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一应事项不免少了她的影子,多了些探春三人的言语,下头的人瞧着,一时或有不忿的,倒也不能全都落在凤姐身上。且瞧着探春三人也是与凤姐肖似,一应事体花用,比旧日更觉节俭,倒真个渐渐有些相信:这府里却是有些内囊上来,且往下头去了的光景。 又因元春、贾珍护驾等事,他们也不能十分拿准了,且念着旧年的好时节,终究还存着指望。偏偏这会子,凤姐等人借着诸多事,或是免了差事,或是精简了人丁。两厢一合,那边东府且不论,西府这边却渐渐有些景象出来,且不信。 倒是这一日,忽得宫中遣人过来。 倒也不是旁个,却是太子妃跟前得用的刘太监。 凤姐听说,忙将人请进来,又着人去请贾赦、贾政、贾琏过来,自己也是整了整衣襟,迎出院门外。 谁知这刘太监也是极谦和,一见凤姐,略见面行礼罢。 他便说出来意来。 却是太子妃如今料理宫务,因见上巳节将尽,思及宫妃人人都有打点礼物相送娘家的,独贤德妃元春随驾在侧,竟不得便宜行事,便着他依着旧例,且送了一份节礼来。 凤姐闻说也是欢喜,当即恭恭敬敬谢恩,领了赏赐,又着人打点了红包茶钱,将这刘太监相送出去,方才完了这事。 那刘太监去了,贾赦等人又赶着过来,凤姐只得将情景说了一回。 贾赦倒是欢喜起来:“果然是皇恩浩荡,连着这一点小事,都能记挂着。” 贾政、贾琏也点头称是,后者更是笑道:“如今已是不同,前儿周太监几个连日送了金银来,强说是还了旧日借去的,且还有祝贺的礼。前头一句话,我略应得慢些,都有些不自在,如今倒换了过来,也是想不到的。” “连着太监也如此?”贾政听了,却忽得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从何说来,不由垂头静静思量起来。 那边贾琏犹自不觉,只笑道:“我不敢欺瞒老爷,自然是真。” 贾赦也紧着道:“这便好,倒是个兴旺的模样了。” “虽这么说,到底也要有个体面。”凤姐笑道:“依着我看,咱们竟还是打量着贺礼,竟比着回个礼才好。这些宫中的太监,原也不好得罪了,他们又爱银钱,能打点打点,总归是好的。” 这话倒也不错,贾赦等人听了,都点头,又着贾琏凤姐两人料理齐全。 凤姐并贾琏也深知这事要紧,便取来账单,斟酌着贺礼轻重,又自添了一二成,各个都备下厚厚的回礼,着紧送了回去。 那些太监也料不得有这个,倒似吃了一惊,多半是谦逊的,争奈贾琏也是世情上来得的,又素日与他们有些结交,好说歹说,终究完了这事情。 他便打马回去,因绕过一个巷子,便是锦乡候的宅子,不免想起尤二姐。虽说如今情势,他也不敢进去招惹,可心中痒痒着,不免还是往她那宅子前饶了两圈,才自回去。 全不知后面门子一准瞧见了他,早往里头报了信。只因后面他不曾登门进去,方没个结果。可那张家父子两人,不免还是将这事记在心头,暗自咬牙不提。 却等他回去,就有小厮紧着上来告诉一桩事。 却是宫中吴贵妃等几个有体面的妃嫔,听说太子妃着人送节礼一件事,竟也商议着共出了一份节礼,着太监送来。 那太监也是好声好气,十分谦逊低调,口口声声说着是敬佩元春,有意代她相祝的意思。 然而,他们贾家素来与吴家无甚干系,且旧年贾赦被削爵一案,原就是吴家一派的郑遇春麾下刘蒙所为,论起来,竟不甚相合的。现今却忽然有这么一出,既出奇,又不免显得太过,却着实有些为难。 凤姐方打发小厮出去,静候在外头,嘱咐他一回来,便往书房里来。 贾琏听说这个,也是吃惊不已,忙赶过去。 那边贾赦等人正自议论,见着他回来,忙命他坐下,凤姐又在他耳边,将事情大略说了一回。 “这节礼,怕是不好推拒的。”贾琏先便是这么一句。 尤氏听了半日的话,见贾琏这么说,也便添了两句:“这是自然。到底这是宫中娘娘的恩赐,如何推拒?只是如今有些疑虑,不知如何回礼罢了。” 这话却也不假。 毕竟是宫中妃嫔的赠礼,一应东西虽是吉祥精细,却并非极珍贵值钱的。而这些妃嫔,连着她们娘家,素日与贾家都不甚往来。 这回礼,需要多重,又往那里回,一时半日间,却有些斟酌难定的。 贾政原不理庶务,贾琏、凤姐并尤氏倒是惯常料理事务的,偏偏于这些官场上的隐秘隔了一层。倒是贾赦,虽说两个都不甚精通,到底都有所涉猎,后头还是他出得主意为准,又添补了些细节,方商议出个大概模样来。 而这时候,已是晚饭后的时辰了。 众人见着,也只合先散了,说准明日再商议商议,果然妥当,便早早料理等。 那边贾琏与凤姐家去,回去便将一盏热茶饮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伸手将衣裳一扯一松,又盥洗了一二,方重换上家常衣衫,且与平儿道:“有什么点心,送一碟子来。” 平儿笑着应承一声,回头便提了一个食盒,掀了盖子,从里头端出两碟时令点心,又并两盏杏仁酪,因笑道:“我算着二爷并奶奶回来,必是饿着,那边厨下再怎么着紧,怕也要把饭菜热一热,倒是这个能现填一填。” “好丫头,亏着有你一个支应。”贾琏称赞一声,忙取来一块糕,正要吃了,回头又递给凤姐:“你也怕饿着紧了,先用一点子罢。” 凤姐笑吟吟应了。 夫妻两人就着杏仁酪,吃了两块糕点,又吃了半盏茶,方渐渐有些放松下来。 贾琏先便道:“今儿跑了一日,谁知回来还不得歇息,又凭空生出这么一件事来,也是叫人想不到的。” “果真想不到?”