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盯她一眼,若说这事这丫头完全无辜那绝对是鬼话,但到底她一个人在宫里也没有可以用的人手,说是这丫头有那样的本事能在选秀时和家里互通音信,更把长春宫和储秀宫都耍得团团转,高贵妃也不愿意相信。 眼下舒贵人投诚到她储秀宫,她便默认纳兰家也站到了她的身后,到底不能再对这丫头做什么了,不说下了舒贵人的面子,就看在她这两件佛教至宝的份上,她也没道理再为难她了。 不过这实质性的惩罚不能有,不代表她高氏不能出口恶气。 高贵妃没叫她起来,转身慢条斯理地用盖子拂了拂杯中的沫子:“当初长春宫皇后娘娘抬举你,想给你说一门富察家的亲事,本宫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终于攀上了真正的高枝儿,怎么一转眼,这婚就给退了呢?据说还是那富察家退的?不成体统,还世代公卿呢,真是不把你们纳兰氏放在眼中。本宫听说了以后啊,深感痛心,转念一想,也幸好没与你结亲,不然这被富察氏退回去的女子,再被我高家明媒正娶回去,可不就要贻笑大方了。此事还得感谢纳兰夫人,多谢她这多此一举。” 淳雪坐在座位上,近乎无法稳稳地坐上去,袖中手指攥紧成拳,她紧紧咬住后牙,死死地忍耐着。 时春只恍若未觉,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低着头沉默着。 高贵妃垂眼看她表情一眼,只觉心头一阵畅快:“纳兰小姐,”她身体向前倾,带着护甲的手挑起时春的下巴:“好一张花容月貌,如此绝色,堪配天下最高贵的男儿。可惜啊,你终究是没那个福分。富察傅恒倒也是个良配,但也竟退了婚。可笑你这小女儿家的心眼儿这么多,一心想谋个好前程,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你还不是得跪在本宫的膝下,乖乖把至宝献上。莫当本宫是个傻子,这次念在你妹妹的份儿上饶了你,以后,还希望你学聪明些,认清楚谁才是你该好好儿巴结的人。” 时春长睫在眼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她忽地抬眼,从眼角露出眸光,不知是不是因为离高贵妃太近,她的眼微微眯起,隐晦地与贵妃对视了那么一小会儿。 她其实生得容貌过盛,五官若是小小变化,便会显得太过秾丽华艳,只她在娘胎里会长,什么都取了父母最好的,唯独那双眼和鼻,没有承袭瓜尔佳氏的美艳灼人,反而肖了面容清癯秀致的永寿,便在那张祸国妖姬一般底子的脸上添了六分的清与淡,那眼和鼻放在永寿脸上显得过于薄凉,在她身上却压制了那十分的绝色,把那艳煞北国的妖姬颜色,硬生生扯出了高门望族的极贵不可侵犯。 她做了十六年的笑面天仙,沾染了佛堂气息一心把自己过成淡如春水的柔和姑娘,但这几天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厌倦这皇宫的一切事,不惜亲手把自己做棋子跳出这紫禁城,然而总是有些人,他们不想放过她,连她退避三舍了,都不想放过她。 这便是俗世,她就在这红尘里。 做佛,是不是真的会很轻松? 有人告诉过她,太阳出来之前,人人都在伪装。 她厌了、恶了,也失去了一点点的耐心。 于是她抬眼,对上了高贵妃的眼睛。 那双眼美如秋水,笑起来的时候水光盈盈,当真美不胜收。然而不笑,眼中也无笑的时候,眸光就从眼角乍泄,她姿容美如皎月,冷起脸来,月华寒凉。 一瞬间高贵妃感觉自己读懂了她目光中的意思。 她视她为废石、为蝼蚁、为尘埃。 然而晃神之后,眨眼再看她,她却低眉顺目,仿佛刚刚那个对视,只是贵妃的错觉。 戴着护甲的手一颤,高贵妃缓缓放开她的下巴,她皱紧了眉去看纳兰家这个姑娘。 淳雪却不懂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她睁大眼看着面前这剑弩拔张的一幕,“扑通”一声,膝盖重重落到地面,她急求:“贵妃娘娘,家姐若有得罪娘娘的地方,还望娘娘看在臣妾的份上原谅一二,求娘娘开恩。” 高贵妃掩面一咳,深呼吸一次,顺着她给的台阶下:“罢了,本宫乏了,还希望纳兰小姐记住今日本宫对你的告诫,日后小心行事,本宫也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 时春微笑起来,这是她这几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贵妃只觉眼前一花,这炫目光景确着实让她瞬间一寒。 “奴才听命。” - 那日时春出宫后,便已不将储秀宫的事放在心上。 也不能说丝毫无动于衷,只不过,对于纳兰时春来讲,这些事,都算不得伤脑筋的事,连头疼都用不着。 总有一日高家必将家破人亡,覆巢之下无完卵,谁会为了注定会灭亡的东西多想呢。 她已经十六岁,既唤时春,生辰便在早春。乾隆六年这个冬天过完,不需多久,她就将要十七了。哪怕满洲不似汉人那般提倡早嫁,十七岁对于一位名门贵女来说,也不算小了,更何况她选秀一事已经再无希望,怕是明年之后府中便会在满洲豪门中为她寻觅亲事了。 纳兰府的大小事,她向来可以轻易操纵,于是她现在大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光,再自由地选择一家中意的人家。 此生她并不想再指望于情爱上有什么多余的念头,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想尽了一切,然后便再无所求。 