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报菜名的题,都是震惊到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且年贵妃还特别爱考数字题目,例如宫中不同位份嫔妃所得的宫女太监数目;个人衣食住行份例(细致到领几根黄蜡,几根羊油蜡);皇后与贵妃仪驾与仪仗的规格数目区别都位列考卷。 这些题目都需要极精准的记忆和对数字的敏感度。 这一考,当真考哭了一片。众秀女深觉:贵妃就是为难我们,要是考过了才能出储秀宫的门,我们这辈子都要老死在储秀宫了。 金花们都哭成了泪花。 “宫规都学不明白,可见心性浮躁!”这些题目在后宫女子们看来是难为人,但在皇上看来,只要是书上有的,就是基础题。宫里固然有下人,但要是做主子的自己心里没谱,被下人忽悠了岂不是都不知道? 当年他们做皇子的时候,每年新岁向康熙帝磕头,都要穿整套亲王服制,奉上各府礼单,一应物件当然由下人们准备,但自己也要再留心检查数遍。万一夹杂一二僭越的物品,那是死都没地儿死去。 瞧瞧这些卷子上,偶有一年的三十八种祭祀菜肴答不出就算了,连坤宁宫大祭的宫妃次序都答不对的新人居然也不少——祭祀从来是最要紧而马虎不得的。 依着雍正帝的心思,这也就是群秀女,被留牌子入了宫只能一辈子吃他的粮米。要是朝上的官员,就该免了官撵回家去吃自己。 南窗下,皇后连忙挑出其中一张考卷,推给皇上看以求他消火:“万岁爷也要体谅,姑娘家读书本就少些,尤其是有些秀女只是寻常旗人家出身,能说满汉两语就不错了,看成文的宫规估计都看不懂,怎么经得住贵妃这样考?这不,也有出身满洲大族的姑娘答得很是不错,您瞧瞧这信贵人的题卷。” 倒不用皇后另外择出来给他看,皇上方才翻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头唯一让他看的过眼的就是信贵人瓜尔佳氏的题卷。 他刚问过十三弟有关信贵人的阿玛之事,今儿见了这样笔迹清爽,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八往上的题卷,心里就觉得,果然观保家里家教也不错,看来是一家子好的。 皇上带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在信贵人的试卷上停留了片刻。 但除这一张卷子外,满眼朱笔红叉仍在眼前,皇上目之所及就有好几个秀女,大约是不肯让答卷空着,就自己编了些规矩写上去,给皇上都气笑了:他甚至在想,这些新人秀女有嬷嬷盯着手把手教规矩,恨不得掰开了喂到嘴里还答得一塌糊涂,那些个科举出来,对官场两眼一抹黑直接就去当官的士子们,能给他管好这个天下吗! 他之前处置的眼高手低五谷不分的地方官也不在少数。 要不是人不能劈开,皇上真恨不得分出一百个自己和十三弟去,各地给安一个。 总之就是这份新人答卷,把皇上看的心头火起。 皇后腹内暗道不好:皇上的执拗脾气上来了,其实若是新人们一个个娇花似的站在跟前,又年轻又俏丽,犯点小错撒个娇估计皇上也就放过了。 可这白纸黑字的卷子,皇上估计是拿看折子的标准来衡量的,可不是看了要怒吗? 皇后转头使了个眼色,让雪芽将内务府南果库新送来的柑拿来几个,酸甜可口的让皇上吃了也好降降火气。 就在皇后除了护甲,浣手亲自剥柑的时候,皇上已经有了决断:“这大选后秀女入宫先学规矩的事儿,以后就定下来,让她们学明白了再出门!”至于小选入宫的包衣出身的宫女,原本就有这个规矩,而且是学足了三个月,才能放出来当差。 皇后递上被她剥好的,瓣瓣分明的柑,低声应了是。心中道:绕来绕去,皇上到底还是来告诉自己,贵妃的主意很好——大约贵妃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她这边还没心酸完,雍正帝又开口了:“只是这样的事儿,不该是贵妃牵头。该是皇额娘带着你来定。且也该从头细细定一份规矩,将宫规按照紧要次序都教给了她们再考较。” 皇上哪里看不出,这次的考题怕是突击考试的,否则不会这么一片稀烂。信贵人这等估计是平日就用心学了,其余秀女怕是进了宫,心思都没在学规矩上,每日糊弄着,忽然要考试,才答了个乱七八糟。 “罢了,横竖这是第一回 ,就当试着推行罢了。皇后也可借着这一回,将箴规定准,日后照着行去,就不会离谱。”说完还指了指这次的考卷,表示这就是离谱! 传出去,他的妃嫔们,连宫里祭祀的典仪都说不清楚,简直是贻笑大方! 顶尖学霸雍正帝愤怒了。 吃了两瓣柑,沉吟片刻后,皇上看着手下信贵人的答卷道:“再有,皇额娘赏赐过储秀宫诸人衣料,尤以信贵人为多,既如此,朕就先召见她一回。这件事,皇后你去安排。” 见皇后愣了,皇上更心塞了:太后都明确的赏了新人们鸳鸯绮,难道皇后还以为自己会为了贵妃对太后的颜面不顾? 这都不是他跟太后母子关系如何的问题,哪怕是前世他跟德妃的不合,该走的程序也不会少,这是孝道名声问题。 背地里如何且不提,但只要太后大张旗鼓赏了,这事儿到了明面上,就必须按明面的规矩走。 贵妃的脸面在后宫是管用,可在太后的面前算什么?在大义孝道跟前又算什么,皇上当然要给内外宗亲天下臣民做表率,自家母慈子孝。 太后赏,他要陪着太后赏。太后既然加倍厚赏信贵人,他就额外见一面。 走皇后这里,则显得他看重嫡妻正宫,也是告诉新人,甭管把你们关进去的是谁,给你们出考题的是谁,但后宫说了算的终究是皇后,要认清楚别反而对六宫之主生了轻视僭越的心思。 就因为知道皇上的意图,皇后才呆了。 