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时贾母便特特取了预备好的礼物,赠送与他,又拉着他与太妃道:“这孩子好个模样儿,难得又知礼,又周全的,我瞧着他,倒像见着我们宝玉,着实亲近得很。” “老太君这么说,可见我们两家有缘的。”太妃笑吟吟着往霍宁看一眼,又与贾母笑道:“也难怪他与你们宝玉相识后,极投缘,竟比自家兄弟还要强些。”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又是老于世故的,便对面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照旧宴饮起来。及等散了场,这霍家自有管家料理事体,太妃略作吩咐,便遣散了人,独将霍宁留下。 霍宁笑道:“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既是大喜,我也有一桩喜事,要说与你听。”太妃拉着自己小孙子的手,心里颇为快慰:“你年岁渐长,如今也合该做亲事了。” 那霍宁听了前面一句,还有些疑惑,不知喜从何来,但听到后面一句,他便愣住,心中细想了一回,又瞧着太妃慈爱的笑容,不由面色发红,有些结巴着道:“祖母说的是哪家的千金?” “你这孩子,既是猜着了,怎么还问我?”太妃拍了拍他的手,又笑道:“我原见过那贾家三姑娘。虽说她是个庶出的,却养在太君跟前,自幼都是嫡母教养的,生得明朗俊俏,一般也是读书知礼,瞧着就是个好孩子。” 霍宁既与贾宝玉亲厚,自然是取中了他的人品,再听太妃这么说,自然点头称是,因道:“婚姻之事,本就是长辈做主,孙儿并无他想。” “好孩子。”太妃含笑点头,又道:“过一阵,我便打发人去说亲,两家有意,这一年半载的,总将你们的亲事先说定下来,娶亲倒不必急在一时,总须你父兄归京,才好与你料理了。” 南安郡王这边如此,贾家那里自然更为迅捷。 贾母回去坐定,就与王夫人道:“这一门亲事很是妥帖。” “是。”王夫人笑道:“前头宝玉几回与这小公子往来,我就问过两回,都说是不错。我还只怕他小孩儿家家,又不知道这里的事,没得倒误了事。如今一看,竟比他说得还要好三分呢。” 说到这里,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眉眼松缓:“阿弥陀佛,总算说定了三丫头的大事,也算了了我心头一件大事。” “他们兄妹几件大事,且起了个头呢。”贾母笑道:“这一口气,你出得却有些早。”7K妏敩 “礼数虽是要紧,总归依着旧例操办就是,只这人选难办。”王夫人想着结亲霍家,心里也十分快意:“就是不知老爷那里,可还有旁的话说。” 贾母道:“等他衙门里回来,我亲自与他说。” 王夫人这才安心下来,又与贾母说了些家务事体,陪着用了饭,方回去歇息。 及等晚上贾政回来,她少不得又细细将事告诉,着实夸赞了霍宁。 前面宝玉每每将书信并其言语行止说来,贾政就颇为如意了,再听得贾母也是称许,虽还有一二分不足,也下定决心,回去就寻了王夫人。夫妇两人议论一番,他便道:“既如此,这一桩婚事就可预备起来了。” 有这话,王夫人也觉心安,因笑道:“正是。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嫁总要照着齿序,但那也是正经成婚的礼数,到底不妨碍交换庚帖,先定下姻缘。旁个不提,就是太妃做主,这儿女婚姻大事,也总要父母在堂,方是体统。总归这二三年不必愁的。” 夫妇两人计议已定,便等着南安郡王府上提亲。 果然,两边既是有了默契,那南安太妃不过两日,就打发官媒婆过来提亲。 贾家这边虽做出仓促的样子,略作迟缓,不过二三日,就说准了大事。府上下人等,本来还只是咂舌,拿着提亲一件当做风闻口舌,谁想风云突变,不过短短两日就此定下,倒叫他们都呆住了。 这一件新闻,登时压倒了邢夫人的病势,贾赦房内的乱事,成了头一等的谈资,不过半日工夫,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惊的。 就是贾赦听了,也是抛开手头那些杂事,寻了贾政言语,听说了里头原委,他才点了点头,因道:“既是老太太看重,这一桩婚事也着实做得。也难怪,你没捡着那些读书种子,倒换了世交人家。” 贾政点头道:“既是郡王府上青眼,也不好十分推辞。何况世交人家,老太太也觉得极妥当的。” “嗯。”贾赦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悻悻然的无味,对着贾政也说不出旁话,只道:“这一桩婚事须得仔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打发人来说,总要办得体面才是。” 贾政也不觉异样,点头应了。 兄弟两人议论着,那边园中的姑娘丫鬟也正议论这一桩婚事。只探春生得俊俏,性情爽利,行事又是细密,素来的口碑不错,自然多是恭贺的。 又有凤姐这促狭的,寻了个由头,叫了姊妹们一并过去叨扰打趣。探春虽则大方,到底是深闺千金,说及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须躲一躲羞的。不过陪着坐了一会子,她便微微红了两颊,嗔怪两句,就寻了由头,垂头避了出去。 凤姐调笑两句,又与黛玉、惜春闲谈。 