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小厮兴儿原是贴心人,自然瞧得出来,想了想倒还劝其贾琏来:“二爷还念着那位?依着小的说,纵然是个天仙,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二爷只念着不忘,怕是没得手,不免越想越心痒痒。” 贾琏听了,伸手踹了他一下,一面道:“你小子知道得倒多!” “嗨!”兴儿也不多,生生踉跄了一下,做个古怪样子逗趣,一面赔笑:“小的也是怕二爷过了那兴头,反倒后悔起来。那到底有了人家,又到底是尤大奶奶的妹子,料理总比旁处艰难。这天底下的美人也多,何苦惹这个不自在!” 他说得在情在理,贾琏却不理论。 论说这事,连着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昏了头,几回因这尤二姐没脸,偏偏就是忘不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正自想着,忽得就有外头的长随赶来回话,说是世袭指挥孙绍祖孙大人亲自登门拜见,又送了年节礼物来。贾琏便有些不自在,瞎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便往外头迎客,口里却有些抱怨: “他家许久不曾登门,还在外头言三语四,说着老爷打点不得人,倒使了他的银子,如今又过来做什么?” 一径说着,又着兴儿去告诉贾赦。 及等出去,他自换了一张笑脸,上前与那人高马大的孙绍祖一通寒暄,又推辞年礼等物:“使不得,我们两家原系世交,哪里用得着这个。” 那孙绍祖哈哈一笑,竟有些豪爽的样子,也是陪着说了一通应酬话,方问贾赦贾政近况。 贾琏便叹了一声,因道:“因着家祖母、家叔母过世,家父家叔自然比不得旧年自在,这一年竟瘦了许多,也不肯往外头走动,我们做小辈的,也是担心不已。只是这也是孝心,竟不敢多说。” 孙绍祖听了,倒也点头称是,因笑道:“这也是难免。”却又做出些踟蹰模样。 贾琏心里会意,面上却懒怠理论,只陪着说笑闲话,预备打发了也就做罢。谁知说了一盏茶的光景,眼瞧着孙绍祖有些离意,忽得有个小厮过来回话,道是贾赦来了。 一听这话,这孙绍祖便双目一亮,面上多了些神采。 贾琏瞧着如此,只瞪了那小厮一眼,也无旁的法子,只得与他一并相迎贾赦。 说来,这贾赦也是一个心思,不为旁的,就是前两年得了孙绍祖的银钱,着人打点官职,谁知竟不成。虽说这样的事,也有退回银子的,也有不退回的,他心里却有个数。 因念着孙绍祖本为门生,又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难得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倒是看得十分合意。偏偏前头托付的事没成,往年理论起来,倒有些讪讪的意思。 如今家中情势一变,前头孙绍祖委托的事,不消十分料理,竟有人悄悄递了消息过来。贾赦自然有些得意,今日听说孙绍祖过来拜见,便想着趁这会子一并料理了旧事,也省得外头说起话来,倒损了自家体面。 是以,这才过来。 当下见了面,行礼后彼此说几句温寒,贾赦也不愿多做应酬,只遣去小厮人等,自将这事粗略说与孙绍祖,因又道:“如今已是说准了,你只消往那兵部金侍郎处应个差事,照例行事,这差遣自然能顺顺当当到手的。” 第327章 活络 此话一出,那孙绍祖自是欢喜非常,拱手下拜,正欲弃了旧年的嫌隙,重做攀谈结交之意。 谁知贾赦却并不十分理会,不过粗粗应酬几句,便完了这一桩事,转身就走。 孙绍祖见着,眼中神采一暗,面上却还是堆满笑,在贾赦背后一拜,后又与贾琏言语起来,口里倒都是世交一般的意思。 贾琏本就厌他言行,又见贾赦只是匆匆完了事,便越发不在意,也不与他十分言语,不过说些温寒闲事,旁的一概不论。 如此小半盏茶的光景,孙绍祖倒也瞧出意思来,心里暗暗有些懊恼,复又生出些恙恨,只不肯显露,外头倒百般赔礼的模样。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多留无益,再说几句话,便托辞拜离。 贾琏将他送到外头,略一拜礼,眼见他转身走了,自己也不多留片刻,立时回去。 倒是这孙绍祖听得脚步响动,倒停下来转头看了一眼,眼瞅着人影全无,不过两个小厮侯在那里,他眼珠一动,掠过高大阔朗的门庭,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才又径自去了。 到了外头,自上了马,他一路也无旁话,一等回到家中,才叫来管家:“去打听打听,那贾家可还有什么姑娘正当年岁?” 那管家却还记着旧年打听过贾家的消息,稍一思索,忙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爷的话,早前大爷做亲事,便问过他家,只是那会儿他家二姑娘已是定了婚事,旁的又年岁尚小,并未做亲,便不曾理论。小人还记得,他家有一位三姑娘,早前便说定了南安郡王府上,另有宁国府那边的一位四姑娘,只是年岁太小,怕是与大人未必相当。” 