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房子会储存房主的情绪,并将这种情绪转化成气味释放出来,就如同多巴胺那样,影响人的心境。 这栋房子,一定是承载了太多复杂交织的情愫,因此才有这股深沉的气息。 她叹息着将书塞回书架。 按照这个时间,晚餐已经陆续上桌了,为什么没人来喊自己呢? 还是说,阿尔伯特先生觉得自己不够好,临时替换成别人? 千万不要是这样,她会伤心死的。 她蹑手蹑脚走出藏书室,大厅里残留着很多人走过的印记,之前载过她的那名司机,好像是叫汉斯,正在认真拖地。 “晚宴已经开始了吗?”她走上去,小声问。 汉斯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拖地。 “可是为什么没人喊我呀,我本来应该去帮忙的。” 汉斯沉默不语,由衣便固执地堵在他拖布前进的方向一动不动。 最后他无奈地停下来,手拄着拖布杆,调整了一下贝雷帽的帽檐:“来了一个很棘手的伯爵,他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阿尔伯特先生大概是怕你出事,因此换了一个老手。” “老手?”由衣不明所以,但得知不是因为嫌弃,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来到宴会厅门口,透过两扇门的缝隙向里张望。 约有四十多人,围坐在两张长餐桌上,其中男女参半,每个女人身上都挂满了贵重的珠宝,衣服精美到难以想象,相比之下,自己朴素得就像是个灰姑娘。 而在餐桌附近服侍的女仆有两个,一个是钱班霓,另一个胸部很大,金色头发,正脸她看不清。但应该十分漂亮,因为很多男士的视线在随着她飘动。 挫败感油然而生,果然是自己不够漂亮,登不上大雅之堂吗? 她自暴自弃地离开门口,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她在水池旁狠狠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拍了拍脸颊,又抓了抓头发,想像着自己是金发的样子,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阿尔伯特一定也喜欢金发的姑娘吧。要不梦醒之后染成金发吧,正好也换个形象。 她又前后左右地扭腰摆胯,身材曲线完全OK,但和那两位女仆相比略逊一筹。 她拢了拢胸前的两团肉,无论如何努力也就这样了,除非往里面塞棉花…… 她悲伤地垂下头又往脸上浇了点水,再度抬头时,被镜子中赫然出现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五官单薄的男人,高挑细瘦却并不纤弱,长得虽平平,脖子和肩膀的曲线却十分完美,准确地说,整个身材都很完美。 他大概是来用洗手间的,可为什么走路没有声音? 男人抱歉地笑笑,指了指喉咙,用手语告诉她自己说不出话来,然后示意她先用,便闪身出去,在门外等候。 他的动作很优雅,可由衣却察觉出一丝违和感。她一时半伙也说不出违和在哪,只好胡乱擦了一把脸,甩甩手上的水,走出门去。 男人正抱着胳膊,侧着脸倚靠在门旁的墙壁上,姿态有些慵懒,又有些——熟悉。 在哪里见过这人似的。 由衣皱皱眉,说她用完了,男人笑笑,起身走了进去,顺便关上了门。 某根神经蓦地拉紧,由衣仿佛被电流击穿。不可能的吧,她急切地向前迈出一步,手握在门把上,正要扭开,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傻,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便苦笑着缩回了手,讪讪地往楼上的方向走。 她回到分给自己的客房,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声堪比帕瓦罗蒂的女高音惊醒,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 那惊叫声很有层次,循序渐进地高攀,又陆续降调,在某个点上反弹、继续,总而言之,效果十分惊人。 由衣从床上翻下身来,抹抹眼睛,抄起拔火棍就开门出去了。 她来到楼梯口,向下俯瞰,看见很多人陆续朝尖叫的方向走来,她也想下楼看看究竟,弗雷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请不要去。”他说,“有阿尔伯特大人和威廉先生在,福尔摩斯先生也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可是——” “看样子是杀人事件,如果要开始调查的话,你最好呆在房间里,就说一直在睡觉,避免麻烦。”弗雷德熟练地说。 “喂,人该不会是你杀的吧?”她怀疑地抬了抬眉毛,弗雷德扭开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算了,我知道了。”因为有威廉在,她相信一切都能解决,便听话地拎着拔火棍返回房间。 在关门前,她探头朝走廊看去,弗雷德就像个忍者似的,早就消失了身影。 “嘁,有点本事了不得呀。”她醋意十足,为自己是这里唯一没啥天赋的人而闷闷不乐。 刚坐进扶手椅不到十分钟,门就被敲响了,她谨慎地问是谁,外面传来莫兰的声音。 她不确定该不该开门,但手已经先一步行动了。门口的莫兰穿着一身狩猎装,嘴里咬着一根牙签。 “你干嘛?”由衣拉着脸问。 “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他一把将她搡进屋内,反手锁上了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等等,你干嘛脱衣服!?” “时间不多了,你也赶紧脱。”莫兰扯下领巾,甩掉鞋子,熟络地褪下外衣和衬衫,不到半分钟,就裸着肌肉饱胀的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快点脱,想让我动手吗?”