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对信娘娘好,想来对信娘娘的孩子也会很好。”弘历忽然出声。 熹妃坐在儿子旁边,脸上并无意外,只是平静听他说话。 比起齐妃母子非常焦急而开诚布公讨论过信嫔的身孕,比起弘昼根本没觉出什么只有裕妃自己辗转反侧内心纠结过——熹妃宫里,其实是最沉默避讳此事的。 母子俩都是心思内敛的人,还从未一起说过信嫔的身孕,谈起这宠妃的孩子会给他们母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但熹妃看得出,儿子是在意的。他成熟的更快了, 弘历拨弄着月亮,轻声道:“儿子还记得,在王府的时候,皇阿玛曾亲口承诺,若年侧福晋有儿子,就会是世子。”他们其余这些儿子都要靠边站。 熹妃也记得那段年氏得宠的时日。 “可太子跟世子不是一样的。”世子位置,基本凭王府自选,可太子位将会是天下主,弘历抬头:“儿子觉得,皇阿玛并不像会因宠失正的帝王。” 熹妃点头,比起当年在王府对年侧福晋的恩宠滔天的吓人,皇上对信嫔的宠爱其实是不一样的,多了许多平和克制。 大概是做了皇帝后,整个人的想法也变了。 然而熹妃却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或许信嫔没有得到如年氏那样璀璨逾越的宠爱,但说不定会因此更长久更稳固。 然而无论如何,熹妃都清楚,这是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 她没有能量对付永和宫,更没有法子去改变皇上的心意。她能做的,只不过是努力在宫里过得再稳一点,不给弘历添阻碍。 弘历看着手下的金色月亮,心中却在想着:哪怕做不了皇玛法,皇阿玛,他也要做裕亲王福全或者十三叔怡亲王这样位高权重的王爷。 “咱们母子会过得好的,额娘。” 其实弘时还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他的生母李氏在王府早期很得宠过一段时间。不像弘历弘昼打出生起就笼罩在年氏的阴影下。 弘历还记得,自己四岁的时候,额娘生日,阿玛本说要来后来却没来。当时弘历还小,直接问奶嬷嬷道:“阿玛为什么不来陪额娘了?我可以去找阿玛过来吗?” 他话音刚落,被奶娘一把捂住嘴:“好阿哥!小祖宗!再不能说这样的话。年侧福晋身子不爽快,王爷正不高兴骂太医们呢,您可别撞过去!” 四岁的弘历被当时奶娘脸上的畏惧和忽然抬高的音调吓住了,记忆如斧凿一般深刻。 直到今日他还记得,奶娘当时眼睛都要瞪出来的样子。 他希望有一天,也让人畏惧他,畏惧他的额娘至此。 能像皇阿玛一样做皇帝当然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但若不成,弘历只看着十三叔如今的威望,也觉得很好。他细心留意过,上书房师傅们对十三叔的恭敬,也不比对皇阿玛差多少,在圆明园时,臣子偶遇怡亲王,也都远远就起手行礼,没有一丝疏忽。 很快到了弘历该回阿哥所的时辰,熹妃也不多留,只道:“回去多整理些功课吧,哪怕到了草原上,你皇阿玛也不会喜欢你荒疏了功课的。” 过了这个虚九岁的生辰,也是一种象征,弘历开始从孩童皇子转变成少年皇子——这个年纪的圣祖都登基了。 皇上看他,也会渐渐摘下‘小孩子’的滤镜,去真正审视他作为皇子的水准。 熹妃想,她从前能帮儿子的就很少,以后只会更少了。儿子只有去跟他的君父学习,看能不能成为一个会被皇上认可的继承人。 弘历也是抱着这样心思去木兰围场的。 而很快,他就看到了皇阿玛处理权臣的现场版。
第70章 十四福晋的三回进宫 雍正帝不是第一回 收拾前身的遗留问题了。 前身对贵妃的宠爱逾制,以至于贵妃横行宫中宫纪混乱;前身对养心殿的宫人约束不足,以至于总有宫女想要扑倒在他身边由宫女加入妃嫔编制;前身对太后和皇后的威信重视树立不足,以至于后宫的宫人如和墙头草似的,居然会在贵妃和太后之间左右摇摆,竟不知该先听谁的…… 林林总总说也说不尽。 问题很多,但皇上觉得,问题都不大。 一来前朝没有大事(只要脱离了言情小说波及的后宫范围,这条时间线上的前朝还是没问题的),二来就是雍正帝觉得自己能有机缘重来一世,小节无需计较,要扫尾收拾摊子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这回收拾的尾巴,让雍正帝觉得有点跌份。 他作为一个皇上,还要去处理臣子的小妾及小妾之子。但也没法子,这些恩典本就是前身做了皇上后亲自赏下去的,因而能废弛恩典的,必须也得是皇上。 皇上把这桩糟心事迅速办完,就铺开信纸给宫里写家书:给太后的一封,用的是竹色鉴纸,纸张颜色柔和便是亮光下看也不刺目,皇上字又格外写的大些,更方便太后亲看。信中皇上先问候了额娘的身体,又将今岁草原上与去岁不同的风物写了些与太后,最后赘上:随信附上数箱今年新猎的皮子,请皇额娘裁制新衣。 苏培盛在一旁小心封信,最后再将养心殿的纹章工整印在封口处。 苏公公封起皇上写给太后的信后,就见皇上另外取了一种花笺。 这是一种颇为特殊的花笺,不是内务府送来的样式,而是皇上自己放松精神的时候,随手画就的。 苏培盛记得,这是信嫔娘娘有身孕的消息传来后,皇上特意画的花笺,是朱笔勾勒的山与花。 