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样,那种巨大的空虚虽然已将他牢牢地笼罩,但他没想过要用手上的这把刀一了百了。 傅红雪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了放在自己枕头边上,叠好的衣裳。还有一块拧干净的大块湿布。 ……对了,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处处都是奇异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是她把那“天书”给他看的。 傅红雪虚弱地靠在沙发床的靠背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焦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伸手,抓住了那两件新衣。 他的上衣早不知道被那些人丢哪里去了,裤子上甚至沾到了他自己吐出来的血。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瞧他,他只是……想找点事做。 脱衣、擦身、穿衣,他只是想不要被那种可怕的空虚感追上和绞杀。 衣服很奇怪,是方才那些人所穿的制式。 傅红雪拎起来看了一下,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圆领休闲T恤的正反怎么分,他放开刀,慢慢地把衣裳套在自己身上,这衣裳似是棉布、又不太像他平时穿的棉布衣,好像没上过浆,柔软舒服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衣服的存在。 但这些他都没有在乎,也没有分心思,他只是近乎机械地擦身、换上衣裳,握紧刀……他迟疑着看了他的刀一眼,心想:我还有资格握住这把刀么? 这样想着,他那只宛若磐石般稳定的左手忽然颤抖了起来。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刀。 他慢慢地站起来,拧开了门。 门外很亮。 屋子里很凉爽,琉璃窗外有阳光洒进来,很暖,照在他露在外头的手臂上,令他的皮肤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有人在喧闹……真奇怪,他方才居然那样的呆,这声音明明就很大,他居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了之后,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傅红雪缓缓抬头,去看那发出喧闹的地方。 是……饭桌。 桌上有菜,桌边有人。 一种略微冲鼻的酸香扑面而来,带着 一点甜味,酸味本就是能让人食欲大动的一种味道,傅红雪发了两回病、同楚留香打了一场、经历了极其大的情绪波动,又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闻到这味道时,整个胃部都好似已绞在了一起,痛苦地抽搐起来。 但他居然没动。 他迟疑着,居然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立在不远处,瞧着那桌菜、瞧着那些聚会的人,好似一只畏惧火光、又渴望温暖的幼狼一样,既舍不得走开,又不敢闯进来。 秦蔻本来正打算给他留菜,他这一来,菜当然也不用留了,还能给洗碗机减减负,秦蔻相当热乎地招呼他:“醒啦?过来吃点啊。” ……语气好自然。 傅红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自己好像和她根本不是萍水相逢,而好似已认识了很久很久,朋友……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老朋友。 而那先前和他交过手的高大男子也十分自然地笑了,朝他温声道:“你倒是醒的及时,这糖醋里脊若是再放一会儿,就要塌软了,现下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傅红雪站在原地,好像没听见这话一样,一动不动。 他好似已成了一座不会动的雕塑。 秦蔻又沉下了脸,清了清嗓子,忽然问:“你觉得我这地方怎么样?” 傅红雪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很不错。” 他还是那个乖孩子,别人问什么,他就会认真思考一下,然后去谨慎的回答。 秦蔻翻脸不认人:“那你觉得,你在这里睡了一晚上,吐血弄脏了我的沙发,喝了我两罐美酒,把我的天书捏坏,应该付多少钱来赔偿?” 其实kindle根本没坏,她是周扒皮,硬往傅红雪头上扣巨额债务呢。 单纯的古代少年侠客并没有意识到险恶的现代人的心机,他只是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慢慢问:“我赔你,你要多少?” 秦蔻张口就来:“人民币一万块,可以付现金,也支持微信、支付宝转账,你自己选吧。” 知道那个kindle原价两千多的陆小凤:“……” 险恶的现代人! 傅红雪……傅红雪问:“人民币是什么?” 他其实不穷。 花白凤是魔教大公主,虽然脱逃魔教很多年,但她后来当了白天羽的外室,白天羽这个人出手很大方,这么多年,这些钱都被存着当做“复仇经费”了。 复仇工具本人身上带个几百两银子的银票,也很正常吧。 他睡阴暗的小屋、穿粗布的衣裳、只吃清汤寡水的东西,不是因为他没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但……人民币是什么? 秦蔻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现金,拿在手上晃了晃,说:“就是这个。” 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过去,秦蔻把那张一百块递给他,他就接了过来,低头查看。 像银票,但远比银票复杂得多,的确可以直接拿来当钱用……但问题是他没有。 他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钱币! 傅红雪抿着唇,就站在那一桌子食物旁边,瞧都没瞧一眼那桌上的食物。围着桌子坐的人们呢,倒也没专程等他,态度都很自然,该吃吃该喝喝,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子还顺手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放在她的碗里,冷淡地提醒道:“快些。” 她说:“唔!” 然后回过头来对傅红雪说:“你有没有啊?人民币。” 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傅红雪慢慢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 秦蔻说:“那你说,怎么办呢?” 