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暴死的枪手、割头皮的变态……这些亡命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个她曾在兰斯身上看见过的特征——沉溺于过去,不愿接受世界已经改变的事实。 贵族们用彬彬有礼的目光回望旧世界,亡命徒们则以阴鸷、残忍的态度拒绝新时代的到来。 旧世界教他们用杀戮拓荒,教他们射杀野牛赶走印第安人,教他们用头颅和头皮换取赏金。 新时代却在霎时之间改变了这一切:州警队取代了“私刑法官”,不少亡命徒被逮捕归案,印第安人有了保留地,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意滥杀。 亡命徒们融入不了新时代,只能在荒郊野岭继续滥杀无辜,以此怀念那个混乱而又污秽的世界。 莉齐并不害怕他们。她虽然不善于复杂的推理,却拥有一种寻常人不具备的远见。 她预见了这些人的结局——他们要么锒铛入狱,要么在杀戮中被人杀戮。 他们将一辈子与文明世界格格不入,仿佛野兽一般在蛮荒之地活着,终生都在狩猎与被狩猎之中度过。 她害怕的是,埃里克也没有从那个世界里走出来。 他已经走出了地下宫殿,来到了白昼烈日之下。 可是,他仍戴着面具,仍随时准备拔枪,皮带上始终挂着一捆绳索。 他跟她说,他跟约瑟夫也很像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笑话他乱吃醋。 “噢,天哪!”莉齐难过地想,“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 埃里克见她眼里又闪现出泪光,几乎有些慌乱,还以为她被吓蒙了。 他一边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哄她,一边皱眉望向窗外,金眼睛里泛起了冰冷而凶暴的杀意。 他从没有见过她吓成这样。 就凭这一点,那些令人作呕的歹徒就该死。 “埃里克……”她在他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开口了。 “我在。”他在她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那些人都被你打跑了。” “噢……”她听见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想起她对他是多么缺乏关心,又哽咽了起来,“我才不在乎那些变态有没有被打跑,我只在乎你。” “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我指的不是这个,傻瓜!”她抽抽搭搭地说道,“我觉得……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她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他有些没跟上:“什么?” 莉齐不可能说,她忽然发现与世界格格不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只能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关心和爱护他,帮他融入这个世界,与那个混乱污秽的时代划清界限。 当然,就算他一辈子都是个危险的疯子和亡命徒,她也不会怪他,毕竟她一开始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那神秘而又危险的气质。 她只想力所能及地帮他变好。 “没什么,”莉齐摇摇头,拿过他的手帕,擤了一下鼻子,“我爱你,埃里克。” “……我也爱你。”他沉默了一下,“宝贝儿,你到底怎么了?” “你喜欢这里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莉齐继续擤鼻子,眼泪汪汪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和兰斯来往,我就再也不跟他来往了……呜呜,我也不会再随便跟你生气,跟你冷战了,你要我怎样我都答应你——” 除了让她放弃角色扮演,莉齐在心里默默补充。 埃里克不知道她哭得这样伤心,还惦记着角色扮演,他低下头,又轻吻了两下她的头顶,仍然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但他听见了她爱他。 尽管对她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疑惑,他还是感到了狂烈如火炽的喜悦。 她的告白,无论听多少次,他的情绪都会遏制不住地昂奋起来。 莉齐则开始计划,怎么让他融入这个世界了。 当然,不是那个一去不复返的旧世界,而是自由、包容、进步的新世界。 假如没有这样的新世界,她就努力给他创造出这样的氛围。
第63章 Chapter 9 莉齐计划得很起劲, 实施时却无从下手。 她生来就习惯了被人伺候,遇到埃里克之前,还会自己穿衣服, 遇到他之后, 她就只会自己穿裤子了,裙子这样繁琐的衣饰,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娇弱的人, 却总忍不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娇弱的一面, 散步的时候鞋子进了砂石, 即使不碍事, 也会对他一顿撒娇卖俏, 让他抱着她走路。 莉齐想,要爱护他, 对他好,就先从少使唤他开始吧! 于是第二天, 她能不使唤埃里克, 就不使唤他。 早上醒来,她宁愿多花半小时穿衣服,也不要他帮忙。 但不知是否被昨天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拿着钢笔, 对着空白五线谱顿了半天, 一个音符也没有写出来。 她走过去, 高高兴兴地亲了他一下,也没能使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莉齐觉得,大概是她还不够爱护他,她得更加努力不使唤他才行! 但到了中午, 莉齐发现厨娘煮了一大锅虾,又有些后悔下决心不使唤他了。 要是她没有下决心的话,她可以两手干干净净的,等着他将剥好的虾仁放进她的碗里。 莉齐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拿起一只虾,自己剥了起来。 埃里克伸出一只手,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虾:“我来吧。” “不用!”莉齐把头一扭,生怕自己露出迫不及待的眼神,她是多么想让他帮忙呀,“……我自己可以。” 