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用想的便已预见,穿上之后不可有太大动作,行动不便还在其次,稍不留神恐要被人看到不该看之处了。 沐心沅自是不知原无乡正在脑补些什么,摇着头将广袖裙叠好压入箱底,惋惜道:“皆是依吾身型裁制,送人也难,如此破费,不如多给吾备一些药材与药种。” “无法处理便暂时放着吧。”原无乡也颇有些无奈:“这边还有一些东西,你看是否要用到。” 沐心沅跟着他进入书房,却见案上摆着一琴一瑟,只观用料与做工已知绝非凡品。 原无乡伸手轻轻触了触琴弦,无意间拨出跫然之音,在房中流转舒缓。 “吾不擅乐,想来这是莫管家为你所备。只是从未见你弹琴,吾倒好奇了。” 原无乡说得恳切,沐心沅却听得想扶额,无力道:“吾……亦不擅乐。” “嗯?那为何……” 沐心沅实不好直言修道人不解风情,只上前小心翼翼将两件珍品置入配套的木箱中,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此乃吉物,专为新人所备。” ——赠予新婚夫妇,寓意“琴瑟和鸣”。 原无乡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略窘同时亦失笑:“吾们皆不擅乐,岂不是又要闲置浪费?” 沐心沅也不禁打趣:“儒道两门擅乐者众多,过去见过不少道者皆有雅器相伴,但在道真却未曾见人弄乐,真是奇怪。” “哈……”原无乡想了想,道真似乎确无几位道友喜好乐器:“也许是欠了一点氛围吧。” “琴、瑟便罢了,其他乐器也无人喜欢吗……”沐心沅自语呢喃,眸中忽然闪过狡黠的笑意:“原道长,不如你从头学起来,也免得如此逸品闲置蒙尘。” “耶,阿沅,别取笑了,吾无此天赋。不过如果阿沅你要学,吾会大力支持。” 沐心沅不禁笑出声:“免了,吾们半斤八两。就委屈它们闲着吧,日后赠与有缘人也未尝不可。” 原无乡一言脱口而出:“留给孩子也可啊。” 沐心沅笑容一凝,脸上渐透出一抹嫣红,语调也不自然地低了下去:“想得真多。” 原无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唔……阿沅,剩下的字画你打算如何处理?” “亦是不实用之物,打包寄给儒门的朋友代为保管好了。” “好。” 原无乡又开始忙碌,沐心沅注视着他的背影,心绪略沉。 ——她的体质太弱,此生怕是难以有孕;纵是受孕,恐也留不住。 原无乡该是无心之言,她却难免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自己的寿命都不知何日将尽,与原无乡结缘已是意料之外,又如何奢望留后呢? 念及如此,低沉的心绪又渐渐平复。 生而在世,便好好度日吧,莫自寻烦恼了。 虽无雅乐为伴,但日子也有不同的过法。 鸡鸣之时,原无乡已起身练气练剑,沐心沅仍在深眠。 晨光熹微,沐心沅备好早点,打理药圃,或者整理药材,调配各类药引,原无乡刚好归来用餐。 偶有百姓前来求医,原无乡不欲让沐心沅太过劳累,便与人商定,过午不待。时日渐移,众人亦知晓沐大夫身体不好,也不逾矩为难。 这般生活,正是清净闲适,岁月静好。 原无乡欣喜地察觉沐心沅似乎不再如过去一般频繁发病呕血,果然如慕少艾所言,纵然病躯,若平心静气悠然度日,亦可缓解许多。 念及此,原无乡心下略感欣慰——这至少说明,阿沅与他一同生活,并无太多烦恼忧思。 那便是最好了。 又一日,原无乡应抱朴子之邀前往元宗六象协理教中事务,返回之时,却闻烟雨斜阳内似有妇人呜咽之声,心下一惊。 庭院中,一名男子一脸冷肃负手而立,一名妇人跪地痛哭,沐心沅拘谨地坐在一旁,双唇紧抿,面色有些难看。 “阿沅?”原无乡快步来到沐心沅身边,将她与那妇人隔开。 见他归来,沐心沅大松一口气,却仍有几分不快,细语道:“你回来了。” “你就是原无乡?” 冷肃男子板着脸发问。 原无乡转身看了看两位不知来历的客人,点头道:“在下正是原无乡。不知阁下……” “原无乡,他是吾师尊。”沐心沅不愿理那妇人,径直给原无乡介绍男子的身份。 原无乡微愕,与来人视线相汇,见对方正探究的打量着自己,忙略行一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对方倒是先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沉眸道:“叫吾‘谷主’即可。” “……是,谷主。请问这位……”原无乡转向还在嘤嘤哭泣的妇人,欲问情况。 “无关之人,不必理会。”凤谷主厌烦地瞥了眼那妇人:“该说的都说完了,趁吾耐性尚未耗尽,赶紧滚,今后不准出现在阿沅面前。” “呜……是。”妇人红肿着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期盼望向沐心沅:“阿沅……” 沐心沅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夫人,请吧。” “原谅我啊,阿沅……!”妇人以袖掩面,啜泣不止。 “滚!” 凤谷主一甩袖,直接将人抽出烟雨斜阳。 打发走了让人心烦的麻烦,沐心沅这才勉强绽开笑容:“师尊,吾去给你沏茶。” “要浓一点。”凤谷主言简意赅,一撩衣摆在自行坐下,并拿眼角余光瞥了瞥原无乡,略带着几分不爽道:“坐。” “是。” 沐心沅一离开,气氛顿时冷凝,原无乡个性随和,此刻面对着一脸冰霜的老丈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站在对方的立场,趁自己不在家娶走了自家的姑娘,也难免怨怼吧? 如此设想,他竟觉得有些莫名好笑。 