探春出去,就寻了侍书吩咐了细点汤羹等物往屋子里送去,自己则慢慢走到廊下的梧桐树边,仰头看着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枝叶,微微觉得有些凉意扑面而来。 伸手摸了摸,她才觉出是些细微的水珠,许是昨夜一点小雨的余韵,也许是清晨的露珠,总归化为一点点水泽,落在她的脸上。 探春也不躲,抬手护住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倒像是将心里一点沉沉的疑虑都消去了。 正在这时候,忽得听见有人唤道:“三妹妹,你只在这树下做什么?” 她回头望去,却见贾宝玉一身团花夏衫,手拿着扇子,正笑吟吟看向自己。 第247章 喜雨 这宝玉又与凤姐等人不同,探春一见着他,就想到前面私相授受的一些事,不免羞得两颊霞飞。只是她素性爽朗,并非那一等扭捏羞惭的轻狂人,到底上前两步,含羞道:“二哥哥也来了。” 见着她这模样,宝玉本是有意打趣的心,也去了小半,因打开扇子挡住半张脸,一对眼睛早已弯了起来,眼波流动,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有些忧愁,口里只道:“我送两样东西与妹妹。” “什么东西?”探春倒是一怔,且将两颊的热意压下,好奇道。 宝玉将扇子一收,扇柄在手心轻轻敲了一下,就自道:“还能什么,前头妹妹推辞了去的,如今名正言顺,自然也可收下了。” 一面说,他一面从袖中将两卷纸抽了出来,递过去道:“你素喜书法,正好赏玩。”却是先前就与探春送来,后又被推拒的书画。 探春一听,满以为这是打趣,不觉羞意上涌,啐道:“你也不学好,只跟着二嫂子她们一个模样儿!”却不肯收那两卷霍宁的书画。 “我要打趣,何必挑这个送来?”宝玉却收了笑意,且道:“虽说大势已定,婚事必要筹备起来。依我看来,却还是早了些。” 说到这里,他忽得沉沉吐出一口气,面上的忧愁黯然之色,再也遮掩不住:“你们都是娇花一样,就是在自家里,父母在堂,兄妹在侧,尚且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如今一朝移栽他处,又怎么不叫人忧心? 纵然旁人只说你为人精明有才干,挑的人家也是有规矩有礼数的世交,就是未来的夫婿,我也是亲眼看过,着实夸赞了的。但到底如何,还不是你自家出阁了,与他们朝夕相对,才知道内里深浅,为人脾性的?” 见到了这会子,宝玉仍旧为她日后忧心忡忡,探春心中一阵酸软,倒将前面半是真情,半是大家小姐体面的羞意都抛到脑后,反而上来郑重敛衽一礼。 身形犹如初夏的莲蓬,娉娉婷婷,一落一起都极有风致。 “二哥哥放心罢。”探春仰起面庞,一双俊眼莹莹生辉,竟不输凤姐半点,又清又亮:“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不是,我一般也是读书知礼,自有志向性情的人,断不会听凭旁人欺负的!” 见她这么说,宝玉再想素日探春的行事,确是姊妹中最有心胸手段的,纵然出阁,大约也能把持局势,因势利导。这么一想,他心里的忧虑稍稍消去,却还是道:“虽如此,到底你揣摩知道多些,也是好的。” 说罢,他终究将那两幅书画塞到探春手中,又道:“有什么事,凡我能做的,你只管说来。如今我也直说了,我们兄妹虽是异母,却也是自幼耳鬓厮磨,一并长大,论起来,你与大姐姐又有什么不同?” 探春原是深知庶出两字的,特别是贾环、赵姨娘一前一后生出无数的事,真个一次一次叫她平添烦扰羞耻,引以为恨。如今听得宝玉这话,她不由红了眼圈儿,本是要推拒的手也软下来,只低低地哼出一个鼻音般的嗯字,便没有再言语。.七 兄妹两人站在梧桐树下,也不看对方,一个垂眉低眼看着手中的书画卷轴,一个仰头看向青翠欲滴的梧桐。一阵清风从西面吹拂而来,大片大片的梧桐叶连着远处的芭蕉都翻涌起来,如同一个接着一个的绿浪,扑向远处。 远处的廊下,宝钗却正自站在门后,怅然若有所思。 她也是听见探春大事将定,说得是南安郡王府上的小公子,赶过来贺喜的。 说起来,旧年南安太妃前来贺寿,又请她们过去见面的时候,她便隐隐有所觉,只是年少不知大事,又不见什么后文,便抛开不提。 如今忽听得这话,她才隐隐有所觉:前面老太太不顾年迈,特特前去郡王府上贺寿,大约就是这一桩婚事的应承了。 论起来,她是有三分羡慕的。 等到了这里,她收拾了心绪,入门要去屋中闲谈凑趣,偏瞧见宝玉的身影,又听得后面一半多的话。 到了这会子,宝钗的三分羡慕,已是变成七分。 若说前头三分里,两分为着南安郡王府上的体面,如今的四分,却全是为着探春所得的倚仗。 固然她母亲兄弟,待她也是极爱重信任的,但要说倚仗两字,实是有些空乏的。这空乏,不是说他们,而是她自己,实是看得更多更远,做得更细更全,反倒不能信服他们了。 何况如今的嫂子夏金桂,蛮横跋扈,性情泼辣,饶是她常自弹压,到底也只是个做妹妹的,实是不能做到更多。现今又有妹妹宝琴的婚事,又有家中压不下去的矛盾,一件件合在一处,怎么不叫她疲惫。 反倒是探春,一般也是做姑娘的,也是面对着家族衰落的情景,甚至她是个庶出的女儿,并非王夫人所出。但她的祖母,她的父母兄弟,却着实待她用心,为她周全体面,论说来,倒是自己这里还不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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