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骏觉得很没意思,深深看了薛宝儿一眼,拂袖而去。 卫骋如蒙大赦,感激地朝薛宝儿点点头,跟着卫骏走了。吉祥跟在卫骋身后,急巴巴看向薛宝儿,擦肩而过时薛宝儿悄咪咪把砚台递给他。 吉祥顺手扔在书箱里,吓得长命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御赐之物! 安宁郡主走过来,拉着薛宝儿的手看了又看:“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可以告假。” 薛宝儿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着凉。” 卫持探询地看过来,心说怕不是昨夜吃饱了撑的积了食? “你可千万别生病!过几日重阳节,我家里办了赏菊宴,我还想着给你下帖子邀请你到我家来玩呢!”安宁郡主说。 忠顺王府每年都会办赏菊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往年安宁郡主根本不屑参加,她觉得跟一群小姑娘嗑瓜子聊闲天还不如去城郊爬山或去马场跑马。 可今年不一样,今年她十四岁了,明年初秋便要及笄,母亲说要在及笄之前把她的婚事定下来,不然就真的闹了笑话。 安宁的心意母亲并不知道,严格来讲,除了卫持和薛宝儿,她对谁都未曾提起。 今年的赏菊宴,她想鼓起勇气都与母亲说了。 她知道母亲肯定不会同意,一则卫骏身份尴尬,是先帝的遗腹子,因才貌出众被皇帝忌惮;二则是仁亲王府穷得叮当响,她嫁过去肯定要过苦日子。 这些她都想考虑过,可她喜欢卫骏,从她十岁初见卫骏便喜欢上了,一直喜欢了这么多年。 怕母亲不同意,她请了卫持做说客,还打算带上薛宝儿。这小丫头胆大心细鬼机灵,在皇帝面前都能头脑清醒地给她出主意。 本来还怕母亲不答应,毕竟薛家是商门,谁知母亲一听就来了兴趣,说很想见见她这位“小先生”。父亲听说了,也很高兴,还说让母亲给薛家小姑娘另备一份厚礼,答谢人家不怕麻烦教自己识字。 听说安宁邀请自己,薛宝儿又惊又喜,谢过安宁之后忙问:“郡主还打算请谁?” 安宁脸一红:“如果可以,宫学里的人……我都想请。” “所有人吗?”薛宝儿有点紧张,生怕她只请卫骏,不请卫骋。 安宁以为她故意打趣自己,脸更红了,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可把薛宝儿高兴坏了,现在她已经得到了卫骋的关注和感激,如果能在宫外见上一面,花红柳绿,男男女女,保不齐就能催生出点情愫来。 转念想到自己这破身体,薛宝儿边走边凑过去同安宁咬耳朵:“安国公世子也在邀请之列吗?” 重阳节也没几天了,请帖怕是早写好该送了才对。 不等安宁回答,耳朵尖的那一位哂笑:“骂谁呢?都说了所有人了,难道爷不是人吗?” 薛宝儿缩了缩脖子,又想起杨尚仪的病来,愁苦道:“重阳节宫学放假,可杨尚仪病了,我们的规矩还没学完,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宫规本来应该在重阳节之前学完的,可现在杨尚仪病了教不了,到时候极有可能宫学生放假,她们则要留在宫里补学规矩。 那赏菊宴就去不成了。 安宁听了直皱眉:“杨尚仪病得很重吗?若这两天能好,兴许可以补上。” 薛宝儿摇头叹气,隐去送礼一事,把昨夜在杨尚仪住处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什么?”安宁也觉得不可置信,“你说杨尚仪卧房的隔壁是内务府的冰室?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冰室隔壁好好的人都能给冻坏,更别说本来就有寒疾的人了。 早听说杨尚仪在宫里人缘差,也不怎么招皇后待见,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水深火热。 安宁郡主最爱打抱不平,她沉思片刻,忽然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她用手肘拱了一下薛宝儿,压低声音:“掌管内务府的老太监最怕那位……” 她朝卫持的方向努努嘴:“你去求求他,就一句话的事儿。” 薛宝儿不信似的睁大眼睛,安宁便给她讲起了卫持小时候放鞭炮炸了内务府库房的英雄事迹,听得薛宝儿目瞪口呆。 卫持有内功在身,耳力过人,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全听到了。当听安宁绘声绘色地讲起他小时候炮轰内务府的往事,脸上再也挂不住,幽怨地瞪了安宁一眼甩着袖子加快脚步走到前头去了。 屁大点的事儿,也值得翻出陈芝麻烂谷子来说! 卫持率先走进宫学堂,原本热闹的学堂越发热闹起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的少年自动散开,有的给卫持见礼,有的赶上来攀谈。 几个平时玩的好的纨绔子弟热情邀请他去醉花阁听曲儿,都被卫持婉拒了。 “你都在宫里侍疾多少天了?还真想继承皇位啊?”其中一个大声笑着打趣道。 沸反盈天的宫学堂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说话的那个少年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聚焦在卫持身上。 有人惊讶,有人害怕,有人幸灾乐祸,更多人是好奇。 流言传了那么久,难道卫持真有这个心,也有这个机会不成?
