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还是看看,等等? 说不定因为未来改变,观音庙的一切不会发生,他要是好好的,我走也放心些? 想着,我还是从密室里爬出来,进了芳菲殿。 偌大一间芳菲殿空荡荡的,连灯火都没有,黑沉得让人发毛。 我沿墙边摸索着,推开一扇窗,月光才从窗棂射进来,打在地上一片白霜。 我沿着月光看过去,殿中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把酒壶,一把茶壶,一尊金樽,一个茶盏。 我伸手摸了摸,酒壶尚且温热,茶盏是倾覆的,茶水泼洒得一地都是,此时尤有浅金色的茶汤,从桌角默默滴流。 只是方才一起对饮的两个人,似乎就像被UFO给抓走了。 可是地上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血。 我再想自欺欺人,也瞒不过去了…… 即使我直截了当滴告诉了他,他也还是没有废去蓝曦臣金丹,而是选择挟持了带走。 跟前世一模一样。 然而,我又能做什么呢? 他们这会要是真御剑去了观音庙,别说靠腿,就是骑马我也追不上。 想到这里,我脑中突然响起警铃:不要耽搁,血干透了,酒点不着,你就走不了了。 别说能不能救他,就是搅合进这事情里,对我都很危险——那点酒精,再过一个半个时辰,怎么还不挥发了啊。 我想起,我给他补完过的那海的女儿的故事。 谁的命也不如自己的命金贵——当时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 何况,对方喜欢我也罢了,对方横竖不喜欢我,我何必上赶着做这无谓牺牲。 我心一横,重新往密室去,那里有我回现代的法阵。 可是到镜子前,我犹豫了半晌,又折回桌子前头去了。 到桌子前,我迟疑一会,又折回镜子前去了。 …… 如此数次,倘若有一台摄像机录下我当时的行动轨迹,八成以为我是个被设定了在两点之间来回清扫的扫地机器人。 就在此时,我突然听见清晰的一声“汪呜”。 抬眼看去,是如柏,它不知从何处跑进来,叼着我裤脚,呜呜叫着往殿外扯。 我一惊。 若是狗的嗅觉还能到达之处,难不成他们没有去观音庙? 我突然想起,我之前说过一句:真出了什么事,大老远跑到云梦去,太耽误事…… 也许我说的话,他还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而这给了我莫大鼓舞,如果事情发生的地点不是在观音庙,说明所谓命定之事,还是可以改变的!他的未来,还有一丝转圜余地! 我腿肚子转筋,天人交战着,一面想赶紧回那密室去,趁血迹没干之前一走了之,此后就算洪水滔天,又干我何事;另一面却又抓心挠肝的,怎么都觉得该跟如柏去一趟。 像他做那个操蛋决定,明知是操蛋,可不这么做,就是死不甘心。 我之前病势缠绵,这会儿也没好利索,碰上这么纠结的问题,实在有些发晕。 可既然晕,就索性晕到底吧!我一把抓起桌上酒壶,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喝完,把酒壶一扔。 风萧萧兮易水寒,老子今天跟你们谈谈!
第29章 开怼! 我跨上夜刀马,如柏在前一路狂奔。 跑出一小段,我意识到,这路我熟悉啊。 这不是女娲庙吗? 难道说,观音庙的剧情照应发生,只是换了神祗? 果然,到了女娲庙,我往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那马吃痛,往前一窜,生生撞了进去,也因为收势不及,把我甩了下来。 大概因为酒精麻痹作用,我也不觉得怎么疼,只晃晃悠悠爬起身,面前是那高高耸立的神像,女娲伏羲,慈悲妩媚,双尾交缠。 我打了个酒嗝,慢慢转过来,映入眼中的依次是金光瑶、苏涉、忘羡、蓝大、江澄、金凌、怀桑……在这间小庙里,显得颇为拥挤。 与观音庙不同的是,多了个我,少了个聂大——我估摸着聂大还在满世界找脑袋玩呢。 不过没有头的话,谁又能证明他是聂明玦? 一干人等,看见我都吃了一惊,几乎同时叫了一声“金夫人?” 金光瑶背靠柱子,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帽子不知哪里去了,一头发丝凌乱,左手是毒烟的灼伤,几乎不能抬起,腹部殷红一片,血流如注,苏涉在一旁扶着他。 他看着我,脸上神情有微弱变化,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喃喃道了声:“阿愫?” 我看他样子,就猜到剧情已经进行到哪一段。先顾不上别的,奔过去瞧他。 跟观音庙不同的是,他右手倒是没断,但肚子有绵延的一道伤口。 他开口想说什么,一张嘴就是一口血沫子,我连忙示意他别再出声,转而看向苏涉,后者赶忙解释:“是他们……不知如何知晓,宗主藏了琴弦……” 我微微一愣,心里不知算是一沉还是庆幸。 如何知道,肯定打蛊雕的时候被蓝家人发现了呗,所以在魏无羡缴走武器时,就把琴弦一并收走了。 他那腹部之前被蛊雕所伤,一直要好不好,后来诓来蓝曦臣,不知是不是也是用的伤口恶化的理由,加上这次魏无羡把琴弦捞出来,那伤口新老交叠,搞得简直像剖腹产一样, 但是,若没了琴弦,想必也就没有劫持金凌这段剧情,肚子上一个疤换只手,不亏。 我解开背上褡裢,就给他撒药。 我喝高了手上没准头,撒得他跟卖□□的似的。惹得苏涉在旁边直叫:“夫人,歪了,撒歪了……” 我一拍后背:“不怕,这还有五斤!” 金光瑶:“……” 苏涉:“……” 这会儿功夫,场上其他人也缓过劲来了。 “金夫人……您如何会找到这里?”蓝曦臣率先行了一礼,恭谨周严,道。 没有证据秦愫参与过金光瑶的恶行,而且秦愫毕竟是个姑娘家,是以大家都还对我颇为客气。 