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几句,贾母瞧着他们厮见过了,便打发宝玉等人去后面吃果子。 宝玉等人也会意,知道是有些不好他们听着的话,便唤来湘云一并进去攀谈说笑。他们年轻姊妹兄弟,原是心热,又是自幼相熟的,彼此叙了几句温寒,也不拘旁个,随意嘲笑取乐,挨挨挤挤得说十分惬意。 就在此时,鸳鸯从外头端了一个食盒进来,后面又有琥珀,也是捧着个食盒,一并送到跟前来打开,却是几样时鲜果品,又有四碟细点。 宝玉等人忙接过谢了,却也没十分在意,只留鸳鸯琥珀两人坐下说笑。 鸳鸯笑道:“老太太还待客呢,不过打发我们送些点心过来罢了。”一时说,一时便要起身去了。 众人也不觉如何,正随她去了,谁知琥珀却跟在后面,忽得与湘云促狭一笑:“姐姐这就走了?咱们还没贺云姑娘大喜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湘云,却见她难得两颊霞飞,啐了一口琥珀,嗔道:“琥珀姐姐混说什么呢?”说罢,她便扭身偏过脸去。 琥珀噗嗤一笑,还要打趣两句,就被鸳鸯拉了去。余下宝钗等人自然知道,今日果然是为着湘云的婚事。 宝钗便笑道:“什么打紧的,倒臊起来了。咱们虽是闺中女儿的,到底年岁渐长,自然都有这样的事。你瞧瞧这满桌的,过不得二三年,便都要成亲了。现不说旁个,只我们家里,一旦料理了琴丫头,便要与蝌弟做亲事了呢。” 有她这话,湘云又想着宝玉、黛玉并探春原也大抵做定了亲事,只宝钗、惜春两人尚未定论,她们一个温厚,一个年纪又小,性子也冷淡些,也不怕他们打趣,方略略好过了些。 黛玉瞧着她那模样儿,也是一笑,伸手提壶倒了一盏茶:“好妹妹,也就是一盏茶的事,你吃了这一盏,我们不提这话,也就是了。” 那湘云听了,伸手端了茶正要吃,忽想起吃茶做亲的世情来,不觉两颊作烧,斜眼看黛玉,却见她只是抿嘴儿笑,却也不见旁个意思,便轻哼了一声,到底端了茶吃尽了。 旁人瞧着她们隐隐绰绰打着机锋,心里细想一回,都觉有些趣儿,只碍着湘云的脸面,也不做声,倒将这事抹过去不提了。 倒是宝玉有些怔忪,原要吃两口茶醒醒神,却不觉茶壶被黛玉取了,不由得虚空抓了两下。 “你这是做什么?”湘云伸手往他手背一打,嗔道:“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好的,最爱促狭。” 吃这一打,宝玉才回过神来,忙问缘故。 当下里,便热闹起来,也有与他说的,也有湘云恼的,又有挑拨凑趣的,好是说了半日,宝玉也明白过来,又叹道:“我便说你们难相处的,不过是我记起一桩事来,寻思着忘了事罢了。” 黛玉便问他:“什么事,倒让你这么记挂着?” “旧年我便听琏二哥哥提起,说是那卫若兰并冯紫英两人,竟自己寻隙抛到北疆入军。也是运道,他们又有些才敢,倒也靠着军功博了个校尉。”宝玉提起这话,便有些沉吟的意思:“后面又听说卫家冯家有些着恼,怕这刀枪无眼,必要他们回来,再另外寻一处地方安置,也省得家中提心吊胆。只是总不见下文,大约也是拗不过的。”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些明悟过来。 那卫若兰、冯紫英不是家中独子,便是长子,忽得跑到边疆战场上,家里自然不放心,偏如今已是从军,他们自己不愿意,也不能轻易调转。只怕卫家如今提着婚事,一是拿着个寻卫若兰回来,二来也是怕他出事,早些成家立业,人也能稳重些。 可论到这里,不免于史家,于湘云有些不尊重。 谁知湘云听了,却不觉如何,反倒是有些入了迷似的,径自拍手笑道:“好气魄,可惜我竟是个女孩儿,不然也想去这边疆战场,领略一回。” 说得这一句,她便回过神来,又觉有些羞意上来,正待再说什么,那边探春也是笑着道:“正是呢。能这么堂堂正正出去,立一番事业,也不辜负所学所知,原就是正经的道理。偏偏如今却多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都这么说,倒引得黛玉笑起来,因道:“你们倒是投了脾气,可这战场凶险,咱们虽不知,也读过几句征战的诗词。这豪情自然是有的,可这兵戈凶险,征夫血泪,也是有的,哪里能瞧着前头的,倒忘了后面的。” 说到这里,她便微微有些喟叹:“虽说人生在世最要紧便是称意两字,能尽自己的心,便不枉来这世间一遭,却也不免要珍重保重才是。” 她原是历经离殇的,深知内里,不免形容出来。 探春未曾经历,虽也有所觉,却不深切,倒是湘云想起父母,虽然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却又比探春感觉深切些,当即也叹了一口气:“林姐姐这话却也是的。” 说及此处,众人便有些没滋味起来,一时拿了茶,或是取了糕点,默默用了一点子。 就在此时,惜春忽然道:“二哥哥,东府那边说是习射,也有一二年了,果然是真个习射?” “四妹妹怎么忽得问起这话来?”宝玉素知惜春与东府有些心结,如今忽得问起这话,必有缘故。 惜春道:“我前儿去见老太太,因东面要栽什么花儿,便绕了两步路,谁知就见着环哥儿并兰小子从那边过来,两人额头都碰了两块青紫,也不知什么缘故。” 宝玉道:“老爷倒是吩咐我们饭后过去那边,跟着珍大哥哥习射一回再回去。