凤谷主倒是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方才那人,是阿沅的亲娘。” “嗯?!”原无乡顺势接口:“不是说阿沅的父母……请问谷主,她如今找上门,又是怎样一回事?” “看来慕少艾已经告知你阿沅的身世了。”凤谷主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阿沅的亲兄长已经去逝,他们如今想来挽回亲情了。” “这……”原无乡面色微变,又想起毕竟是阿沅的亲生母亲,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来:“这也未免强人所难。” “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凤谷主毫不客气:“此番吾同意带她前来,不过是阿沅的兄长有遗言希望转达,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今后她不会出现,若她胆敢再出现,你知道该怎样处理。” “是,晚辈知晓。” “阿沅体质弱,别让她太劳累。” “是。” 凤谷主总算抬起脸给了原无乡一个正眼:“你是阿沅自己挑中的人,好好待她,别让吾失望。” “谷主放心,原无乡必不会辜负阿沅的眼光与谷主的信任。” “哈。” 凤谷主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又撇开脸,依稀可见眼底不爽——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油嘴滑舌的道士! 心底更是把慕少艾骂了千万遍——怎么就让阿沅被个道士拐走?这些修道人满脑子天下苍生,哪里值得托付终身?! 原无乡已自他言行中看出对阿沅的关怀,自不会对他隐约的敌意和不满有什么计较,开始没话找话说。 “听闻谷主有‘医痴’之名,可否指点原无乡,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帮助阿沅减缓病情?” “嗯……”谈及阿沅的病情,又说起术业,凤谷主暂歇纷乱心绪,开始滔滔不绝:“有三种方式……” 沐心沅透过厨房窗棂观视,见师尊似乎与原无乡交谈甚欢,料想不会起什么冲突,便安安心心沏茶,顺便准备食材——老丈人见女婿,总是有话说,就让他们慢聊吧。 用过晚餐,凤谷主急于回转江南,对着原无乡和沐心沅一番耳提面命后匆匆离开。 沐心沅含笑对原无乡道:“没被师尊惊到吧?” “谷主面冷心热,所思所想皆是为你好,吾怎会被惊到?” “很多人对师尊的印象都是冷面阎王,铁口断生死。医界之人,对他有成见者亦不少。”她握住原无乡伸来的手掌,与他相携回到烟雨斜阳内,一路轻言细语道:“吾曾听一位长辈提起,师尊少年时因实验中毒,面部神经坏死才会如此冷脸,非他之愿呢。” “……面部神经坏死?”原无乡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病症?” 沐心沅笑语盈盈:“你可以理解为面瘫。” “唔……前辈为医学之道,真是牺牲不小。” “要保密哦。”沐心沅竖起食指抵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放心。” 原无乡微微一笑,转而想起沐夫人之事,踯躅欲言:“阿沅,今日,嗯……” “想问吾生母之事?”沐心沅容色淡淡,自袖中抽|出一封尚未开封的信:“她是来转交吾兄长的绝笔信。” “绝笔……信?” 原无乡愕然。 “他……病重之时,自绝身亡了。”沐心沅垂首看着那封信,眼神几度变幻,最后索性往原无乡怀里一塞。 “吾不想看,你看吧。” “阿沅?”原无乡拿着信,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但他看到沐心沅神色,已知她心底纠结,便缓缓打开信笺,快速浏览一遍,心中颇为震动。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试探道:“阿沅,你……可想听吾给你念?” 沐心沅依然垂着头,不置可否。 原无乡见状,便缓缓念出信中内容。 “心沅吾妹:见信如唔。吾之一生,匆忙如白马过隙,自幼与药石为伴,父母亲人皆为吾牵肠挂肚、四处奔波。本该感念众人苦心,但自从知晓你之存在与遭遇,为兄甚为悲恸,更觉自己罪恶深重,然力有不逮,无法照拂于你,知你如今安好,吾心甚慰。至近日,吾旧疾频发,母亲与域外邪医密谋,意图再次向你索取,如此枉顾人伦,吾心不安,决意自断。吾已告诫母亲不可再伤你,否则吾在九泉之下亦不谅解。人死形销,恩怨两清,只望小妹平安喜乐,勿念、勿怨。兄:沐心殊绝笔。” 原无乡放下信笺,见沐心沅像一尊雕像般坐着一动不动,脸色却白得吓人,手指也在轻颤,忙上前拥她入怀。 “她凭什么这样对吾……”沐心沅眸光空洞,木然开口。 “阿沅……别难过了。”原无乡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角:“至少你兄长十分挂怀你,不必计较你母亲的所作所为了。” “她凭什么……”沐心沅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呢喃。 原无乡心中一痛,拥紧了怀中轻颤之人:“阿沅,吾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伤到你。” 沐心沅这才缓缓回过神,与原无乡四目相对:“她早就伤不到吾了……但她凭什么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