孙绍祖有些不耐,摆手道:“南安郡王府上,我自然知道,倒是做得好姻亲!你让你去寻他家极亲近的姻亲世交家的女孩儿。哼!现在外头流言也多,我倒是想要登门求亲,可惜着,怕是不入他们家的眼!” 一行说,一行又有些悻悻然,不免伸手一推,把个桌案推倒:“不过靠着姻亲的力,一概都是猪狗一样的人物,倒在我跟前拿大!哼,如今我是奈何不得,往后,可要看看运道了!” 管家见着,忙往后退了两步,立在角落里,一声儿也不敢出。 那边桌案反倒,笔墨纸砚并茶盏书卷滚了一地狼藉,孙绍祖一脚踩在上头,眼里射出狼一样的光:“还不赶紧下去查探!” 有了这一句,管家如蒙大赦,低头弯腰应了一声是,便快步退了出来,脸上却是冷岑岑出了一层细汗。 外头候着的小厮早有些战战兢兢,见着管家如此,忙上前来搀扶,又打叠着小心探问:“大管家,大爷这是怎么了?” 管家摇了摇头,见都是孙绍祖随常服侍的人,便随口嘱咐他们:“大爷恼了,你们仔细些,没有叫唤别进去,一时进去,也要打叠着小心。” 说罢,便匆匆走了。 那边贾家浑不知孙绍祖这边的想头,只是百般忙乱不休。 这日,又有乌进忠领着人押送粮米银钱等物。 凤姐如今虽管家,这些个事,旧年却是王夫人料理的。这会子不免要回了贾赦、贾政两处,得了应允,又请贾琏在外,自己并探春两人在里头着人盘算清点。又有黛玉、惜春两人,也帮衬着料理事体。 那乌进忠早写了各色孝敬供上的粮米等物,不过着仆妇等人清点入库,原是小事。只是今岁收成,就比旧年减了二三分,休说凤姐等人面沉如水,就是外头的贾琏一看,也要抱怨。 乌进忠少不得将里头的艰难诉说一回:“小人不敢欺瞒,原是这年景一岁不如一岁,倒有一半的田地,竟要赔损的。偏又添了许多流民强人,常有劫掠,一整年竟没个歇停!小的们只好打点人手,百般防护,连着过来的时候,差点也被一伙强盗劫了去!幸而,带的人手多,又与那边府里的管田庄的兄弟一并走,虽死伤了几个,到底还护住了。” 这话一出,贾琏也是吃了一惊,忙道:“什么?竟还打死了人!” “怎么不是!”前头乌进忠便说了一通天灾的话,只是贾琏并无十分理论,如今再见他倒在意这个,忙将里头的艰难险阻描绘了十分出来。 贾琏听了,倒是有些嗟叹,面上的不满也消散了大半。 乌进忠拿眼角余光窥探两下,心里便松了,忙满口称是,正要告退下去歇脚,忽然里头出来个婆子,问他今岁究竟有什么天灾,又有哪里的人祸,竟要列个条陈的样子。 这是从来未有的事,他不由一怔,脑中急转,口里已是应道:“一时理论起来,小的也不知如何说起。这会子想来,也只几件大的还记得明白。” 说罢,他便将那几桩粗略说了一回。 那婆子听了,进去回了话,出来便道:“奶奶姑娘们说,如今天色已晚,你也受累了,这些个事,也不急于一时,竟安生歇下。明儿后儿得空,列个条陈送进来便是。” 这乌进忠听了,忙垂头答应了。 婆子进去,自然回了话。 才说完,就有贾琏进来笑道:“你们倒精细,连这个也要个条陈的。” 一听这话,凤姐便看向黛玉,笑着点头道:“原是林妹妹说的,道是她那里都是这么定的,我听着倒是有理。一应灾情如何,又有什么强人,总要有个条陈,细论明白才是。不然咱们也只凭他们说去了。” 黛玉忙谦逊道:“我倒不理论这个,只听紫鹃那丫头向日里这么料理,便多问了一句,倒不知府里的规矩,原是不同的。” “这却好。”探春道:“一应都有细故,查起来也明白,便是编,首尾相合,也是难的,又现有例证,一查自然明白。”说罢,她看向黛玉:“我素日看紫鹃,差不多的人都不如的,如今瞧着,果然是。” “倒论不得这话。”黛玉一笑,将这话岔开:“只那乌进忠,倒似有些藏掖。” 贾琏拿起茶盏吃了两口,便放下:“这田庄的事,原就油水足,自然有藏掖的。只是晾他也不敢太过。” “怎么又是太过,怎么又是不过分?”凤姐却冷笑一声:“他们在那田庄里,也是老封君一般,咱们倒似打秋风的一般。” 听得这话,贾琏拿着茶的手一顿,因问道:“难道你又要查账?” “这盗贼四起,我如何查去?”凤姐听这话不对味,因瞟了贾琏一眼,嗔道:“何况我算哪个牌位上的人?旧年太太且不查,我这会子查探又算什么?我得不了甚个好,倒平白落个刻薄名声。” 探春笑道:“凤姐姐抱怨是抱怨,若果然这么想,早不提这话了。” “这我深知的。”贾琏应了一声,目光却在凤姐身上掠过,重端起茶来吃了一口:“罢了,先不论这个,东西都清点明白了?” 凤姐道:“这是自然。” 几人说了一回话,又将旁的杂事料理明白了,便各自散了去。 凤姐自与贾琏一道,黛玉便与探春、惜春回园中,一面走,一面不免说些闲话,谁知还没到园中,就见着李纨的小丫鬟过来,笑道:“奶奶打发我来告诉姑娘们,宝姑娘并蝌大奶奶往这边顽,正在她屋里呢。” “怎么这会子倒过来了。”探春含笑道:“好一阵没见面了,咱们便过去坐坐罢。” 黛玉并惜春只得答应,一时过去,彼此叙话一回,两人便方散了。 惜春是为着自己屋里的事,黛玉却是因为时气所感,稍有咳嗽,虽比旧年病症轻了些,汤药等物却还是预备起来。这会子回去,自然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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