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儿确实不喜欢,可杨尚仪教过她们,宫里规矩多,最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不想在饭桌上失礼,也不想委屈自己,只轻轻点头,埋头吃青菜去了。 贾元春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忙过去询问,卫持瞥她一眼:“这是全鱼宴么?你表妹不吃鱼,你不知道?” 贾元春:我表妹…… 您哪次来不是点名要吃全鱼宴? 太后常年茹素,您来了,还不是无怨无悔地陪着您吃? 见贾元春有点懵,薛宝儿忙拉了拉卫持的袖子,声音小得堪比蚊子哼哼:“鱼有刺,我怕卡到,青菜也很好吃。” 卫持一脸“你早说啊”的神情,亲手舀了鱼羹推到薛宝儿面前:“吃这个,这个没刺。” 薛宝儿:“……” 薛宝儿勉强尝了几口就放下了,还是觉得青菜更好吃。 太后把卫持的高调维护和薛宝儿的低调隐忍都瞧在眼里,觉得薛宝儿身上还真有点她年轻时的样子。 懂分寸,知进退,受宠不生骄,遇到困境也能巧妙化解。 想着,想着,不禁忆起昔年旧事,眼眶发涩。 当年先帝也曾这般待她,为她求封号为她抬妆,想方设法将她抬进东宫,恨不能整日腻在她身边,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 那种高调的维护,既是恩宠,也是负担,有时候令人透不过气起来。 可那又怎样? 到头来还不是色衰爱弛,只闻新人笑,不管旧人啼。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只图一时的新鲜,待到容颜老去,就会另觅喜欢。 女人,尤其是宫里的女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当初听到承慧乡君的封号,太后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卫持如此不管不顾。 等见到人,太后了然,又是一个出身卑微却钟灵毓秀的小姑娘。 卫家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未及笄的小女孩,当年先帝抬她入东宫时,她才只有十二岁。 皇后入宫倒是在及笄之后,可皇帝最爱的还是那个从南疆抢回来的只有十一二岁的娇俏少女。 卫持看上的更小,居然只有九岁。 太后十五岁时生德宁长公主,几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永远忘不了那种宛如凌迟般的疼痛,和稳婆在接生时反复念叨的那句话:“良娣这身子骨还未长成,这么大的孩子,生下来可要遭罪了!要遭大罪了啊!” 痛苦煎熬了两天两夜,德宁长公主呱呱坠地,太后却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 直到五年之后,才又怀上身孕,这次生产非常顺利,终于诞下一位皇子。 那年她也才二十岁,可在先帝眼中早已如昨日黄花,哪里比得上豆蔻之年的少女。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太后顿觉无趣,用过午膳就放卫持和薛宝儿离开了。 没过几日,慈宁宫掌事女官得了恩典被放出宫去,空缺由贾元春递补。 薛宝儿听说之后很高兴,表姐能有今天,除了她自己的努力,还与卫持在太后跟前的有意抬举息息相关。 她替表姐向卫持道谢,卫持却笑得像个登徒子:“你早晚是我的人,你表姐自然也是我表姐,你不必谢我。” “谁、谁是你的人?”薛宝儿一脸无语。 卫持笑容越发恶劣:“是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什么叫永远,当然是白天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了。” 薛宝儿:“……”她当初就不该答应暂住长公主府。
第66章 说实话 皇家围场事件终于在皇帝的亲自督导下翻了案, 不是卫持杀死了仙师的药引,而是那仙师与安国公有旧怨,欲杀世子泄愤。 卫持才把薛宝儿送回公主府, 他的另一个随从百岁便迎上前来,把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联合调查结果禀报给了卫持。 “那仙师死了没?”卫持先一步下了马车, 挑开车帘,朝薛宝儿伸出手去。 早有下人搬了脚凳来摆好, 卫持假装没看见,等薛宝儿碰到他的手便将手臂朝她背后探去, 顺势一抬, 将薛宝儿稳稳抱下马车。 薛宝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地上了, 接着手心一热,又被人牵起了手。 少年五指修长, 手掌虽不是很宽大,却足够温暖,在寒风料峭的冬日堪比手炉了。 从皇家围场回来,卫持就喜欢牵着她的手, 在外面还好,回到公主府几乎走到哪儿牵到哪儿。 那种高调的喜欢和维护从来不加掩饰。 公主府伺候的下人都极有眼色,忙撤了脚凳远远避开,倒是百岁有些不适应, 张大了嘴巴呆呆看了一会儿, 被长命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一下, 才回神, 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已经死了。” “那国舅呢?”卫持牵着薛宝儿的手,慢悠悠走进垂花门, “仙师可是国舅推荐的,国舅不会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吧。” 听到国舅两个字,薛宝儿忽然停住脚步,卫持跟着停下,垂眼看她,薛宝儿也正扬起脸朝他看过来,紧绷的小脸上分明写着“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卫持噗嗤笑了:“外头冷,有话到屋里说。” 薛宝儿“哦”了一声,乖乖让他牵着走进暖阁,百岁跟在后面,嘴上没停:“刚刚得到消息,禁军统领换了人,国舅一大早被大理寺请去喝茶,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皇后呢?皇后有什么反应?”进到屋中,卫持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不等他再问,薛宝儿已然抢先道。 