐下喝茶说话。 “你若这样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日常与张夫人交好,对他的手段了解得多吗?” 徒南薰歪着头静静思索了片刻,忽尔想起夫妻二人昨日在剧院说的闲话,不由恍然一笑。 笑过之后,她却又担忧道:“她往日行事滴水不漏,如今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傅玉衡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有什么明显不明显的?荣公本就年纪大了,如今也不过是放出一个信号,让人知晓他无意争那主帅之位罢了。” 往京城里扔一块砖,砸到十个人,五个都可能出身勋贵。 虽说勋贵子弟不是个个都出息,但能做主帅统领大军之人,荣国公贾代善绝对不是唯一的人选。 和别人比起来,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简在帝心。 若他一心要争,别人自知争不过他,索性也就不触他的霉头,也好在他面前讨个情,把家中子弟安排到军中。 若有了主帅的照拂,还怕没有军功可得吗? 再有就是请贾代善在天子面前举荐,左中右三路大军的副将,总有一路合适的。 ——肉让你吃了,骨头总得让我们捞两块吧? 贾代善再怎么简在帝心,也逃不开人情世故这四个字。谁让他也有儿子有孙子呢? 如今贾代善主动称病,明摆着告诉大家伙:这征安南的主帅,老子不争了,你们大家随意吧。 凡是有着资历又有着能力的,不管面上如何,心里必然欢呼。 原本他们只想着争一争统领一路大军的副帅之位,如今却有机会角逐一下主帅了。 本来没想过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大家都有机会咬一口,无论是争得到的还是争不到的,都不得不承贾代善的情。 要是贾代善要把贾家子弟安排到军中,无论谁做了主帅,都会着意照顾几分的。 贾代善主动把肉让出来,自有人挑几块儿好骨头放进他碗里。 徒南薰听得皱眉,“他们是不是太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 傅玉衡大笑,“你太小看陛下的心胸,也太小看陛下的君威了。 若非陛下有意放任,他们哪敢争得这么明目张胆? 我虽不大通军事,却也知晓国朝承平日久,如今大战在即,正是需要激起将士血性的时候。 如今陛下透出意思,放他们在主帅之位上争夺一番,就是要唤醒这些老将多年前在战场上的激情。” 徒南薰低头思索了片刻,“好吧,我明白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傅玉衡便独自去了小书房,对外说是继续抄书,实际上却是翻看古籍。 他最近又从诚王旧日的藏书里翻出一本《琴谱》,上面详细收录了自古而今出现的所有古琴款式。 这些东西若是记熟了,日后和人八卦闲聊也是个能附庸风雅的话题,正是傅玉衡如今需要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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