傅红雪道:“……我会还你。” 秦蔻不依不饶:“你怎么还?” 傅红雪骤然抬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让我怎么还,我就可以怎么还!” 秦蔻:“……” 其实傅红雪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他想得最夸张的事情也就是秦蔻要用这欠款去让他为她杀人……什么的。 但在秦蔻听来,这话就……emmm……很微妙。 ……傻孩子,也太乖、太好拿捏了一点。 她板着脸,只道:“好,这话是你说的,我的确得让你帮我干点活儿。” 傅红雪漠然地问:“什么活儿?” 秦蔻说:“你就打算这样去,是准备直接去送死?”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骤然收紧,苍白的手背之上,青筋条条迸出。 一点红冷冰冰地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似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秦蔻大声说:“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首先要保证自己没现在这么虚弱,如果你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就立刻坐下吃饭吧。” 傅红雪仍然不动。 他其实是个形单影只的人,自小到大,母亲……不,养母都不许他有朋友,所以他对基础社交之中的一些言外之意,是听不出来的。 所以他刚刚根本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懂秦蔻忽然说起他欠的东西的言外之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她是在逼我吃东西么? 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秦蔻的语言实在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 她冷着脸,只道:“在你的欠款没还清之前,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身体当然也是我的,我不想让我的财产毁损,你难道还要拒绝?” 这贬低的、冷漠的话语! 傅红雪的身子忽然紧紧绷起,整个人好似又开始不住的颤抖,他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翻滚的食欲与屈辱,一面觉得难以忍受,另一面又忍不住自伤,自暴自弃地想:他果然什么都不配,他根本就不配有尊严、他实际上的确是一直被母亲……养母当做私人财产看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阿蔻,你的话说得实在是太重了。” 秦蔻“哼”了一声,坐下来,吃糖醋里脊。 酸甜甜、热脆脆,肉很嫩,汁很香。 一点红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傅红雪一眼,只低声问秦蔻:“还吃么?” 秦蔻:“其实有点软了TAT” 一点红不高兴:“啧。” 都是因为在这小子身上废太多口舌了。 秦蔻又说:“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说着又夹一块。 她故意没理会傅红雪,因为她很清楚,有些人惯常会贬低自己,就是会觉得自己不配,你对他们越热情、越好,他们反而会越习惯性的拒绝,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这种性格的成因,当然不能够怪傅红雪自己。 他过的太苦了,所以哪怕生活里出现一点点甜,他也总是不相信这是给他的。 那一头,与秦蔻默契唱起红白脸的楚留香对 傅红雪温声道:“你不要怪阿蔻,她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是这个道理,你若要为她做事,先得有力气,是也不是?” 傅红雪还是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嘶哑地说:“是。” 他垂下眼眸,慢慢地坐下来,面前就被立刻放了一碗油润润的饭。 他漠然地拿起了筷子,好似也不在乎自己吃的是什么,漠然地吃了一口。 羊肉酥烂,米饭吸饱了肉汁,油润润、粒粒分明,软糯异常,碗里还有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东西,黄色的,也被煮的非常绵软,只轻轻一抿,就直接在嘴里化掉了,这东西有一种很奇异的甜味,以至于让米饭都带上了点甜。 其实这是新疆的黄萝卜。 傅红雪垂着头,,虽然胃部已饿到发痛,但他吃饭还是不快,一口一口,安安静静,慢慢地吃着。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真的太乖了。 所以除了他面前的这碗羊肉手抓饭,他甚至连离他最近的土豆丝都不扒拉一下,在餐桌上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比大橘吃东西的动静还小……大橘吃东西的时候还偶尔会发出那种快乐的猪叫呢。 秦蔻止不住地叹气,只好把那些拿来留菜的碗全给拿出来,拨一点拨一点,推到他面前去,中气十足道:“给我吃!” 傅红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他低着头,久久都没动,又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盯着她,眸中有一种奇异的悲怆与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问什么,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该问出口,配不配问出口。 秦蔻说:“吃不完就只好倒掉了。” 傅红雪又垂下头,慢慢地吃起了饭。 这种奇异的丝他也没见过,吃起来很脆爽、酸酸辣辣;里脊肉很好吃,酸味很冲鼻,让他有点想落泪;还有奇怪的……又甜、又冷、又热的东西,像馒头,比馒头柔软、外层酥脆、上头有冷而甜的东西……很好吃。 他好似好久好久都没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不……应该说他这辈子从来就没吃过一顿这样的饭,身边有好多人,大家一起分享,他在沉默,他们在聊天,聊得东西他都听不懂……但,他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好似周身的那种不自在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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