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儿,怎么突然要搬出去?”凤姐有些吃惊:“他们家在京中只有两户,又是极近的堂兄弟,住到一处相互帮衬还还不及,倒论起这个来。” 平儿道:“我也这么说,只不知里头缘故。” 主仆两人议论着,那边薛蝌却正宽慰邢岫烟:“我已是与伯母、大哥并大姐姐商议了,明儿挑拣个黄道吉日,便搬出去。我省却那些罗唣,你也能安生些,不能为着她一个人,倒将你折腾出个病来。” 邢岫烟面色煞白,额头上敷着药膏,却还是强自要起来:“这如何使得!你们兄弟在京中,也无有旁个族亲,正是要帮衬扶持,相亲厚的。如今为着我这一点小事,就要搬出去,伯母他们面上心里,又如何过得去。” 薛蝌忙压住她的肩膀,一面叹道:“你道只我一个这么说不成?连着大姐姐也提了这话。这大嫂今儿能不小心磕破你的额头,明儿又寻由头往咱们院里来,挨挨挤挤的……我是不敢多想,只怕下头的人都要议论起来了。” 提了这话,邢岫烟到了喉头的话,也不免咽下去。 不为别的,实是夏金桂如今越发不成体统了。旧年她与薛蟠闹,折腾个天翻地覆的,多半还是辖制夫家,又有嫉恨,虽说有些暴虐,倒也是妇人的常情。 谁知如今与薛蟠消停下来,倒渐渐生出另一桩事来——每每有意无意,与薛蝌有些暧昧。前头还只是常自路遇,后面竟寻到他们院子里,常自一坐就是半日。又有一种古怪癖性,竟不肯与邢岫烟一处,常自往院中各处闲逛。邢岫烟或是招待殷勤些,反倒要寻话嘲笑,乃至稍有动手脚的。 今日更是不知怎么的就恼了,伸手就砸了茶盘。偏偏不巧,里头一片碎片便擦着邢岫烟的额头过去,当时便见了血。 非但邢岫烟受惊非小,就是旁边一干大小丫鬟婆子人等,也都唬住了,忙拥簇上来。偏就这会子,夏金桂还顺手一推,差点将邢岫烟推到那些碎渣上。 幸而有个篆儿时时留心,又在近前,一把拉住邢岫烟,只让她往桌案上撞了一下,倒没甚么大碍。后面薛姨妈并宝钗知道,也赶着过来料理,便没有再生出事端来。 只夏金桂却一甩手回去了。 这一桩事上,邢岫烟旁的都能忍让,但夏金桂的举动做实了的意思,她实是忍让不得。 她与薛蝌夫妻一体,真个叫薛蝌沾染上那等闲言,以后两人脸面前程,还要不要? 第317章 避开 想到这些地方,迟疑半晌,邢岫烟终究没有再劝,只道:“你既有这决断,在情在理的,我再要说什么,岂不成了糊涂人?只是,伯母他们带我们也极周全的,纵然要去,也办得周全些,别冷了这一宗亲戚情分。” “这倒不妨。”薛蝌笑道:“我已是想到了。正巧咱们家在这一条巷子里,另有一处宅院,不过隔着五六户人家,半条街。虽说是处三进的小宅子,比不得这里,走动倒是便宜。只怕委屈了你。” 听得这话,邢岫烟便笑道:“这一点子事,能有什么委屈?我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越发谈不到这个。大家和乐亲近,才是要紧。” 夫妻两人商议已定,后面便告诉薛姨妈等人。 薛姨妈倒还有些犹豫:“那处宅子也太小了些,你们一家子过去,怕是要受委屈的。” “不过使人修缮修缮,也不值什么,难得离得近,大家相互照应走动,才是要紧。”薛蝌忙笑道:“再说,我们跟着几个旧仆,人也少,要寻一处大宅子,反倒空落。” 如此好说歹说,薛姨妈才勉强应下,又必要着人修缮打理妥当了,才使他们搬进去:“总要有个体统。” 宝钗也笑道:“怕是草木摆设一类,也要留心些。方才那边凤姐姐打发人来问蝌弟乔迁的事,我才应了话,还没打发人去谢,正好能问问花儿匠什么的。旧日那个原没了,儿子也不成器,倒要领寻个妥当的。” 听的这话,薛姨妈便问她:“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说是遇到了强人。”提起这话,宝钗也淡淡的,稍有忧虑:“如今年景不好,多有横行不法的,你们也须仔细些。依着我说,虽说咱们这一带都是极安稳的,也须正经买几个稳妥有气力的护院。” 薛姨妈不免嗟叹几句,也应承下来:“不必你打发人去,我使个妥当的去问凤丫头。这会子买人,越发要小心仔细,总要打听明白,稳稳妥妥,倒还罢了。”说着又与薛蝌点头:“到时候也给你们两个,大家伙儿平安顺遂,才是要紧。” 几个人说定,外头便有回话,道是薛蟠回来了,又现吃醉了酒。 薛姨妈沉沉吐出一口气,忙与宝钗起身出去探视,临去前,却嘱咐薛蝌:“你先回院中收拾,这宅子的事,自有我使人料理。” 虽这么说,薛蝌到底跟出去,帮衬着将薛蟠安置在书房里,方匆匆回去。 只从院中出去,往右转时,眼角便瞥见一点大红衫子,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上头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他不由紧赶几步,一缩身躲到墙后,转头悄悄看了一眼,果然不是旁人,正是那夏金桂。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心里一松,复又有些滋味难明:这都是些什么事!□□的,他一个男人大丈夫,也没做亏心事,倒要躲躲藏藏的…… 虽这么想,可他脚下步子却又快了三分,紧着回了自己院中,便着小厮把门关了:“除了那边太太、大姑娘或是大爷,旁人一概不见,便有打发来的要紧人,也往里头回一句再定。” 