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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相信？”哪吒轻轻吐了口气。柳琵琶说的不错，那确实是最痛苦的死法——比贯穿琵琶骨更烈，比削骨削肉更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也是，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吧？” 其实不光是柳琵琶，便是哪吒自己，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破阵之法。 从未有人记载，也从未有人听闻。诛仙阵是如此强大，如此坚不可摧！除了杀掉阿君，再没有其他办法—— 直到他在柳琵琶施下的圆光术内，看到李靖的身影。 “爹……” 那时候，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靖在乱军之中堕下了马。他似乎腿上负了伤，还来不及起身，便被敌方的两柄长枪刺穿了身体！ 李靖是因他而死的。是因为他离开军营，军中无大将可出阵，毫无法术造诣的李靖才会替他出战，才会战死于诛仙阵中！ 李靖身死的那一刻，哪吒心中那股长久以来对李靖说不清来由的怨恨终于彻底消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窥探到了破局的曙光。 那对他而言，将是一场豪赌。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若不成，他和阿君两人都会就此丧命。但他还是要赌一把——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现在，哪吒的身体已经渐渐麻痹，感觉不到疼痛了。听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就会这样，一点点失去所有直觉，“要不是你把匕首给我……还想看我们父子相残……我根本没机会动手救他……” 柳琵琶没有接话。此时此刻，她依然趴在地上狂笑着，哪怕她的身子已经虚弱到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最后的败因竟是自己。还会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如果你能更了解我们人类一点的话……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了。” “呵呵，那又……怎么样……”柳琵琶终于笑够了，她扬起头， “李哪吒，你错了！你费尽心机，破了阵又如何？最后不还是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你和殷十娘……你们母子俩，都是死在我手上！我才是……我才是……” “喂，你搞清楚……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死的……” 看着柳琵琶那张气的煞白的脸，哪吒竟像小时候恶作剧得逞那般痛快，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和兄弟才死的，这是为国捐躯，舍身救子的英雄好吗？哪像你……” 哪像你柳琵琶，不仅吃了败仗，连同战友伙伴也一并害死，一败涂地！ “好……好！那我就……让你做不成英雄！让你死在……我这个败军之将手中！”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真是受了刺激。柳琵琶竟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用胳膊撑起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李哪吒，今天你们父子俩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在这里！”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她朝哪吒劈出了此生最为狠毒的一掌。 92 “今天你们父子俩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在这里！” 宛如回光返照般，柳琵琶瞬间跃起，劈出最后的一掌。掌风凌厉，其中更是混着狐狸一族特有的剧毒——她已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毕生所学全部凝聚在这一击。可还未及近前，掌风便消散在混天绫卷起的气流中，所有攻击都被尽数挡下！ “怎么……” 来不及惊讶，一道银光已自红绸中射出——眨眼功夫，已洞穿她的胸口！ “你……”燃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柳琵琶怒睁着双眼倒了下去。那自然不是哪吒出的手——那个在最后关头唤出混天绫乾坤圈，将柳琵琶最后的愿望砸个稀烂的，竟是那个灰头土脸，从没被她放在眼里过的阿君。 “你……醒着？”便是哪吒自己，也不免吃了一惊，可仔细想想，却又并不感到意外，“……干的不错嘛。” 少年没有答话。他三两步走上近前，一把拉起哪吒的胳膊，“这里要塌了，快走！” 柳琵琶方才那一掌虽已被混天绫拦下，但这偏离路线的一击却不巧正中屋顶的房梁。旧道观本就已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如今房梁一折，用泥瓦糊成的屋顶更是开始一点点崩塌下来。 “够了……”簌簌而下的尘土和瓦砾中，阿君将哪吒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想拖着他一起离开，可还没走两步，便连带着哪吒一起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刚刚被诛仙阵吸食了如此多的仙力，他现在的身体一是虚弱不堪，更何况此刻他肩上扛着的，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 “别费力气了，你背不动的……”看着阿君不死心的眼神，哪吒心下叹了口气。要在以前，他早就一把将阿君捆起来扔出去了，可现在，他却连推开阿君的力气都没有， “我已经没救了，你自己出去……” “别说了！”阿君狠狠地打断他。他干脆一把将哪吒推坐起来，揪着他的后领，就这么拖着他的身体一步步朝门口挪去，“出口很近，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然后……” 他刚说完半句，道观便又瞬间坍塌了一大片，滚落的碎石和瓦砾正巧砸在他们刚才身处的位置，若不是阿君反应快早走一步，只怕现在两人都会葬身巨石之下。 “……然后……然后出去了，就去找我娘！” 