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嫔是真的熬出了些病症,现在太医院可不敢帮着翊坤宫扯谎,那脉案都是真真儿的。 妃嫔用药的消息当然会送到皇后太后处,皇上那里想必也会知道,可愣是石沉大海似的,没有动静。 为此齐妃甚至大着胆子,在皇上每月来长春宫探望她时,直接提了提年嫔:“据说年家妹妹很是可怜,人熬得就剩一把骨头了。”还很是落了两滴眼泪:“想来她也知道错了,皇上宽宏大量,也好恕过她了。” 然而皇上似乎听见了,眉眼深深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却照样石沉大海一般一言不发,很快用完膳就起身离去了,半句跟年嫔有关的话也没说。 把齐妃憋得要命:皇上您这到底什么意思啊。要是直接下旨再不放年氏,我也就死心了,您这大姑娘上轿似的不点头也不摇头的,害得我很纠结啊! 当然,齐妃不知道的是,她这些话倒也不算完全石沉大海,皇上出了长春宫的门,就直接让苏培盛寻人盯住长春宫。 齐妃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倒想知道,齐妃忽然提起年嫔,为年嫔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嫔跟齐妃之前可绝对算不上和睦。皇上不觉得齐妃是那种以德报怨的绵软脾气。更不是她自己口中的‘大家都是姐妹,年嫔生病我这心里也刀割似的’感同身受型。 她想让年嫔出来,若不是为了年嫔好,只怕就是为了别人不好了! 到底是皇子生母,皇上也不会加给她莫须有的罪名,就让苏培盛素日盯着长春宫的举动些。 苏培盛心里发苦接了这个差事。 除了十三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上对弘时阿哥的恼火了。每次弘时阿哥犯蠢,皇上周身都会有肉眼可见的一圈黑气。 苏培盛就很不愿意接触跟齐妃母子相关的差事,汇报的时候一定会被皇上迁怒的吧。 苏公公怀念起给信贵人送赏时候的快乐了,那时候他第一次去送石榴物件,没猜到皇上心意,皇上都没发火呢。 但差事容不得他挑肥拣瘦,只好转头去安排人。这就是他要收张玉柱、常青等小弟的缘故了——皇上身边第一秘书,也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精准打听到消息是要人手的。 常青刚从苏培盛这里接了平素多盯着长春宫的任务,同日侍膳时就又接收了皇上亲口吩咐的另一桩任务。 自打永和宫信嫔有孕,后宫的集体大膳房就拨出来两个灶台专门应对永和宫的膳食。然而这日皇上又加了一道吩咐:以后永和宫所需的菜蔬禽肉,一应食材都从前头御膳房取。 皇上面上很淡然,对常青道:“不必惊动了人,只私下将朕的份例里的瓜菜挪过去就是了。这事儿你去办。” 常青审视着自己手里两个截然不同的任务。 既然已经下注了永和宫,那他一定要办好这两件差事。
第69章 去外地处置 姜恒早早就将一枚画成月亮的磁铁贴在甘特图上,代表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此时她正在拿了画笔,围着这一枚月亮画‘布灵布灵’的小星星,用的是内务府送来的金粉和银粉——原是送给她抄佛经用的。 先帝爷信佛,彼时后宫嫔妃也多跟着信,尤其是有身孕的嫔妃更常抄写佛经送到中正殿去祈福。 内务府也按旧例给永和宫送了许多金银细粉来,调上一定比例的清油和水就可以用来抄经或是作画。 秋雪走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娘娘愉悦惬意执笔描星。日光透过半挂着的竹色纱,带着一点活泼的绿色,轻盈落在她周身。 秋雪将榻上搁着的一件软绒披风给姜恒披上,又道:“娘娘要想开着窗子透气,就总得多加件衣裳啊。” 见屋内无人,秋雪就低声笑道:“圣驾过了中秋,次日就往木兰围场去,之后宫里可就清静了。” 这一年的中秋,与去年差不离。 才进了八月,皇上就晓谕朝臣过了中秋要往木兰围场去会见蒙古王公,直到十月份颁金节前再回来。 不同的是,这回姜恒是肯定不可能随驾了。 而且太后娘娘大概是上次应酬蒙古王公实在累了,这回也坚决表示哀家不去草原,哀家要在宫里歇着! 然后手一指:“上回皇后就没去成,这回跟着去散散心吧。” 皇后其实她也不想动弹,在紫禁城呆着多么舒服呢,何苦还要艰难拾起有些生疏的蒙语来,天天搞满蒙汉夫人外交不说,还要格外上心应酬诸如大公主这种身份高贵的大小姑子。 于是,待皇上那里命苏培盛送了随驾名单到承乾宫后,皇后就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再挣扎一下:名单上三妃与三位皇子都随驾往围场去。 皇后难得去养心殿求见一回皇上,入内就婉转道:“如此一来,宫中便没有能担事的主位了:懋嫔越发体弱,如今一年倒有大半年不能起身出门,何况管事?信嫔虽好,却是怀着身孕,若是一日两日让她照看也罢了,这样两三个月,只怕信嫔耗不得这个精神呢。再有就只剩下年嫔……中秋也将近了,不知皇上是否要将年嫔的禁足解了?” 