埃里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再说话。 莉齐吃得颇不是滋味,自己剥的虾终究不如别人剥的好吃。 吃完午饭,她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埃里克走过来,似乎想把她抱上床。 莉齐想到自从接手这牧场以来,她还从未亲近过里面的动物,像别的主妇一样喂喂鸡,抚爱一下马头,就挣脱了他的手臂,无精打采地走下楼,去巡视牲畜棚了。 马棚里养的都是纯种马,她特别喜欢其中一匹土库曼马,头颈瘦长而骏美,皮毛在阳光下仿佛金子一般闪亮,呈极淡的玫瑰色,最容易染色的绸缎,都染不出这样美艳的颜色。 只要有时间,莉齐就会给它梳梳毛,喂它吃两块糖,但今天她一上午都过得不太愉快,所以只懒洋洋地跟它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马棚。 她恹恹地戴上遮阳草帽,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才一上午不使唤埃里克,她就过得如此痛苦,要是以后都不能使唤他,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她还是跟他商量一下,从别的地方爱护他吧。 这么想着,莉齐又为自己没有恒心而感到气恼。总而言之,她被自己的心血来潮搅得心烦意乱,生无可恋。 经过卧室时,她看见埃里克正在钢琴前写曲子,不时按两下琴键。 他专心作曲时最有魅力,所以平日里,只要看见他在作曲,她就会坏心眼地过去打搅他,故意坐在他的腿上,黏糊糊地对他撒娇。 要是那天他的衣领刚好扣得严丝合缝,她更是会忍不住用牙齿解开,一面眨着眼睫毛瞧着他,一面含住他突出的喉结。 她看了一眼,今天他穿得非常合她的心意,黑缎衬衫,白色领带和背心,手指修长而骨感。 尽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每次作曲时,眼神都会显得极端自信,仿佛无论如何都能主宰全局。 他也的确可以主宰全局,他在任何领域都能掌控一切,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却唯独不能掌控对她的欲望和感情。 这一点让她相当受用,她很喜欢看他因她而失控的模样。 但这样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他爱她,他纵容她,他无法抵抗她。 她却利用这一点去打扰他。 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做是错的呢,可能因为他从没有表现出不悦吧。 不过,就算她在他作曲的时候,用马鞭抽他,他估计也不会露出不悦的神色。 想到这里,莉齐垂头丧气,愈发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自私透顶。 她离开以后,埃里克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再垂下头时,手上的钢笔已被他折断成两半。 蓝黑色的墨水滴落下来,浸染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的眼睛也像在滴落墨水一般,逐渐渗出冷漠阴郁的情绪。 假如这时莉齐看见他的眼神,就会知道自己弄巧成拙,让他感到强烈不安了。 但她并没有看到,她正站在露台抚心自问,这些年究竟做了多少对不起他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任性又自私,只管自己舒服,不顾他人感受,还好发现得早,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是,”莉齐苦恼地想,“要是以后都不能使唤他,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她随即又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不由得展开了新一轮的忏悔。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并且越钻越深,还以为看见了真理之光,正一门心思朝其前进。 这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在想什么?” 埃里克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 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快乐地投入他的怀抱,使劲在他的身上蹭几下,但现在她正痛苦地自省,连抬头瞅他一眼都不敢,怕多看他两眼,就会愧疚地掉下眼泪来。 她对自己的道德向来没什么要求,假如被她自私对待的是别人而不是埃里克,根本不会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可是,偏偏是埃里克,一个无条件呵护她、保护她、视线永远集中在她身上的人。 外出散步时,她一回头,总能对上他异常专注的目光。 他永远比她先一步了解她的需求。 烈日当头,她刚擦了一下汗,或是手当扇子扇了两下,他就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戴上了遮阳草帽。 他甚至能比她先一步察觉到,她是饿了还是渴了,简直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她父亲都不一定能呵护她到如此程度,他却做到了。 莉齐想,她得补偿他。 但怎么补偿呢? 她忽然想起了他那天的话——当时,他醉得神志不清,说话比平时更为直白,几乎显得有些粗俗和下-流。 她一想到他是怎么凑近她耳边,喷出沸热的气流时,耳根就滚烫如火烧。 他说,太太,我想要你的脚给我…… 光是想想,她的脸就涨得绯红。 当然,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多么难办,而是因为他一直那么冷静,那么克制,极少要求她做什么,却突然说了句这么……污秽的话。 她感到刺激的同时,又一阵害羞。 莉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回答埃里克的问话。 埃里克闭了闭眼,眼神变得更加阴郁,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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