阿君后怕地回望一眼，脚下却是一刻不敢停， “我娘她……我娘她是神医，她一定能救你的！” “傻小子，就算是她……又能做什么……”哪吒苦笑一声。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也开始一点点被黑暗侵蚀。可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莲花。看到了莲花做好了饭菜在桌边等他回来。看到她从日中等到日落，从希望等到失望。等到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他又一次辜负了莲花……可这次不一样了。 因为这一次，他救下了阿君。 “阿君……你……听好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突然挣扎着，一把握住阿君的手腕。 阿君吓了一跳，脚步也慢了下来。 “看到我……腰间的帅印了吗……”哪吒知道自己已活不了多久，现在又是危急关头，只能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最重要的信息传达给阿君，“带上它……去找姜丞相……从此以后……你就跟着姜丞相学兵法，跟着杨戬学武功和法术……还有，不要总是哭……男孩子老是哭哭啼啼……很丢人的……” “还有……别忘了……照顾好你娘，”说话间，他已又咳出一口血，“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要用功读书，好好孝敬你娘……我不在的时候，她就只能靠你了……所以你要懂事一点，不要再惹她生气……长大了让她过上好日子……知道吗？” 他抬起眼，最后一次想要看清阿君的样子。那张有几分像莲花，又有几分像他的脸——哭起鼻子来像莲花，发起脾气来像他；温柔敏锐时像莲花，调皮捣蛋时像他……谁能想到这些截然不同的特征，会如此和谐地共存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抱歉……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答应过阿君的事，竟是一件也完不成了，“但是……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爹吗？” 少年低着头，却不发一语，让人莫名地焦躁起来。 “喂，你听到没……” “别跟我说这种像是遗言的话啊！” 也不知从哪萌生出的力气，他一把提起哪吒的衣领，发了疯般向着出口跑去。 “烦死了！这也交给我那也托付给我的！你们当我是什么啊！”身后的墙体已经完全坍塌，三根柱子也仅剩一根还在苦苦支撑。阿君甩掉眼眶里的泪，指挥混天绫撑住最后一根立柱，拼着最后一口气向不远处那个发着光的出口奔去。 “既然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就活着回去啊！想见我娘的话就自己去见她啊！凭什么……凭什么什么事都要靠我啊……”突然咣当一声，已近在咫尺的出口却被一块巨石挡住。阿君一咬牙，唤出乾坤圈，一把劈开巨石，“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一个个的都让我来传话！你已经……让我娘等了十年……那你就自己回去照顾她啊！凭……凭什么最后……要由我来跟她解释啊……” “还有，你不要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我现在救你，可不代表我就认你了！”巨石应声而碎的瞬间，哪吒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你……你欠我的，可别以为一死就能还干净！……就是十年、二十年，都还不够！……你答应过，你答应过，要陪我骑大马，要和我玩打仗游戏，还有……还有……” “一言……为定……”感受着身上的暖意，哪吒笑着阖上了眼。 莲花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日头已经开始慢慢沉入山间，而那个刚刚发生过一场足以改变世间格局的地方，那个本应是旧道观的地方，只剩一片泥土瓦砾堆成的废墟。 她看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哪吒，和跪在一旁啜泣的阿君。 “娘？”阿君抬起头， “娘，他……” 莲花不敢再听，只三两步奔过去，握紧哪吒的手。宽厚的手掌还尚有余温，手腕处却感受不到一丝脉搏。 “……哪吒？”她呆住了。 “娘，他没气了——” 阿君拉住她的袖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93 “……哪吒？”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哪吒便记不得太多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像是被拖入冰冷的水里，什么都感受不到；又仿佛置身云端，身体轻飘飘软绵绵地，怎么也使不上劲。 这就是死亡吗。 可是那个声音，又来自何方呢？ 是的。就在现在，他又一次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 “哪吒 ……哪吒……” ……莲花，是你吗？ “哪吒……快起来……” 他伸出手，像是要向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发出回应一般。 “莲——” “——莲什么啊？什么莲啊？”迎接他的是一记猝不及防的爆栗，“好你个哪吒仔啊，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娘？”额头的重击让哪吒冷不防睁开了眼，“娘——？？！” “亏你还认得你娘啊，”这身着紫红衣裳，一改往常苦哈哈的做派，神气得不行的大婶，可不是他日夜思念的殷十娘吗？ “我还以为你这臭小子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娘……为、为什么……等等，这里是？”与十娘久别重逢，哪吒兴奋地一骨碌坐了起来，可马上，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四周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景色，却是白茫茫的一大片，而他自己也正坐在一团柔软的棉絮上，难怪身体刚刚怎么也使不上力…… “别看了，这是云！”十娘蹲在他身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攥着一把云团，一脸懵逼的儿子，“你啊，现在在天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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