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宁并未错过,在“严乔”回答此话的时候,在眼中掠过的几分不满和傲然之色。 但对方年岁虽小,在情绪上的掌控能力却显然不差。 梁仲宁眼见她很快将这点烦躁压了下去,复又开口问道:“渠帅可还记得之前应允过我的话?” 他想也不想地回道:“自然记得,若能攻破坞堡,坞堡之中的粮食钱财自然是我的战利品,田氏豪强中有欺凌黔首之人,可任我斩杀,但其余之人需得放走。若这些人无处可去,愿投效我黄巾麾下,你便不再过问。” 他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此事我都记得,不过等能胜了再说。” 乔琰收回了看向他的目光,转而朝着前方望去,脚下的步子始终迈得沉稳,“渠帅放心,尽快了结此间之事,我才好早日回返高密。” 如此说来,按照约定,她自然不会做什么消极怠工之事。 昨夜他们这宿营之地距离田氏坞堡不过四五里地,行不过两刻钟,乔琰的视线中就已经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土地。 而在远处实墙环绕之处,正是田氏坞堡。 坞堡所在之地本以高处为佳,要的正是一个易守难攻,但濮阳此地位处黄河冲积平原,乃是地势平坦之所。 在难以找到这样的高处落脚后,田氏便退而求其次,选择远离官道又临近水源之处结建。 原本田氏所想,大抵是此地能与濮阳城成守望相助之势,纵然有流寇来袭,也只需守到守军来援即可。 谁知道黄巾一起,濮阳城中内应联合,倒是让其先落入了黄巾之手,反而这田氏坞堡,成为了城外的一处安生之地。 正如梁仲宁所说,乔琰举目看去,便见这坞堡之内并无高塔,只有望楼角楼环绕在这厚重的坞堡墙垣之上。 或许同样是因为建造仓促的缘故,周围的壕沟只挖掘了一半,还有些未及彻底收拾的乱状。 但零落四周更多的,还是此前两日在梁仲宁率人进攻坞堡之时,从其中射出的箭矢,以及先前留在此地的黄巾兵卒尸体。 当然,乔琰将眼前情形看得分明,这坞堡望楼之上负责巡查的田氏族人也同样看到了这支回返的队伍。 以乔琰未曾经由训练的目力都能看到,一道人影在朝着这方的望楼之上闪了闪,显然是前去报信去了。 “足下总不是让我等再行进攻一次?”梁仲宁对着队伍比划了个止步的号令,便看到那远处的墙垣之上又一次出现了让他头疼的弓弩箭矢。 田氏显然对他可能折返早有准备,这坞堡上下更是已经形成了一套极其有秩序的防御体系。可想而知,他若贸然攻击,只怕损伤会比上次还要大。 乔琰闻言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既然说了要骗,自然要用些巧劲。 在梁仲宁的目视之下,乔琰向一名士卒借了一把剑,在地上画出了个方形,这正是前方田氏坞堡的形状。 而后她以剑作笔,将目之所及的范围中,自坞堡中射出的箭落定之处,在这地上的图样上不疾不徐地画了出来。 坞堡之内的人警惕于这伙卷土重来的黄巾将要有何种行动,乔琰却看起来悠闲过了头。 她在梁仲宁的批准下,紧接着便领着二百余人环绕着这坞堡走了一圈。 也实在该当感谢梁仲宁这位渠帅,在乔琰抵达前的两天内,他堪称锲而不舍地试图在这坞堡之外尝试寻找突破口,也留下了诸多交战的痕迹。 等到她回返到先前刻画的图样跟前后,过了半刻钟,这地面又多了几道线条。 乔琰做完这些方才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在梁仲宁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 想来若非顾及她那并未被拆穿的郑玄弟子的身份,只怕他都想将手中新换的那杆枪捅过来了。 他又哪里知道乔琰所画的每一处射箭落点都是实地复刻而来,绝非在乱涂乱画。 他看到的只是,在乔琰做出这番举动的同时,自那远处的望楼之上,有人朝着他比划了好几次挑衅的手势。 乔琰将这番互动看在眼里,唇角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渠帅若是闲着,不如先去那射程之外叫骂一番好了。” 梁仲宁:“……?” “方才说笑而已。” 说完这六个字,她忽然一改先前悠闲的姿态,更是沉下了语气,显出与年龄有别的威严来,“现在说些正经的。我想劳驾渠帅替我做两件事。” 梁仲宁颔了颔首,示意她尽管开口。 “第一件事,请将队列中擅射之人挑选出来,交予我安排。” 这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乔琰顿了顿又说道:“第二件事,渠帅先前说,要挖一条通往坞堡之下、将其从内攻破的地道不容易,那么——” “如果只需要挖一个足以让人摔进去爬不上来的坑,又需要多久?”