她只希望这一辈子能顺了身边人的愿,活得顺遂些,更如了当年的佛诫,一生快乐。 她愿意为了别人这样努力地活得好些。 不争、不抢,无愿望、无野心。 或许她本性并非这样的人,但终究受人影响,成了今天这样洗净锋芒的人。 她从来也没有对人说过这些话,人生不过只过了短短的十六年,她却仿佛大梦了一场,尝遍了一切变故,于是无欲无求,才换得现在这个淡静如水的纳兰二小姐。 或许有一天,年华老去,她也会渐渐开始吃斋念佛,像每一位老去的满洲贵妇那样。不同的是,她们或为求取心安,或为子孙祈福,而她,只是因为想信,便敬了。 众生心向佛。 我佛渡我过平生。 我佛,你说得没错。 ---- 作者有话要说: 章嘉·若白多杰—— 穷尽红尘千万辞藻,竟无可配,已成圣。 - 你们都是魔鬼吗?你们给我清醒一点啊!!!【尔康摇】 这么容易爬墙是认真的吗?认真的吗? - 章嘉国师出场不会多的,多了有点虐 他不比其他人,他是活佛转世,从出生起就注定一生孤独的,没办法 (朕才不想告诉你们朕非常想写佛子哥哥的番外!要不入宫番外写前世,章嘉活佛番外就写来生吧。) (这个不急,以后再说) - 时春小姐姐为啥啥也不在意,啥也看得开 因为她已经佛了 换句话说:她已经看破红尘了 - 所以说,佛子带她出世,傅恒把她扯回红尘 不然她这一辈子,真的是跟佛子一样了 他守着蒲团佛陀立地成佛,她守着后院里的一生与他一起成了佛 这也不是佛子哥哥想要的呀 - 那啥,我又掐指一算,三十章怕是不行_(:з」∠)_,越写越嗨,三十二章到三十四章!一定! - 呜呜我对出家人下手惹,我不是人呜呜呜 真香!
第27章 迁怒发火 纳兰时春不把高氏和宫里那位高氏贵妃放在心上过,然而纳兰淳雪这几日,心中却着实煎熬。 她其实也不是多么有度量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斤斤计较、爱记仇,高贵妃更不是什么她心悦诚服忠心投靠的人物,不过是为了圣宠而不得已奴颜婢膝小心讨好着而已,然而自己得在她跟前卖乖受罪就不说了,好不容易自己的姐姐进了宫,贵妃就敢把自己姐妹近乎威胁着弄进储秀宫里受辱。 纳兰淳雪每每想到那一日在储秀宫内殿里发生的事,就近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高贵妃心里对这个不受宠的贵人不在意,于是为人做事也没有一点注意,想着下纳兰家那个不识抬举丫头的面子就下了,也不管纳兰家是个什么想法,更不曾看在那佛之莲的珍贵上有丝毫虚伪的笼络。 这旧日里啊,一直就有一句话:宁惹君子,也别惹小人。 纳兰淳雪算不得一个恶人,但是比起那些高风亮节、清高纯净的圣人,诸如富察皇后与乌拉那拉氏娴妃,她又着实算得上一个小人。 被这样的人惦记在心里恨上了,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人生一辈子啊,可千万不能落魄了。 因为只要落魄了,这些人就会像闻到血的豺狼一样,在最后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当然眼下的贵妃高氏离落魄还远得很,岂止是远得很,眼下高家富贵如烈火烹油,高氏父子正简在帝心,高斌治河之功落在这宫墙院里,换来的是贵妃越发意气风发,威势赫赫。 当然纳兰家姐妹一致地对家里隐瞒了这件事,她们两个人各有谋算,虽然各自想法不同,但终归都打算由自己亲手来了结。 纳兰淳雪短三五月内动不得那贵妃,她自己不过一个小小贵人,因着跟在贵妃后面总算在九五之尊那里落了个眼熟,不至于还处在“查无此人”的尴尬地步。她也知自己着急不得,只按捺不动,静静等待太后寿辰那天的到来,那是她入宫以来的第一个契机。 她心知府中为了她安排了多少,更想不出二姐拿出琉璃佛塔时到底是什么心绪。 其实说来,她到现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日淳雪在储秀宫夸下海口,其实并非指名道姓那至宝舍利。只是纳兰氏历史悠远,更有康熙朝明珠性德父子的一时繁盛,所以府库珍宝无数,底蕴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她本并没有想要佛之莲。 写信于二姐,不过是托她务必帮寻出一至宝,可让她一朝飞天。 纳兰时春一下子拿出佛之莲和琉璃佛塔是谁都不会想到的事,除了她自己,其余众人,包括从小陪伴她长大的随身婢女,都被吓得够呛。 但纳兰淳雪不愿这件事轻易了结,如果说这姐妹情之中绝对掺杂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但那两件佛教至宝,是她无论如何都欠下的,再不纯粹的情谊,终究都是同出一脉的血缘亲情,她从来对姐姐爱妒交织。 然而雍正十三年后,她懵懂地感觉自己仿佛想懂了什么,自那以后一腔心绪就复杂起来,她对姐姐又怨,怨她高高在上、却又并不把自己这个妹妹真正疼进心里,只是当个宠物一般,逗弄收服,又不放心上;又怜,怜她什么都唾手可得,却终究于大事来说算不得什么,那时她才明白二姐于她来说无所不能,但在这世间,也不过一个身不由己,受着许多人摆布的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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