他用上了威胁口吻,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她毫不怀疑他的话。 “我、我脱——可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莫兰不耐烦地活动了一圈脖子,快速说道:“费尔巴克伯爵被人刺死在一楼的洗手间里,而整个宅邸,除了厨娘、帮佣、马夫和你外,所有人几乎都集中在宴会厅。 仆人们都是莫里亚蒂家的老人,自然不会被怀疑,只有你来路不明,我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由衣脑子还算转的快,只要不牵扯到感情问题或者情绪因素,她基本上是很聪慧的。 她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莫兰为何要帮她,他难道不是莫里亚蒂的忠实伙伴吗? 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他脸上的焦躁和急迫不是装出来的。但她没有在男人面前裸露身体的经历(抢她被子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除外),因而衣服脱得慢条斯理。 莫兰叹了一口气,直接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自己也压进去,被子一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啊啊啊,你干嘛呀!”由衣整个身体都红了,要不是莫兰浑身散发着临场做戏的不耐烦,她几乎都要受到精神刺激了。 两人在被窝里「翻滚」了几分钟后,莫兰拉开被子,坐了起来。 而由衣,抱着胸口,头发凌乱地咬着嘴唇,眼眶发红。 “好了,这下我不看你了,脱衣服吧。”他扭过身,背对着她注视门口。 由衣本来是万分委屈的,可是莫兰的背肌实在是太诱人了,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喂,你干嘛?”莫兰扭过头,看见了与刚才的小白兔形象判若两人的某女,眉心紧蹙。 由衣吞了下口水,老实地点头:“嗯,我脱衣服呀,你转过去,可不许回头。” 她说着,脱下了女仆女仆装,只留一件在现代人看来一点也不暴露的内衣,和一条黑色打底裤。 “是弗雷德让你来的吧,你们是一伙的吗?”由衣钻进被窝,问道。 莫兰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冷哼一声,算是肯定回答。 “但现在的问题是,谁让弗雷德这样做的呢?”由衣单手托腮靠在枕头上,拉了拉莫兰壮硕的胳膊,“来呀,和我一起躺着呗,不是要营造出偷情的现场嘛。” 莫兰一脸惊讶地转身过去:“我说你们女人都是两面脸吗?切。” 说罢,被子一拉,躺了下来,吹熄了蜡烛和煤气灯。整个房间陷入一团漆黑。 “不要有肢体接触。”由衣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膀。 “那你自己往旁边挪呗。”莫兰无动于衷。 “喂,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我很冷的!” “那你就靠近点。” “你、你这家伙,以为自己在逗小猫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像是两只窝里斗的哈士奇。
第63章 维多利亚时代的协奏曲(13) 心有所知,亦作不解 壁炉架上的小座钟滴滴答答,莫兰的身体散发出无法忽视的热度,她想集中精力思考一些事情,但总无法静下心来。 算了,这样正好,什么也不要想了。 梦里一切都有。 话说,这个年代的钟表,是会发出滴滴答答声的吗? 她停止了思考,困倦的感觉袭了上来。眼皮沉重,直往下压,她无法抗拒睡意。 睡意? 她记得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陷入睡眠了。她从来没做过类似的梦,梦中梦也只在电影中见过,梦中的睡眠似乎也不曾存在。 她以前读过一个理论,人在熟睡中是不会死去或者继续睡觉的,因为那样不符合生命循环的规律。 这个观点是否真实她不知道,却被广泛接受。她梦见过自己自坠机、跳下河、被枪指着或者其他濒死场景。 但那些都凝固在了最后一刻,她总是在「死」之前醒来,如果没有醒来,那她就真的死去了,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 很多科学家赞成这一理论。可她却坚信自己是在梦中,因为这里的一切在她眼中,始终笼罩着一股梦境特有的迷幻色泽。 她合上眼睛,先前感受到的割裂感和违和一波波袭来。 她努力将它们屏蔽在意识之外。她不要在梦里还纠结,她只想好好感受这个人生中第一次有「亲人」环绕的圣诞节,就算是虚幻她也乐在其中。 所以即便是梦,她也不在乎了。 或许只在梦中,才会有面容酷似父亲的莫里亚蒂伯爵。他温柔,会在她最绝望痛苦的时候送上一双救急的手套,会把自己最心爱的红酒分享给她,会像学校毕业舞会时其他父亲那样,拉着女儿的手翩然起舞。 这些都是她在心底奢望的,却只能在梦境得以实现,有好几次,她甚至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长眠于梦而获得永生,这样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更何况,梦里还有威廉。这里的一切一切,几乎都是她从小最渴望的,济济一堂的亲朋,会互相赠送礼物、互相拌嘴,每个人都聪明优秀,却又充满着互相扶持的人情味。 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有存在感,就像是啄木鸟的喙,梆梆梆地使劲啄打着她的脑神经,似乎想在脑中撬开一个洞,将某些她不愿意认清的事实灌进去。 莫兰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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