百岁没回答,只抬头看了卫持一眼,见卫持点头才道:“听说皇后脱了簪环,赤脚素服跪在养心殿外向圣上请罪,圣上似乎动了真气,过了半个时辰才命人扶皇后回宫,竟是见也不见。皇后金尊玉贵哪里经得住这番折腾,也病倒了。” 听到赤脚两个字,薛宝儿小小打了个寒战,卫持笑着端了杯热茶给她,薛宝儿喝下一口,才终于不觉得冷了。 百岁那边的禀报却还没完:“皇家围场属五城兵马司管辖,马球赛当日出了行刺之事,五城兵马司玩忽职守在先,未经调查谎报实情在后。圣上大怒,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调去西山大营任职,都指挥使一职由原副指挥使接替。” “哦?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也换人了?”卫持闻言挑了挑眉。 薛宝儿仰头看他:“这个人跟你很熟吗?” 卫持摇头:“只有几面之缘。” 可他是皇后的表妹夫。 国舅识人不明引妖道入宫,置君王于险境罪有应得,可五城兵马司只是玩忽职守,怕被连累才谎报实情,如今又戴罪立功,查明“真相”,罪不至此啊? 百岁也有些意外,喃喃道:“兄长被撤职查办,表妹夫被贬到西山大营,自己又冻病了,皇后过阵子恐怕得去护国寺烧烧香了。” “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是皇后的表妹夫?”薛宝儿深深吸气。 好家伙! 难怪皇后陷害卫持那么多次,还能做到滴水不漏。 她再次看向卫持,卫持也正好在看她,目光在空中撞到,卫持忽然垂眸,声音莫名往下沉了沉:“好。我知道了。” 百岁以为这句话是対他说的,立刻躬身退出了暖阁。 “禁军是皇后的人,五城兵马司也是,还有那两个惨死的宫女,杨尚仪的暗示……” 薛宝儿话没说完,忽然感觉眼前一暗,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卫持抱住了,原本不应该属于少年的那种磁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乱想了,不是皇后,我知道是谁。” “是谁?”薛宝儿气得直推他。 事实就摆在这里,卫持为什么就不愿意面対呢? 越推対方抱得越紧,紧到薛宝儿感觉透不过气来,这时候门外有人通报:“世子爷,蒙让先生求见。” “不见!”卫持几乎脱口而出,情绪也变得暴躁起来。 “世子,蛊铃是不是在你手里?” 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忽然响起,几乎是在哀求:“那个东西很危险,不能带在身上,你把它还给我,好不好?” 蛊铃? 薛宝儿终于想起来,当初那个被薛蟠从街上领回来给卫持治病的郎中,好像就是这个声音。 他说着官话,尾音却不自觉地轻轻上扬,给薛宝儿留下了那么一点点印象。 “你现在离开。从前的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卫持声音平静而冷漠,抱着薛宝儿的手却在不断收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薛宝儿要是还猜不出来卫持怀疑的人是谁,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可有人会一边害人,转眼又跑来施救吗? 若这个蒙让有心置卫持于死地,那么在围场他已经成功了,又为何大费周章地装成什么游方郎中救他?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我可以离开。”蒙让的声音再次隔着窗棂传进来,“但我想在离开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薛宝儿一惊,也顾不得呼吸困难忙竖起耳朵听,蒙让的话忽然被人打断了,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过了好久,卫持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薛宝儿长长吐出一口气,挣扎着抬眼看向卫持,小声道:“蒙让就是那个游方郎中,上次是他救了你。” 卫持点头,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倒是薛宝儿有些惊讶:“你知道?” “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人。”卫持想起蒙让常対他说的那句话。 ——你们中原人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觉得很有道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更不能有软肋,尤其是那种人人都知道的软肋。 薛宝儿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所以他想杀的人,是我?” 是了,那天哪怕卫持稍微犹豫一下,或是受蛊铃干扰速度慢上一点,她恐怕就要被甩下马背摔死了。 可那些怪物又是怎么回事呢? 対付她这么一个弱质女流,惊马足够了。 而且从那天的情形看,若没有蛊铃在手,卫持和她一个也别想走出皇家围场。 事情越来越复杂,薛宝儿想到头疼,无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告诉卫持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対手的身份破朔迷离,实力强大,心思缜密,占尽了先机。若她和卫持还是这样你知道一点,我知道一点地胡乱拼凑信息,早晚被人一锅端,谁也别想活命。 尽管揭开旧日伤疤,卫持可能会疼上很长时间,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卫持。”薛宝儿伸手搂住少年劲瘦的腰,轻轻唤了一声。 卫持还是第一次听薛宝儿唤他的名字,忍不住垂眸去看她的眼睛。 少女大大的杏眼中仿佛含了一汪秋水,秋水明媚映出他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什么?”卫持好半天才道,“又想说喜欢我,离不开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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