第32章 十二舅 薛宝儿随着安宁郡主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们在门外就听见了那句似是不经意却用心险恶的玩笑话。 “郡主,你说世子会怎样回答?”薛宝儿扯了扯安宁的袖子,小声问她。 安宁想也不想:“当然不能承认!” 就算卫持有这个心, 也不会傻到在皇帝病重的时候说自己想继承皇位,那不等于咒皇帝早死吗? 更何况卫持根本没这个心, 难道做一辈子纨绔子弟逍遥终老不好吗? 安宁觉得薛宝儿问的问题傻透了。 薛宝儿却道:“可我怎么觉着,世子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呢?” 皇帝病重, 卫持当然不能说自己想继承皇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皇帝独独留他在身边侍疾,听说还让他进御书房帮忙读奏折, 用心不可谓不明显。 若卫持否认, 传到皇帝耳中难免有辜负圣心之嫌。 承认大逆不道,否认辜负圣心, 所以这个问题委实居心叵测,卫持最好理也不理。 可这么多人看着, 不回答似乎也不太可能。 这时候最好有人能帮他岔开话题。 安宁郡主到底在王府长大,立刻明白了其中凶险,她赞许地朝薛宝儿投去一瞥,高高扬起下巴当先走进门去。 “这是怎么了?”她故作不知地扫视一圈, 高声道,“太傅说今日要检查背书的,你们都背熟了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卫骋跟排练好似的一拍脑门儿:“啊!忘记了!”说完赶紧吩咐吉祥拿书。 又双叒要挨罚了!!!! 其他人也忙乱起来, 有人是真忙乱, 有人则是跟着装样子。 卫持本想否认来着, 见安宁主动替他解围便没做声, 也吩咐长命摆好文房四宝。 长命还在心疼盘龙砚呢,闻言委委屈屈地打开书箱第二层要去取备用砚, 谁知卫持提前抛给他一个丑出天际的布口袋,上面的花纹看一眼都头晕。 “世子,这是……”长命一头雾水从布口袋里倒出几块砚台碎片来。 “换的。今天就用这个。”卫持勾起唇角。 长命扒拉着几块碎片,欲哭无泪,谁这么会做买卖,用摔成八瓣的破烂宋砚换走了他家世子爷的盘龙砚! 气愤归气愤,世子爷自己愿意换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长命只好把碎砚拼凑完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要怎么研磨才不至于漏墨脏了宣纸。 刚才的事卫骏从头到尾冷眼旁观,心中不禁有点失望,如此绝妙的问题居然让安宁给搅黄了! 委实可惜! 可卫持到底没否认,那便等于默认了,卫骏幽幽朝卫持投去一瞥,目光却意外地凝在了对方面前的碎砚上。 好像有点眼熟…… 他盯了那砚半天才想起来,忍不住回头狠狠瞪向卫骋。 卫骋摔了砚,他是知道的。卫骋也曾找他帮忙,可他的王府同样穷,拿不住第二块像样的好砚来,便劝卫骋先去街上买个普通的砚用着,等他得了好砚就把现在用的转给他。 昨天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就投靠卫持去了。 余光瞥见卫持正在摆弄那方碎掉的宋砚,卫骏瞬间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很窝火,很孤独,也很悲哀。 卫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吉祥手里捧着一只古朴却透着玉般莹润的旧砚,瞪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 “你怎么了?”卫骋也看向那砚,越看越喜欢,感觉用它研墨字都能写好看了。 吉祥失声:“这砚……” “砚怎么了?”卫骋追问。 吉祥算是服气了,他家王爷竟没认出这砚是那尊煞神的。 也不知薛赞善是如何将这砚弄到手的,吉祥心里没底,又怕吓到自家王爷,便毫不犹豫把锅甩了回去:“这砚不是街上买的,是跟薛赞善换的。” 王爷没认出来,他也认不出来好了。 卫骋看了隔壁一眼,听吉祥继续编:“薛赞善说她家兄长极爱宋砚,擅修补,想用上好的端砚换昨日摔碎的宋砚。” 吉祥观察着卫骋的表情,见他皱了皱眉,连忙道:“小的想着,宋砚到底是古物,即便碎掉其价值也不会比端砚差多少就换了。” 见卫骋眉头越拧越紧,吉祥以为他介意自己与商门女做买卖有辱皇室尊严,只得压低声音倒苦水:“王爷在宫学读书,若真用街上买来的普通砚台,岂不让人笑话了去!可好砚要价太高,小的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小的知错了。”吉祥耷拉下脑袋认错,“小的以后再也不理那商门女了。” 吉祥从小跟在他身边,陪着他吃了不少苦,宫学里笔墨纸砚开销大,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几瓣花,他实在没办法责备他。 可再好的宋砚碎了也不值什么钱了,哪里能换来如此好砚,卫骋知道这是薛赞善想帮他,却又怕伤了他的颜面,才会如此说。 难为她想的周到。 他并不在意门第,却也不想平白占了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今日回府,你从匣子里拿两颗东珠送去内务府打一副耳坠送给薛赞善吧。”卫骋沉思片刻道。 “啊?”吉祥大急,且不说男子送姑娘家首饰是否合规矩,这砚明显不是薛赞善的啊,万一惹来那尊煞神,不等于白搭上两颗东珠吗? 王爷要肯动那匣子东珠,什么好砚买不到,吉祥急得嗓子眼直冒烟:“王爷,那匣子东珠可是太妃留给您的,太妃还说……”九十九颗东珠是她给未来王妃的见面礼。 这可倒好,王妃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先少了两颗东珠。以后要是让王妃查出来,倒霉的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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