只是那边如今多是抹骨牌,做饭局,又有些学里的小子,也是跟趁起来,或是玩乐,或是散闷,他们过去大约也就这么着,未必有什么缘故,多半只是哪个磕碰着了罢。” 这话一出,惜春便冷笑一声,因道:“我便知道,什么习射,不过是寻乐子的玩意儿。” 倒是探春皱起眉来:“竟有这样的事?虽然那边珍大哥哥的事,我们原管不得,却也要告诉老爷一声,不能让环儿并兰小子过去了才是!” 提起这话,宝玉也有些讪讪,又道:“这几个月许多事,那边也散了场,我便说没了,料不得又重开了。那边又多是亲戚世交,又有珍大哥哥的脸面,我们也不好多提。” 第299章 送玉 贾珍虽不理事,却与官场上的人往来颇密,许多人情关系,又与西府这边有所不同。 这个探春也听说过一些,心中一番细想,倒也能体味几分,但想着贾环脾性本就有些阴鄙,再要被这赌字一沾,越发要被带累坏了,又有兰小子,年纪更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越发要小心,便拿定了主意,必要将这事说与太太,转而告诉老爷。 到时候,这两个小的自然不必说,就是那边珍大哥哥,多少也能告诫一二,总将这事消停些才是。现今事多,又添了几件大事,如今虽早已出了孝,也须谨慎些为好。 她这么想了一通,却一个多字没有说,只是劝说几句,就将话岔开不提了。 倒是宝钗多看了她两眼,心中暗暗有些思量。 只是她的事却也多,略等了小半个时辰,前头便唤她们过去说话,后面又有老太医过来诊治。幸而,诸人都还算妥当,便贾母有些老病,王夫人稍有些病症,也没什么大妨碍。 至如薛姨妈、薛蟠两人,也只是近来饮食不调,起居有损,幸而平素身子尚算康健,不过略略将养几日,也就罢了。 独有邢夫人,虽说已无大碍,只是面容歪斜一件,也是不能尽好,不过吃两剂药,略作调理,又须银针针灸,二三年后倒还能有个大抵的模样儿。 众人听说,不过或多或少宽慰几句,便将这个搁下不提,又寻了些旁的话,说道一番,也不过是近来一些大小事体罢了,且不细论。 到是后面一二个月,贾府上下又恢复了原态,恍若前头上下提心,战战兢兢的日子,竟是梦里一般。 又因近日多了一个史湘云,园中倒比旧日热闹了些。 她是个爱说爱笑的主,又素与宝玉等人情分深厚,连着宝钗宝琴两人,因着她来了,也多往这园中顽一阵,只是不肯住下。 理由也是明摆着的,家中实在事多忙乱。 虽说薛蟠已是出来,可宝钗念着刘蒙这一处,到底顺着宝玉这一条线,将事料理了些。刘蒙原是经历过的,心肠又比旧年狠辣冷硬,这些小手段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詹家却并非官场磨炼出来的,且旧日要不是有些好心肠,也断不会与刘蒙那般善意。薛宝琴又是瞅准了地方,做得细密,先是寻了老太医,与蕊云诊脉调理,果然妙手回春,将这母子安稳下来,又日日送来纸人纸马,言语又诚恳,又百般伏低做小,说了许多贴心话。 因着儿子亡故,老夫妇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而就了结了冤仇,可听说那边寡妇独子,家宅不宁,也无子嗣,倒也将一腔盛怒减去了些,没有再添仇恨。 刘蒙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到底他看重的也只詹广这个表兄,于侄儿詹端却算得陌生两字,不过爱屋及乌罢了。现今诸事已定,该为詹端做的,他这个叔父也做尽了,也懒怠再孜孜念念。 宝钗心思细密,又挑拣了机灵的,每日人回来,便使他们一句一句回叙,又见后面出丧的时候,薛蝌亲自送灵,詹家也只是喝止,并无旁话,便明白这事起码有些打住了。 这一件事,也算暂且有个结果。 可另外一件夏金桂,却着实叫人无从入手。 也不是旁个,那夏家本系旧人家的女儿,上数两代,两家还是亲戚,原都要有个体面。薛姨妈再是咬牙必要合离乃至休妻,及等那夏夫人过来,泪眼婆娑的,叙了一阵旧,又说及日后的种种,也不免有些软和下来。 如此又拖延了一阵,终究还是认下夏母的话:“只再半年,他们夫妻还是不成,我便应了合离这事,旁的一概不必多说,原模原样便是。你我虽结不成亲家,到底也是旧交,撕破脸面又有什么趣,不过叫旁人看笑话罢了。” 有了这话,薛姨妈虽是满心不愿,终究瞧在亲戚世交的情面,又想着自家体面,不好真个撕破面皮,只得应承下来。 倒是薛蟠也不知个喜怒,且送夏母过去,让她们母女两人自在房内说私密话,自己回转过来,倒有些莫名的滋味。 宝钗看在眼里,虽觉不妥,一时也不能如何。她到底是个闺女儿,这等事上说不得准话。又有薛蟠到底勾连了人命案子,声名有损,现又立时要合离甚至休妻,也着实伤了两家颜面,越发要结仇。何况夏家已是退让一步,以半年为期了。 她也不过常使人留意夏金桂这一处,也还罢了。 里头种种,且不能细论,只忽忽一二月的光景过去,这日贾政又寻两子一孙并瑞哥儿过来,查问学业。见四人都还尚可,却多少有些不如旧年那般用心,他便一个一个敲打了,着实呵斥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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