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头,觉得脑袋就要炸开了。 不要提醒我,不要提醒我,不要—— 她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从床边翻下身来,在黑暗中大步走到壁炉前,拿起了那只钟。 滴滴答答的声音确实是它发出来的,她点燃一根蜡烛,摇曳的烛光照清了它的轮廓,这正是摆在现实世界中她卧室床头的那只闹钟,上面还有只粉色的小猪,尾巴尖是一颗红色的爱心。 而闹钟钟面上显示的,不是带有指针的时间,而是倒计时。 还有三个小时二十八分钟的倒计时。 她的心猛地下坠。 “怎么了?”莫兰也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摸着额头。 由衣用力抿了抿嘴,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闹钟举到莫兰眼前:“上校,这只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莫兰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就是普普通通的钟表而已。” “您能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吗?” 莫兰一脸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开了口:“人头大小,长方形,镶着金色的外壳,不就是随处可见的吗?” 心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现在的时间是?” “八点三十二分。我说,你脑子没问题吧?” 由衣听见心脏直坠到底的钝重响动,她用哆嗦着的胳膊将钟放回壁炉架上。 其实她早就应该明白的。 这里的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变化都存在着割裂感,就像片段式电影一样,每一个片段都有着通顺的逻辑,可到下一个片段,又开始了某种新的逻辑。 最初在他们眼里,自己至少是一个可疑的临时女仆,连基本的劳动都做不好。 却为何会在下一个片段就得到家主的青睐,被安排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被宠爱着,被关心着,被安置在最舒适的客房—— 甚至被委以重任。她何德何能,只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获得了他们毫无理由的信任?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不想承认,每次都点到为止,将之归纳为错觉。 这里的氛围,她一直在用尽每一丝力气去感受。每一口呼吸,都是她无比向往的,甚至会让她想哭。 可是,好梦是不会永久的,迟早会有醒来的一天不是吗? 而这个倒计时,就是在提醒她,午夜十二点降临的时候,灰姑娘终将离场。 她忽然无法控制地抽泣起来。 “喂,你真疯了?哭什么呀,我可没对你下手——”莫兰从床上起来,走到她身边。 由衣仰着脸,任由眼泪糊满脸,她放肆地哭了一阵。 “莫兰上校……”她将皱成一团的脸转过去,“我现在是在梦里啊!三个多小时之后你应该就不会记得我了!所有的人都不会记得我了!这里是梦境,哈哈哈,真的很可笑,是不是?” 她的声音哭笑莫辨,莫兰被彻底弄懵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且啊,这个梦还不是我的梦。”她止住了抽泣,抹了一把脸,露出一种既是解脱又是痛苦的笑,“但也幸好如此,否则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莫兰扳过她的肩。 由衣又抹了抹眼睛,泪水让她看不清莫兰的表情。 “您去做您应该做的事吧,我不需要任何不在场证明了。”她的声音冷静了下来,“您很在乎威廉吧,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您也会难过吧?” “啊?那是当然的,话说你怎么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了?”莫兰眯起眼睛,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 “我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的女仆,和您认识才刚刚满一天,我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您难道不觉得违和吗? 威廉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吧,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您一定会揪着我的衣领质问我是何居心吧?” 莫兰蠕动着嘴唇,半天没有吭声。他的表情就像在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为什么就是不生气呢? 他也陷入了对自己的疑惑。 “请让我出去吧,上校。”她笑道,“我有一件事要去确认。” 说罢,她穿上衣服,认真整理了头发,确认自己的形象足够体面后,微笑着冲莫兰躬了躬身。 “很高兴认识您,莫兰上校。”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推开门,踏入了弥漫着古老气息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那个带着鸟嘴面具的男人遥遥可见,但又是在一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第64章 维多利亚时代的协奏曲(14) 他对你好,是因为他想这样做 大厅里,能听见很多声音从宴会厅的方向传来。 “我一直呆在餐桌旁——” “我也是……” “中途我和弥尔顿先生一起去了洗手间,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诸如此类的辩白,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女士们捂嘴抽气的声音。 那个伯爵的尸体应该还在洗手间。由衣这样想着,经过了那棵硕大的圣诞树。