皇后说到这儿,心里还有些忐忑,怕皇上是因为新宠有孕,旧情复燃想把年氏放出来。 毕竟中秋是个极好的借口,团圆佳节,总不好少一个主位;且宫中没有能主事的妃嫔,又是一桩缘故——年氏可是协理过六宫的。 虽说现在年氏今非昔比,早不是能对皇后产生威胁的贵妃了,但阴影和厌烦心情已经刻入骨髓不易改变,皇后一点也不想再见年氏。 尤其是她跟姜恒有一样的认知,年氏这人,是有点豁出去的疯狂在身上的。 这样的人,越在低谷越让人害怕。 于是皇后小心建议道:“年嫔的话,听说她近来身子也不好。” 皇上摆手的弧度,在空中划出一个非常干脆的弧线:“年嫔依旧禁足,皇后临行记得再吩咐内务府和慎刑司,不可放松对翊坤宫的戍守。”又道:“至于后宫诸事无需挂怀。朕与皇后离京这段日子,无有节庆,宫中有皇额娘,万事依旧例行,也不费什么事。” 见皇后还要再说,皇上直接道:“这回木兰围场,皇后必得去。” 不得不出差的皇后萎靡不振。 而很快,皇上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因朕有一事须得你去做。这回往木兰去,随驾的朝臣中有隆科多。到了时候,朕会提前告知你,你便将隆科多之妾李四儿宣到后帐中扣住。朕需他们二人来不及互通音信。” 提前将李四儿跟隆科多分开关押,不给两人对口供的机会,更方便对照审出罪证。 皇上是知道李四儿为人胆大包天,作为妾室敢于私下就替隆科多收受贿赂等事的。 或许也不是私下,毕竟以隆科多对李四儿的宠爱依从,就算知道她收取官员的贿赂,也会觉得他心肝宝贝干得好,干的漂亮。想来隆科多凡事也不敢不会瞒着李四儿,她知道的佟佳氏内情应当颇多。 以隆科多的身份和家世,交到刑部去,也未必敢有人认真审他,审讯隆科多,必得是亲王级别的人了。但李四儿不一样,婢女出身的妾室,完全可以交出去好好审一下。 皇后闻言大为吃惊,皇上竟是要大动干戈吗…… 皇上摇头,眉目凝重:“勿提前示之与人。” 皇后升起一种久违的被皇上信任,能够先于众人知道他心中大事决断的激动来,被迫出差的萎靡一扫而光,特意起来福身道:“皇上放心,臣妾谨听顺圣意,等皇上的消息,必将此事替皇上办好。” 而皇上来看姜恒,虽不能明白告诉姜恒这些事,倒是也隐晦提及了一二,先是缓和道:“皇额娘在宫中,你若有事不可强撑,只管去寻皇额娘。” 到底不放心,多加了几句:“这两月皇额娘多半会常宣十三弟妹,十四弟妹进宫,你们多说说话也就不闷了,倒少出去走动,尤其是西六宫很不必去。再有,外面的事儿也自有皇额娘料理,有外人来求见也不必见,好生养着不要被外头扰了心神。” 隆科多是随驾走了,但偌大的佟佳氏还在京中。 京中这些满洲大姓家族,细数牵扯下来总有点亲友旧谊。只怕佟佳氏就会找到观保府上,辗转托人进来找信嫔这种有孕宠妃求情说话。 皇上倒不觉得她会为了隆科多或是佟佳氏出面求情,但怀着身孕应付这些事儿一定很烦,索性直接让她这里少见客,就见见十三十四福晋这种亲戚罢了。 要说头一句,有事找太后,姜恒还没觉得什么。但到了少见客,姜恒就觉得皇上话里有话似的。 再听说这回,皇上特意点了近来颇受冷落的隆科多年羹尧随驾,再有皇后命内务府与慎刑司要继续紧守翊坤宫时(情报来源于引桥),姜恒就猜到了一些。 猜到皇上或许要动手后,姜恒觉得颇为轻松:战场在外头,要打不会溅她一身血就很好。而她阿玛年底才回京,也不会受到这些事儿的牵连,真是完美。 因此才有了秋雪进门,看到她高高兴兴给中秋节画小星星的景象。 放假总是愉快的。而这种避祸式放假就更快乐了。 面对皇后和姜恒,皇上或说了三分,或只是云山雾罩的隐晦,但到太后跟前,皇上就说的很直白了。 也是为了皇额娘在宫中坐镇,提前要有准备,免得让佟佳氏命妇们哭天抢地进宫求见打个措手不及。 “朕特意选了围场,就为着佟佳氏的人脉多在京中,不在塞外,快刀斩乱麻,少许多拉扯人情麻烦。” 佟佳氏最煊赫的时候,在京中为官者就有一百零八人,能凑个水浒传出来,外放为官者更不计其数。 说一句佟半朝一点不夸张。 而且‘皇上’登基第一年,特别信重‘隆科多舅舅’的时候,隆科多也做到了有权赶紧用,生怕过期作废。于是在吏部大肆安排人手,把吏部当成了自家后花园,种什么萝卜白菜全凭着他自己心意。 人称‘佟选’。 就凭此等任意安插亲信,招权纳贿、作威作福,就条条都是臣子的大罪了。 太后忙问皇上围场准备好了吗?围场固然不是佟佳氏的主场,但也不是紫禁城这般皇上的主场啊。隆科多是武将,之前还做过九门提督这种执掌京城兵力的官职,亲朋故旧众多,再加上佟佳氏为底——太后都怕隆科多有谋逆反心。 皇上请太后放心,蒙古那边是早安排好的。 而怡亲王这回留在京中坐镇,不会随行围场。接任隆科多做九门提督的官员,同时还是隆科多的死对头巩泰,他巴不得皇上早点干掉他的前任仇人,让他官位稳一点。这回他也留驻京中负责守卫京畿,保证京城无恙。 而木兰围场那里,则是直隶总督李卫提前得了信儿,领着亲卫等在了那里,负责围场的安全,同时这一年来被皇上格外重用的妹夫,亲王策凌也担部分拱卫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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