皇上顺着太后的意思不说,居然还给了她威信而不顾贵妃会丢脸? 太阳从哪儿出来了? 姜恒等来分数的时候,同时得了新衣裳。 且这回给她送成衣,比上次来量体裁衣的嬷嬷还多,各个还格外恭敬,客气的让姜恒都错愕:看不出来,这个宫廷对学霸这么尊重啊。 “贵人请瞧瞧这几身衣裳,若是哪儿不合意,奴才们这就回去改。” 领头的是一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葡萄藤纹嬷嬷。宫人的衣裳一向以简洁为主,这身上能穿纹饰衣裳的,都是掌事的姑姑。 姜恒走过去一看就奇道:“这两身是不是送错了?” 衣裳俱是用大的方形红木托盘托着,下头还垫着米色的棉布,暗淡的棉布将上头的衣裳衬的异常光彩夺目。 姜恒一眼看去,就发现其中有两件,根本不是尚衣监宫人从她这儿拿走的鸳鸯绮的料子。 葡萄纹嬷嬷笑道:“这两身衣裳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给小主的。”她特意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道:“贵人用得着呢。” 跟在她身后,略错开半步的三个嬷嬷,也异口同声道:“贵人请试试衣裳。” 姜恒看着四张大同小异的笑脸,心道,皇后单独赏赐了自己衣裳……这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支线剧情啊。
第16章 值回票价 姜恒一一试过衣裳,又特意问了尚衣监这穿葡萄纹的嬷嬷姓名,这才留下衣裳,赏荷包,送客。 刘嬷嬷走在宫道上,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停下问好。 她垂手的时候,能碰到袖中的荷包,这是信贵人方才赏的。她们这等接赏接惯了的,一沾手就能掂量出是多少的赏赐,都不用过戥子。 信贵人给的,是枚宽戒。摸着大小,掂着斤两,还是足金的。 刘嬷嬷一接荷包就笑了。她在宫里多年,各宫里给的赏有比这大的,她倒不只是为这不轻的赏赐而笑,更多是为了信贵人接了自己的人情而满意。 身后一跟着的嬷嬷,见宫道无人,还跟着脚上来问她:“您这都亲自走一趟送衣裳了,何不明白说给信贵人?”她伸手右手指了指天,示意万岁爷要召见。 刘嬷嬷瞪她一眼:她要是透实在了话,岂不是提前泄露了皇后娘娘的安排,显得她嘴不严起来。 方才她走这一趟,又特意意味深长说了句‘贵人用得着衣裳’,这才是又卖了好又不多嘴。信贵人必是接了自己的人情的,否则不会特意问她的名姓儿。 其实这是刘嬷嬷脑补多了,姜恒只是职场习惯,问清楚交接物资的‘科室和人员姓名’,要不是宫人多不会写字,姜恒都想让她签名留证——这多出两套衣裳,还不是从她这拿走的布料,以后若有事,总得能找到个相关负责人啊。 次日,姜恒就知道这刘嬷嬷那意味深长的停顿,闪烁的眼神,究竟为何。 身着蓝色葛布,腰系黑带的小太监到储秀宫宣旨时,正是上课的时辰。 这一日阳光灿烂的有些过头,与春日锦灿的花、红墙绿瓦的宫墙交相辉映,让人有些心浮气躁的眼花之感。 但如今殿内学习氛围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打小考后,新人们再也没有课堂上走神和应付的状态,全都是‘眼睛瞪得像铜铃,闪电般的精明’,生恐落下嬷嬷教授的一个词,一个数,再交上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就是在这样浓厚的学习氛围里,养心殿的小太监到了。 养心殿的宫人与别处都不同,总管太监们自不必说,各有服制。而一般的小太监,为与别处区分,也会在蓝色葛布衣下头另外滚上两道黑色的边。 就这两道细细的黑边,就与别的太监划下了分水岭——这可是御前的人。 不得不说,储秀宫补习班的系统教学还是有用的,起码在座所有新人,在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太监后,不用他开口,就都反应了过来:这是养心殿的人! 屋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都起身肃立。 小太监被十多位宫嫔和四个大嬷嬷盯着,倒不见慌张,规矩地打了千:“奴才见过诸位小主。”又向几位嬷嬷哈了哈腰,之后直起身板来,声音清亮:“皇上口谕——” 妃嫔们忙蹲身,嬷嬷们皆跪拜,恭接圣上口谕。 小太监的声音朗朗:“召信贵人午膳前于养心殿面圣。”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一出,姜恒感觉自己身上立刻集中了无数的伽玛射线似的目光,热度灼灼。 旁人看她,她只看这养心的太监。 姜恒自打一睁眼,到了这宫廷,太监见过不少了。但养心殿的太监,哪怕一看就是专管跑腿传话,到不了皇上跟前伺候的小太监,素质也都截然不同。 面容齐整,口齿清楚,一样的行礼动作,做的却硬是比别处的太监显得伶俐,一副讨喜的样子。 管中窥豹,也可知皇上身上真正得用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精了。 姜恒学过面圣不得直视的规矩,但不妨碍她在进门的时候,用余光先迅速看了一眼坐在桌后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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