我也回报给他一个营业式微笑:“我家相公在这,我能不来吗?” “金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江澄把话接过去,一贯地讥讽语气,“只是,夫人怕是不知他做下的事情吧?” “哦?”我站起来,扭过身笑咪咪道,“我是不怎么清楚,我只知道,虽然不是从小一道长大,也算相伴十数年的情分,出了这等泼天大事,我不站在他一头,还能倒过来跟外人一起围剿他,捅他一剑不成?” 我听见金光瑶在我身后轻声一哂。然后看江澄的脸青白一阵,想说什么,却被胸前伤口所累,先咳出一口血来。金凌在旁担心地叫了声“舅舅!” 我自己都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动,我本来病着,那坛子酒喝下去,倒出其不意地发出汗来,说清爽吧,又带着酒劲儿,说酒醉吧,又十分清爽,一时间脑子转的车轮子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上学时类似的事也发生过一回,我病了但又不得不上场,结果干了半瓶二锅头拿了个最佳辩手…… 聂怀桑从角落里探出头来,一脸怂萌地道:“嫂子,你不清楚的话,我们告诉你,他这次设下大局,在乱葬岗想把百家一网打尽,我都差点折在那上面呢。” 我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这家伙是被苏涉半道抓过来的,苏涉啊苏涉,虽然忠心,但真是败事有余。 于是我骂苏涉道:“你捡什么不好捡这个倒霉玩意回来?知不知道啥叫拾金不昧?赶紧的,哪捡的给我扔回哪去,人家失主不定多着急呢!” 苏涉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瞪圆了眼,气鼓得像雨后的青蛙,还得金光瑶拉着他拍他肩头,以示抚慰。 我站定不动,看看他,一笑:“怀桑,百家的事,我不百分之百清楚,但你说的,也未必百分之百正确。我只是想着,按常理推断,他位列仙督,统领百家,有何必要做出这等倒行逆施的事?这其中,是否可能有什么误会?或者有人刻意栽赃?” “退一万步说,这事真是他做的,”我接着道,“那百家事,百家主,更应该办一场公审,由大家来共同决定。” 我说着,眼睛一个一个从他们脸上扫过去:“我知道,各位是四大世家的仙首,是否在各位心里,那些小宗小派,连人都不算了?没有发声的权利?他们要怎么处置自家的仇人,非得由各位全权代表?” 蓝曦臣神色一凛,拱手道:“金夫人误会了,我等并未如此托大,只是今夜,偶然在此大家都遇到。” 有些意外的是,聂怀桑第一个赞同我的说法,道:“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我觉得有理。” 魏无羡此时插话,笑道:“金夫人,我要提醒一句,这世上一向墙倒众人推,到了百家那里,您家夫君的结局,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我看了他一眼,魏无羡的笑容里带了三分苦涩,他说这话,其实算是好心,毕竟上一个有类似经历的是他,同病相怜,发自肺腑。 于是我也笑笑,回了一揖:“魏公子好意,我心领。” 我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这也正是我的担心。我读过勒庞的《乌合之众》,里头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群体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 如果今晚的四大世家对金光瑶维持原判,那百家公审确实只会让金光瑶下场更糟。 所以我要的是,也只能是,今晚翻盘! 离天亮还有约两个时辰。说白了,我推给百家公审,无非是要争取这点时间罢了。 我暗自握紧拳头,一个个打量过去。 这理由冠冕堂皇,理论上说,的确,百家事百家主,你不能代表别人判罪,因此蓝家人都没说什么,表示默认。 魏无羡已经提醒了一句,此时也不多言。 聂怀桑打的小九九就更不必说了,如果按当前态势发展,他巴不得金光瑶被百家公审,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呢。 倒是江澄此时成了唯一出声的人,一开口,依然十分孤绝,冷笑道:“就按她说的来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金夫人这不见棺材不掉泪,倒跟金宗主十分相宜。” “江宗主抬举了,”我笑道,“困兽犹斗,是因为不得不斗。我不为金宗主斗,还能不为我自己斗,不为金凌斗一斗么?” 江澄眼神明显锐利起来:“你说什么?” “金麟台上,人人皆知,仙督与我待金凌如亲子,这么多年,江宗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江澄哼了一声,倒没否认。 我接着说下去:“可这宠爱,仙督在时,是恩宠,仙督倒了,便是原罪!” “往最好了打算,族里其他人都无异议,按长幼嫡庶,让金凌接了宗主。可少年继位,承担一宗,里头的艰难,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不知道吗?”我放软声音,“江宗主,真的舍得金凌再经历一遍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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