第007章 不过除却这两件事,梁仲宁最后还是得了个骂架的差事。 乔琰则领着他手下射术高明之人去做了个培训。 她先前在观摩坞堡周遭的箭矢落点之时的记录,便在此时起到了作用。 黄巾军整体的战术素质,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与正规军一样做到对战场的观察,能到依靠经验来本能行动的地步,但好在,这些人能被梁仲宁视为心腹,更知道她暂时取得了指挥权,该听的指令还是会听的。 何况,乔琰给他们的指令只是让他们从坞堡的后方包抄,将箭矢从望楼的缝隙之中射入而已。 只不过这箭矢有些特殊,乃是以硫磺为辅制成的火箭。 事实上在古代的战役之中,将带火的箭矢用于袭击,在汉末还未普及利用,有记载的火箭破敌还是出现在《魏略》之中。 彼时把守陈仓的郝昭令手下兵将以火箭逆射云梯,击退了诸葛亮的这一轮进攻。 火箭难想吗?或许是不难的,难的不过是在大规模使用之时,保持箭上流火不熄的燃料,在大量火箭的射击中还能有足够的补给。 比如说以浸透了松油的布帛裹缠在箭头之上,就是其中一种火箭的制法,但偏偏松油在此时实在是个一时半会儿间弄不到的东西。 可她如今身处黄巾军之中,还有另一种法子来替代。 太平道传教玩的那些个戏法里,硫磺无疑是个常客。 实在很难说,梁仲宁在听乔琰问及此物的时候,脸上露出那颇为微妙的神情之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想要得到田氏坞堡之中存粮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最终还是选择从行囊之中摸出了一包丹砂和硫磺来,交到了乔琰的手中。 当然这硫磺的分量并不多,起码不足以让整座坞堡点燃起来。 何况坞堡内惯常出现的紧凑布局,也必然会让坞堡主对一处火起而波及他处的可能性有所考虑。 但当梁仲宁问及此的时候,乔琰却反问了他一个看起来并不相关的问题:“渠帅觉得,自己在田氏族人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侵略濮阳之人?”梁仲宁下意识想回一个“莽夫”,又觉得这话由他来说,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怎么能自己骂自己! 他也一向自诩是个文化人,尤其是与卜己等人比起来。 可在面前这小童洞察清明的眼神中,他很难不觉得,那个被他吞回去的答案,实际上已经被他说出来了。 “渠帅实际上已经知道答案了。”乔琰一边将硫磺涂抹在箭头之上测试燃烧效果一边回道:“那么就要劳烦渠帅去给对方加深一下这个印象了。只有鲁莽的主帅才会觉得这样程度的火攻能起到效果,更觉得可以靠着声东击西之法借机攻破坞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他其实还真觉得但凡携带的硫磺多些,说不定火攻当真可行来着。 难……难道不是吗? 已经被绕晕了的梁渠帅觉得自己还是干脆一点听命算了。 如此一来,他便将先前他所想的,“倘若严乔所说不合他意思,便绝不按照她的指令行事”这种想法,也给抛在了脑后。 别的他或许不行,但按照乔琰所说去找对方叫骂这件事,他却肯定要比对面熟练。 这便是为何在一部分人去了乔琰指示之处挖坑,一部分人跟着她熟悉火箭的点燃射击流程后,剩下的一部分则跟着他来到了田氏坞堡之外。 先前吃了一场败仗,倒是没让这位黄巾渠帅有什么没脸迎敌的状态,反倒让他更有一种厚脸皮的无谓。 有一部分士卒跟随在他的身后,又站在坞堡射程之外的位置,更是让他多了一份安全感。 他伸手一指,便指向了那方才对他比划手势挑衅的家伙,张口就是一派乡野村夫骂架的狗日驴草之言。 “……”窝在坞堡望楼之内的田氏大公子田彦刚听了个开头便想跳起来,却被他身边的二叔给按了下去。 田彦的视线之中,梁仲宁这厮,脸上分明还有当日狼狈逃窜之前,为坞堡之中的箭矢所划开的伤口,身上不伦不类的甲胄也是黄巾起兵之时为了区分清楚他和寻常士卒的粗劣之物,拼了半副从濮阳城里搜刮来的战利品,偏偏这家伙话中的嚣张意味,竟活像是自己已然取胜了一般。 此人还粗通些文字功夫,愣是将这连珠炮一般的嘲讽之言,整出了押韵的节奏感来。 听得田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匹夫!”他忍不住扬声喝道。 他如何不知,自己的确不该被对方的污言秽语牵着鼻子走。 但往日里田氏豪强在这濮阳地界,谁不给他几分薄面,何曾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更是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而有恃无恐地放肆! “此等匹夫如何就夺了濮阳城去!他若真有这个胆子,何不到坞壁之前来,我定让典壮士拧了他的脑袋!” 他说完了这句,稍显痛快了些,转头却见身边的二叔,并不像他一般生怒,反而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思虑之色来。 可还不等他发问,他二叔便拽着他去了另一处望楼,朝着另一处走动的蛾贼望去。 并未过多久,这份思虑之色,就被淡淡的喜色给取代了过去。 田彦不明就里,“二叔?” “我等破敌之机只怕到了。此人言行狂悖,却也不至在败给典壮士后还觉能以斗将之法取胜,只怕是想白日骂战,夜间暗袭。”这田氏族长的胞弟在坞堡内一向承担着智囊的位置,此时也不例外。 在他的视线中,那黄巾蛾贼隐隐绰绰让他窥见的身形,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移动挪位之举。 这也让他当即提高了警戒,却在数息后,变成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拢着袖子又朝着梁仲宁叫骂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做出了决断,对着田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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