皇上一拿这个,苏培盛就知道,这是写给信嫔娘娘的。 方才皇上给太后娘娘写的家书长,磨好的墨汁几乎用尽。此时苏培盛就忙上前给皇上磨墨,却见皇上悬笔半晌,比起方才给太后洋洋洒洒写了四大张,这会子却似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落笔似的。 最后,皇上也只是写了几句。 倒是在信内夹上了一朵早就备在桌上的干花,一朵柳兰制成的干花。 这回往草原上来,选定的驻扎地附近恰好有大片的柳兰。 草原上粉紫色的柳兰花成片如锦,在暮色四合时,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花海的尽头,哪里又是晚霞的尽头,令人见而心驰。 皇上原想将景色写给她,落笔前却只觉得这是笔触难以描画的美景。 恰似他初见此景便生出的遗憾来:可惜信嫔未在身侧,不能亲眼看见。 草原上渐渐起了风冷起来,紫禁城中,却正是秋高气爽,金桂飘香的好时节,几乎可以算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日子。 姜恒处没有柳兰花,却有另一种花。 “今儿吃玫瑰鲜花饼啊?”十四福晋进永和宫已经成了常事,只听这句话就可知,她对永和宫的点心食谱,已经了然于胸了。 姜恒很是欢迎十四福晋到来。 皇上特意提过让她深居简出后,姜恒就不好出门了。 一来是进入九月份后,她迈入了孕晚期,出门确实麻烦,一堆人要跟着扶着不说,后头还要太监们抬着软轿随时预备着,太过惹眼了不如不出门;二来也因为她还记得书里年羹尧伏法的消息传进宫后,彼时贵妃是怎么发疯的。 书里详细描述了她砸了多少东西,闹得多么场面宏大。 非常符合言情虐文的激烈碰撞感。 【屋里狼藉一片,其中有一个描金牡丹的茶杯子碎了一半,锋利如刀的碎瓷飞出去,将一个小宫女的脸划破半边,连着耳垂都血淋淋的,小宫女伸手一抹,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然而贵妃见了这血糊糊的一张脸,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激的她眼中也泛红如沁血。她俯身摸起一块碎瓷片用力攥在掌心,顷刻间血就染红了衣袖。一宫宫人都唬的噤若寒蝉,竟不敢上前拿走碎瓷。】 【翊坤宫就在养心殿后头,一向是距离皇上最近的宫殿。贵妃就这样奔出去,一路闯入养心殿,滴血的衣袖通红的双目令养心殿的宫人也不敢相拦。她就带着这样的血色闯入皇上的眼睛,令他惊痛不已。】 尤其是惊痛两个字,姜恒印象很深,因为刷小说的时候,她正因痛经躺在床上,起初还把两个字看反了…… “娘娘!信嫔娘娘!”十四福晋的声音把她从小说回忆里召回来。 是啊,这是真实世界了。 姜恒就对十四福晋露出抱歉的笑意:“我真是失礼了,福晋方才说什么?” 十四福晋毫不在意笑道:“这有什么失礼处,女人怀孕多是这样的,一人精力两人用,就总要走神,有点愣愣的。” 显然十四福晋说的是令她高兴的消息,所以再说一遍也眉飞色舞,一点不嫌麻烦:“我是说,皇上亲自下了旨,将隆科多那个小妾李四儿生的儿子官位给削没了!” 隆科多待李四儿,比奉生母还要仔细周到,两人的儿子佟佳玉柱,今年才十二岁,就弄到了个乾清门二等侍卫的官儿——就这隆科多还不满,之前还磨着‘皇上’答应他,一旦玉柱定亲,为了成亲时候好看,要再给玉柱升头等侍卫,还要再加一个銮仪卫的衔。 他福晋所生的嫡长子他倒是一点也不管,还非打即骂的。要不是老太太还护着大孙子,这嫡长子估计都得出点什么意外,好给李四儿的儿子让路。 “如今,那玉柱人如其名,就是个光杆儿柱了。”十四福晋笑得愉快:“你不在外头应酬不晓得,外头多少宗亲诰命们,见了那李四儿就膈应,偏又碍于隆科多的面子不得不应付。” “隆科多也是为女人发了痴,据说便是他亲娘赫舍里老夫人,给李四儿甩个脸色看,隆科多都不愿意,要去跟亲娘争一争,何况旁人。隆科多又是个记仇霸道的,谁都不愿意连累自家夫君儿子的倒霉,于是那些命妇们只好捏着鼻子应酬李四儿。如今皇上终于下旨严厉斥责了隆科多内帷混乱,又把李四儿的儿子削没了官职,人人都道皇上英明。” 十四福晋非常兴奋描述了京城中命妇们对此等新闻的喜闻乐见程度。 而姜恒想的则是,皇上这是要动手了吗? 听十四福晋又跟她说了一大篇子话后,姜恒终于找到了机会将鲜花饼推过去,推荐给十四福晋。 “福晋尝尝。这回的玫瑰花饼,用的不是宫里贮藏的山东平阴进贡的玫瑰花干,而是廉亲王特意从云南送进京城孝敬太后娘娘和良妃娘娘的金边玫瑰,是像运荔枝鲜果似的一路养在土里送进京的,格外新鲜。御膳房紧着做成了玫瑰花酱,太后娘娘命于嬷嬷拿了些给我。我这儿小厨房自己做了,干干净净的。” 廉亲王开始送东西回京孝敬良妃娘娘了,可见安南之事推进的不错,廉亲王觉得跟皇上有了交代,才有底气送东西回京。 为此,姜恒就觉得这玫瑰格外香。 永和宫小厨房又应姜恒的要求,做成了前世她最喜欢的酥皮奶香味的玫瑰花饼,除了花香外,更有一层油润和丰柔的奶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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