那小厮原是他贴心的,心里明白,忙笑道:“您放心,小的明白。” 薛蝌方自进去,因见邢岫烟已是睡下,便问篆儿情形,听得说都还妥当,又已是吃了药,才放下心来。 他这里暂且安稳了,那边东府却正热闹。 凤姐原就有才识心胸,杀伐果断的,何况尤家姊妹的事,她已是料理过两回,本说已是做罢。谁曾想,贾琏犹自迟迟不肯放手,越是如此,越是叫凤姐嫉恨,不免将及东府。 这会子既正经穿戴妥当,到了东府来,自然也是要发作的。 尤氏早知她要来,昨日便说头疼,早起请了大夫来,吃药歇息一概齐全。凤姐听了这话,倒得了个由头,只说自己探病来的,先往她这里一坐。 及等贾珍贾蓉父子过来,她方款款起身,做出要辞别的模样儿。 他们父子见着,自然款留两句,凤姐也不客气,当即便应承下事来,倒叫场面冷了片刻。 还是贾蓉敏捷,当即笑道:“婶娘必是知道我们这里新得了好茶,方要尝尝新鲜。来人,将前日南边新供上的茶取来烹上,用早起打发人往山上取的山泉水。” 凤姐便是一笑:“这又是什么讲究,如今一杯茶,也要计较这些个了?” “婶娘是精细人,自然要格外留心。”贾蓉笑道:“旁的不说,前两年二姑姑有孕,便有些水土不服,可见这里本也有些门道。” 贾珍也抚须笑道:“他也只这些小处,倒还能见着一点好。你原是做婶娘的,只管领他的孝敬便是了。” “我领得了这个孝敬。”凤姐唇角勾起,笑吟吟着道:“倒不知他素日怎么孝敬他叔叔的。珍大哥自来与他好的,料想着,这吃茶不吃茶,孝敬不孝敬的,必是比我还要殷切些。” 她笑得一团花似的,话里却透出古怪,贾珍素知她的脾性,一听便心里有些打鼓,由不得细看凤姐两眼,方赔笑道:“大妹妹竟还不放心不成?” 凤姐笑得越发开怀:“放心,我怎么不放心了?休说他叔叔,就是他那两个小姨娘,我听说他也是极殷切小心,孝敬周全的。倒是我糊涂,这两年也没与她们姊妹走动……倒忘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嫂子的金面,也要看珍大哥哥的,再不然,也要看小的。谁知道,日后又吹哪个风呢?” 见她越说目光越冷,直能透出寒意来,贾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兄弟两人胡天胡地的,不知怎么的,倒露了馅来。细算来,大约也不是旁处,多半落在三姐儿身上。 那小蹄子心狠意狠的,旧年就是她不肯,且与西府那边有了消息,前儿又过来闹了一回,想来是后面计较二姐,才又把事吹到西府那边去。 这么一想,贾珍不免有些着恼,但在凤姐跟前,又觉得讪讪,只得再三赔笑,暗中说些饶过的话,又点出再不生这等事的保证。 凤姐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一回,慢慢吃了两盏茶,这才起身辞去,一面还自笑道:“叨扰了大哥哥。” 贾珍且喜她没有发作出来,大家保着一点体面,还有甚么旁话,只尽情尽意让过了,将人好生送出去,这才回转过来,且吐出一口气。 贾蓉在旁瞧着,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有三分幸灾乐祸,口中还自道:“往后叔叔过来,可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贾珍摆了摆手,打发他下去:“倒把这个事了了罢。如今又是亲祖母的孝,又是隔房婶娘的孝,真个闹出来,各人又有什么脸?她是个烈性的,如今过来说两句,已是瞧在自己体面尊重上了,真个还不肯放手,一时真的恼了,怕也不是不能。” 见父亲这么说,贾蓉心里冷笑,口中自然应承。 父子两人又进去瞧了一回尤氏,便自散了。 倒是尤氏早有所觉,一等人去了,就将前头嘱咐了的丫鬟唤来,命她将偷听的话学与自己。见果然妥当,她才心中放下一件事,因要躺下歇息。 偏这会儿,就有银蝶过来回事,又将从那边府里听到的消息,说与尤氏:“奶奶打发我告诉四姑娘入画的事,现已妥当了。只回来的时候,听翠墨提了两句,道是那边薛姨妈家里的那个薛蝌薛大爷,过两日要乔迁呢。” “什么要紧。”尤氏摆摆手,也无心理会这个:“你吩咐备下一份礼,送过去就是。另外再告诉大爷一声。” 银蝶听了,也不敢多话,自下去料理。 倒是贾珍听说,格外嘱咐了两句:“比着上等的多一半,送到你蓉大爷那边,使他去应酬应酬,也就罢了。” 他与薛家,原是隔了一层的亲戚,素日与薛蝌也没甚往来,不过与薛蟠亲近些,又有西府那边的亲戚,方有个说头。只这点意思,尽一尽礼数也就罢了。 那边薛蝌并邢岫烟却是打点齐整,又有薛姨妈早打发许多仆役过去收拾修缮,因有夏金桂之故,不敢细细雕琢,有个大致摸样儿,两人便带着仆役过去了。因着事急,也不曾做酒席,宴宾客,一概从简而已。 夏金桂得知,自然着恼,又不好十分发作,心里却着实有些赍恨,且不在话下。 这里事情一了,又过不得三四日,和亲的事已是落定。 却是圣上点了一名宫妃之妹,勋贵之女,敕命为宁和公主,又着有司料理。因那南疆催促得急,且朝中事多,竟容他们得意,甚至不等明岁,三月后便随那番臣南下和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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