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摸摸后脑,道:“金夫人,我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本来提着的一口气差点喷出来。 魏无羡确实是个潇洒坦荡之人,而且是个活宝,自己感到理亏就认,丝毫没有丢脸的顾虑。 一直沉闷压抑的氛围,为之松了一松。 他欠身向金光瑶道:“家慈曾教导我,多记得别人对我的好,少记得别人待我的不好,在金宗主这里,是我失了这教诲了。” 金光瑶看着他,眼神惊愕而复杂,终于还是也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于是魏无羡跳到后头桌子上去坐着,道:“在我这,我跟金宗主扯平了。你们若有其他事,接着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蓝曦臣。 蓝曦臣看起来几度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接下了这个责任,向我一揖,道:“金夫人……此事……甚难启齿,但您可否知道……您与金宗主的关系?” 我就知道,他们少不了要提这茬。 31、女娲与伏羲的关系[锁] “金夫人……此事……甚难启齿,”蓝曦臣道,“但您可否知道……您与金宗主的关系?” 我就知道,他们少不了要提这茬。 我看定了他,咬着牙,仗着酒,字正腔圆地回道:“什么关系?女娲与伏羲的关系呗?” 天上这时起了一道电光,映得小庙里的灯火都失了颜色。 淅淅沥沥地,如观音庙那时一样,又下雨了。 电光交替,雷声隆隆。 在雷声里大家都说不得话,任各自的面庞在电光里一明一暗,好像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 蓝曦臣的面孔也在电光里被映得雪白,一向温和的脸上,有种被呛到的神色。 我回头看去,电光也照亮了女娲和伏羲的雕像,正殿里,那两尊高大的神像占据大部分空间。 女娲娘娘峨眉点翠,丹唇微启,眼眸微微低垂,似乎在向下俯视众生,下身的蛇尾高高翘起,与伏羲的蛇尾交互纠缠。 这中华神话里的始祖神,炼彩石以补天,斩鼇足以定海, 妻于伏羲以创婚姻,绵延子嗣以成万世。 无边强悍,极致温柔,大慈大悲,至情至欲。如此完美的统一在一位神祗身上。 而我站在这神祗之下,只觉得风满襟袍。 这一刻,她是我,我亦是她。 雷声稍歇,我们这些庙里的人,终于又能听见彼此言语。 我直直盯着蓝曦臣,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众所周知,女娲伏羲本为兄妹。此事在《独异志》中记载最详:‘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蓝宗主,魏公子,江宗主……你,我,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兄妹交合而生之后代,又在这里,谁看不起谁呢?” 蓝家双璧都抖了一下,大概都被我这种没道德观念的家伙吓到。 蓝家重礼,所谓礼制,所谓纲常,也不过是孔圣人那时搞出来的玩意。 可你知道吗,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神话,东方的西方的,中国的日本的,希腊的埃及的,神祗全他么都有兄妹通婚!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电光一次次照亮女娲神像与四壁壁画,我简直像是借着她的口,质问斥责,那一种天地洪荒,生命之源的力量,碾压了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有什么束缚了对方大声反驳,生怕说的重了,便成了毁谤神明。 他们还没搭话,苏涉却在我身后一声尖叫:“宗主!” 我忙转过去,看见金光瑶竟是吐了一口血,给金星雪浪袍上又添了一片污秽。 “阿瑶!”蓝曦臣吓得叫了一声,可叫完,我又见他面上有悔恨之色,想来是刚才才跟金光瑶单方面割袍断义,悔恨此时不该如此叫他。 “宗主,宗主他刚上了药,本来都好些了,这,这不知是怎么回事……”苏涉看着我,一片慌乱。 我忙奔过去,跪在金光瑶身侧。 他低着头,只无力地对我摇摇手,示意无事。 我看他那血,粘稠紫黑,似乎是一股淤血,突然心下了然。 依原著对他娘的描写,虽然他出身不佳,但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是挺重的,忠孝礼义,条条都想占全,梦想大概是像二哥那样,做个人人称道的君子。 所以跟秦愫的事,彻底颠覆伦理纲常,偏偏此事一旦发生,又无法抹灭,又无法改正,又无法言说,在根子上断绝他做个真君子的可能。 梗在他心里旷日持久的一根刺。 如今,也是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被我一句话,拔了出来。 神明在上,念力无边。 前一世,观音是孟诗。他生命里重要的女人。 这一世,女娲是秦愫。他生命里另一个重要的女人。 前一世,观音慈航,却也未能护佑。这一世,愿女娲能为他补天定海,力挽乾坤。 我站起身,再度走向蓝曦臣。 “蓝宗主是个君子,君子克己,不可逾矩。可我是女人,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没那么多规矩,没那么多原则,没那么多理智,没那么多后果。” 我提着裙裾,向前走着,借酒装疯,咄咄逼人,我的身量,还不够蓝曦臣肩膀,可此时他一个高大男人,竟然被我逼得连连退却。 “我跟阿瑶的事,既然是两厢情愿,不是强迫,那为什么这要变成一个罪状?如果令弟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在乎他是男子,”酒意上涌,我脑袋里转得发炸,几乎是嘶喊出来,“那我为何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在乎他是我哥?!” 我吼的不是蓝曦臣,我吼的是我心里最深的纠缠。 我想起在现代,这件事我跟金光瑶也没有说过。 我哥车祸后,交警沿着他手机的最近通讯找到了我,我浑浑噩噩,那天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几乎空白。 只有一个细节,特别特别清楚,什么时候想起,都像发生在昨天。 笔录时我说,我哥从我家开出去,开走了,警察大哥一皱眉,问我,不对吧?你再想想。 我说为什么不对? 他说,那辆车出事的时候,离你家不到一公里,方向是朝着你家的。 …… …… 蓝曦臣脸色雪白,嘴唇张了几下,没有说出什么,眼神却突然投向蓝忘机。 而同时,我突然发现,我发不出声音了。 我也看向蓝忘机。 是禁言。 大概蓝忘机看我吼了他兄长,一时情急,给我下了禁言。 “忘机,解开,”蓝曦臣盯着弟弟,语气温冷,“禁言之术,不是这样用的。” 我看了蓝曦臣一眼,他的确是个君子,待人律己,中正持平。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怕他们禁言。 从小看海的女儿时,我就一直想,这小人鱼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能说,不会写吗? 所以老子袖子里带了四根毛笔,你要真不让我说,我就现场给你展示一下我小时收钱帮人抄作业的功底。 蓝忘机大概也自知理亏,默默给我解了。 这时,却听汪汪一阵犬吠,从我脚边升起。 庙小回音大,池浅王八多,这狗叫此时简直震耳欲聋,吓得魏无羡嗷喔一声,就窜到了蓝忘机身上,抱着脑袋不敢下来。 我急看去,居然是如柏。 这小狗子自打带我找来这庙,一直默不出声的,我自然也顾不上它,不知它跑哪去了。这一下,竟大概是看出蓝忘机对我做了什么,跑出来护主,对着蓝二就是一顿狂吠。 一时间魏无羡捂着耳朵,蓝忘机抱着魏婴,蓝曦臣担心弟弟,皱起眉头,我拼命拉着狗子,喊“如柏如柏别叫了”,金光瑶一听突然怒了,咳着血沫子指着我道:“不早让你改个名字吗?”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哪来的狗?”江澄大概入定调息被打扰,也转过来,没好气道。 金凌大概因为仙子的关系,爱屋及乌,怕他们杀了小狗,忙拉着江澄解释道:“舅舅你听我说,这狗差点被厨房的老温打死,多亏被小婶婶救下,收留起来,还帮着盖了狗窝,所以才拼死护着小婶婶的!舅舅你别伤它,是条义犬,比世上好些人还知……” “阿凌住口!” 这声暴喝在兵荒马乱的小庙里突然压过了一切声音,生生把金凌吓得一激灵,截断了口中的话,众人包括狗子都为之一静,看时,居然是来自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金光瑶,一喝大概牵动了伤口,袍子上又开始往外渗血。 喊完这句,金光瑶不再说话,看着地上。 好些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而我,很快反应过来了。 金光瑶跟我是一路人,怕被在意的人看轻了,有些事绝不会拿来邀恩。那些事既然他不想提,我也不好意思提。 但架不住路人无心插柳,插柳成刀啊。 金凌蒙着圈,茫然不知说错了什么。 我看向蓝曦臣,他面无血色,嘴唇都成了灰白,靠着门柱,风雨从外部打来,将他黑发沾湿,几缕贴在脸上,可他也不顾仪态,竟然没有拂上一拂,堂堂一宗之主,世家修为的顶尖者,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第32章 嫂子小心背后! “江宗主?”“魏公子?”“含光君?” 场上气氛的变化,聂怀桑不会感受不到。各家或耽于情理,或囿于利害,纷纷沉默下来,与刚开始似乎都愤愤不平要惩治金光瑶的情形,已经截然不同。 “二哥?”他哭丧着脸,摸到蓝曦臣身边,扯着外袍,“大哥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 蓝曦臣脸色灰败不堪,被他这一扯,眼中更有痛色,似乎陷入无比的纠结,气息肉眼可见的凌乱。 我看聂怀桑掰扯蓝曦臣,心里起了凉意,赶紧站过去,挡在他跟金光瑶之间的路线上。 男女有别,我往那一杵,蓝曦臣自然得保持点礼貌距离,跟篮球场上卡位似的,他甭想再面对聂怀桑背对金光瑶了。 然后我指着聂怀桑道:“怀桑啊,你好歹也算一宗之主,自家的事,老找别人给你扛什么枪?来来来,想说什么,嫂子跟你掰扯掰扯。” 聂怀桑颤巍巍的,一脸纠结的神情看我。 他太习惯于躲在别人身后,像一只躲在螺壳里的寄居蟹。 可现在,他不出头,没人要替他出头了。 终于,他还是尽力硬起声音,盯着我的眼睛,问:“嫂子是想杀了我么?” “扯哪去了,”我笑道,“我连只鸡都没杀过,再说,当着你二哥三哥的面,他们能让我杀你?” “那嫂子不会,还想带我去参加百家公审吧?”他笑起来,样子竟然还有点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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