凤姐也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 贾琏道:“你有什么想到的,只管说来,只怎么问我作甚么?” “你想不到,自然有旁人想得到。”凤姐啐了一声,目光一转,轻溜溜往窗外头看去,朱唇却已是勾起: “我一阵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有好些人提到了小皇子呢。昨儿宝兄弟打那边过来,还跟我提了两句,说是如今这些清客越发昏聩胡说,说什么圣上春秋正盛,小皇子又天资聪敏,听说很是不凡云云……你听听,这是什么好话。” 这话一出,贾琏差点惊得跳将起来,面色更是一阵青白,连声喝道:“这是哪个混账乱沁,连这些话都敢说出来!咱们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大佛,赶紧请出去是真!” 他这么个形容,凤姐看在眼里,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因笑道:“这么说,你竟半点不知了?” 第341章 应承 贾琏沉下脸来:“这样的大事,我还敢胡沁不成?若是知道,我早就回了大老爷、老爷,好出面料理的,还能听凭这些个人胡言乱语,唯恐不得罪人不成!” “纵然你有这心,怕人家也是不信。”凤姐这才信的真切,因叹了一声,又道:“这样的事,谁听见了,不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你瞧瞧,这太子妃赏赐节礼,也还罢了,说来也是宫务,她要做得体面些,也算是个由头。后面吴贵妃她们再赏赐下来,又这么说,竟还能只当是做体面不成?必是存了心思的。” “这我自然知道。”贾琏口里漫应了一句,仍旧追问前头的话:“只这些再要紧,到底也是宫里的事项……论起来,还是小皇子这一桩要紧,真个闹将起来,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是咱们府里各人的身家性命添补进去,怕也未必能平下去的。” 凤姐努了努嘴,因道:“你也说着了,这原是宫中的事,又怎么料理?休说这个,就是旁人家里,既要说这事,咱们也没有拦着不让说的理儿。我也是近日听几个诰命夫人明里暗里提了几句,心里有个影子,原说你们必定也知道的,谁知竟不是。” 她这几句话,说得贾琏心里一顿,也有些嗟叹起来:“这确是,他们要兴风作浪寻由头的,哪里能堵得住。” 口里说着,他面上便有些恼恨悻然的样子。 凤姐见状,便问他缘故。贾琏也不瞒她,想了想,就说出一段猜度来: “这外头的大事,料想你也不知道的多,何况这一阵只忙着应酬各处。现今二皇子多不如旧日了——一是那郑遇春新近小败了一场,又被夺了一座城池,自然被人议论。二来,前头圣驾遇刺,娘娘自然大放光彩,可二皇子却没个声儿,论起来,且不如珍大哥有能为。两件合到一处,现今朝中又是太子监国,自然一消一长的,越发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说到这里,贾琏叹了一声,倒有些犹豫:“咱们家素与太子府有往来,我原说是好事儿,也不理论。如今和你这事一挂,倒似有些不一样的滋味了。怕是这一桩事,还是早日回禀大老爷、老爷,才妥当。” 听他这么说,凤姐不觉双目一亮,忙拉住贾琏追问道:“郑遇春那厮,果然无能败了?” “这自然是真,连着邸报上都提了两句,何况朝中,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贾琏不以为意,应了一句:“只是后面怎么区处,大约还得敬听圣裁的。” 凤姐想着娘家便有堂兄弟、旧部等在北疆,虽说兄弟们且不成,可王子腾的旧部,却还有不少,若是能从中挑拣一个来,顶替了这郑遇春,岂不两妙? 当即多问了两句。 贾琏也猜出她的心思,却摇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的意思。那郑遇春虽有败绩,到底不曾大败,且临阵换帅,古来都是忌讳,现今圣上又不在京中,大约是不肯立时裁撤的。虽有几个御史侍郎言语,却也没甚么风波,一时半日的,必是不能。” “就这会子不能,后面也不能?”凤姐抿着唇一笑,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若果然能夺回来,休说我们家,就是大老爷,怕也欢喜得很——总是报了旧年一箭之仇了。” 贾琏听在耳中,虽也有些意动,却深知里头的艰难,便只胡乱点点头应付过去,实是没记在心上。 只等到翌日,他便将这一桩事又回与贾赦、贾政两人。 贾赦听说,旁的先不论,只抚掌大笑:“如今没个现成好捡,他自家领兵,还想沾着旧年那样的好处?” 倒是贾政面色微变,且将两件事拢到一处,立时道:“这回礼的事,断不可行了。” 他忽然提了这一句,众人不由都看过来。 只贾琏连声应是,又说出另外一番话来:“老爷说的是,我也这么想来。要只是凑个趣,讨个彩头,顺势儿的赏赐,咱们礼尚往来,或是比着差不多的分量,或是加厚些,只管回几位贵人娘家去,也算完了这事。可既有这么个说头,总要往东宫走一趟,问个安,才是个道理。只是咱们家如今到底是孝中,不免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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