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目视着它。 弗雷德的话在脑海中重现。她一咬牙,将手伸进了树叶之间,往里、再往里,这棵树就像是一个黑洞,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终于她的手触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这份触感不陌生,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整个抽出来。果然,是威廉的手杖。 她四下张望,没有人,很好。她躲在圣诞树的一侧,握紧手把轻轻一旋,然后将藏在手杖内的长剑抽了出来。 剑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由衣立刻将它插回,靠在墙上,深深吸气。 有那位福尔摩斯在,这棵树并不难被想到是藏匿凶器的最佳地点,迟早会被搜到。 如果是威廉干的,没必要塞进这里,别说他了,稍稍有点脑子的凶手都不会这么干。 而且威廉要想杀那位伯爵,有一百种方法,没必要引到家中下手。莫里亚蒂的宅邸是一个犯罪大本营,所有人最不希望的就是被警方调查,因此凶手不会是他们。 但弗雷德却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场谋杀,所以内向寡言的他才罕见地过来跟自己搭讪,并说了那样莫名其妙的暗示,引导她找到凶器。 所以说,他是叛徒吗? 不,她相信威廉的识人能力,弗雷德是绝对忠诚的。 那么,凶手是客人中的一员吗? 更不可能了。威廉又怎么可能被偷去手杖,被凶手嫁祸?这比班门弄斧还可笑。 那么,凶手只可能是他了。 既会让弗雷德无条件听从,又能弄到那把手杖,这样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她仰着脖子,望了会儿精美的天花板,似乎要将它嵌进记忆深处。时光在旋转,她能感受到滴答滴答的催促声。 弗雷德忽然出现在走廊里,他安静地望着她,她低下头,苦笑着看他。 “他在哪?”她问道。 弗雷德指了指脚下:“请跟我来。” 由衣点点头,悄声跟在他身后。客人们喧闹惊呼的声音海浪一样似乎不会停歇,死去的伯爵没人在意,大家在意的是凶手为何人,以及死亡带来的八卦和幸灾乐祸。 由衣跟着弗雷德来到地下,那是一段隐秘的通道,就像是欧洲中世纪的监狱,墙壁上挂着煤气灯,火焰摇曳如梦。 弗雷德推开一扇沉重的门,一间阔大的屋子展现在她眼前。墙壁上贴满各种图纸、剪报、关系网,一张长桌被五六只椅子簇拥着,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然而这并不吸引她,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背对着她、仰头注视墙上剪报的那个男人。 由衣抽了抽鼻子。 “这里是你的梦吗,威廉?”她心有不甘地问道。 威廉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容温和,依旧是那副让她气不起来的模样。 “抱歉,没能让你在最后几个小时里,享受一场好梦。”他笑笑,朝她走来。 “人是你杀的,对吗?”她撇撇嘴,把手杖隔空抛给他,以表示自己有了小情绪。 威廉有点心虚地接过手杖,把剑身抽出来,用手帕擦净上面的血。 “既然是梦境,为何要杀人?”她问。 “因为这不单纯是一个梦境,由衣酱。”他将剑身横放在长桌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像多股诺米牌一样,导致后续的因果。我杀掉这位伯爵,是为了减轻两位少年的痛苦。” 由衣挑了挑眉。 “如果不现在动手,那么五年后,我会当着一对不到十岁的兄弟面前,杀掉他们的父亲,而这位父亲临死之前,还拿他们挡剑。 我虽然成功杀了他,却也在两个孩子心中埋下了怨恨,父亲的死和他临死前的所作所为会扭曲他们整个人生,我在此时下手,只是为了解救他们,减轻一些罪孽。” 由衣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弗雷德依旧站在门口,似乎那里是他习惯的位置。 “伯爵一开始并不在邀请名单上,是威廉先生让我追加送去的请帖。阿尔伯特大人很惊讶,那位威廉先生也摸不到头脑,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客人。”弗雷德忽然笑了,像是小猫一样。 “你、你被告知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不震惊?两个威廉同时出现,你没有认为自己是见了鬼?”由衣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一开始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我想威廉先生说的一定都是对的,所以我按照他的要求行动。”弗雷德很认真地回答。 果然因为年纪最小,容易相信奇幻的事情吗?由衣把目光转向威廉:“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一会儿带着面具,一会儿又突然闪现吓唬我,该不会是拿我取乐吧?” 说罢,虎视眈眈地瞪着威廉。 威廉委屈地摆摆手:“怎么能这么说呢?有一种理论你应该很熟悉吧,就是时空悖论。我和五年前的我同处于一个空间,因此造成了一种不稳定,值得庆幸的是不稳定的一方是我,我只能以实体形象出现几分钟,然后就要以意识形态存在。这里是我的梦境——你可以这样理解,所以我可以影响大家的一些认知。” “所以大家一开始对我怀疑,但很快又不怀疑了,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呗。阿尔伯特先生也是,因为你的影响才对我——” “这个和我无关哦,由衣酱。”威廉摇头,“我没有暗示兄长要对你好,我只是告诉所有人,你是可靠的,仅此而已。他对你如何,只是基于你是个安全可靠的姑娘这个唯一认知上展开的。他对你好,是因为他想这样做。” 由衣眼中立刻焕发了光彩,她一拍桌子:“真、真的吗?” 威廉诚恳地点头。 “如果你骗我,回去后我要没收你的手机!” “是真的,我对着月亮发誓。” “对着月亮?太不诚恳了——” “手机是什么东西?”弗雷德忍不住插了一句,眼中都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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