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贾赦心里也活络起来,又想到前头平安州那边的旧故门人,也提了这些话,不由得问贾琏:“你瞧着这情势如何?果然还应承你叔叔的话?” 贾琏踟蹰了半晌,终究道:“叔叔原也是持重的话,实说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论定的事,且到底不是咱们自家人,那些个门生故旧的,一时起来了不认人也是有的。只是,咱们早些打听些消息,后面再做定夺,岂不更好?” “这话很是。”贾赦念着旧年被削爵一件事,自然有些十年怕井绳的心思。可想着如今自己这光景,又着实心里不甘,贾琏这话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当即点头称是:“你赶紧寻两个得力的心腹,着紧先去料理。后头事情安静些,你再走一趟,细细打听明白,咱们家才好做事。” 如此絮絮说定了,贾琏才辞了去,原说是家去,谁知走到半道,便被早侯在那里的贾珍一把拉住,扯到了东府他的书房里,又议论了一回。 里里外外的,也不过是前头那一桩事,他另有一番计较。 贾琏见他有这兴致,也不好十分驳回,坐了一阵子,又说了几句贾赦的吩咐,才算做罢。 及等回到自己屋中,他已是神色疲倦,形容匆匆,连着衣衫都有些褶皱,倒将三五分世家公子哥的风流,化作十分的勤勉辛苦之态。 凤姐见着,忙上前来服侍,一面又着人倒茶来,一面笑道:“国舅大爷这又怎么了?去了这大半日,倒似风里雨里赶着上京考官的那些酸秀才,瞧着形容枯瘦,饱经风霜的。” 贾琏见她说话打趣,便扯了扯眼皮,理了理衣袖,口里漫应一句胡说,自己拿了茶吃了大半,方往那炕上一坐,靠在大引枕上,又着小丫头取来美人缒,且与他锤腿。 见他真真是累着不浅,凤姐也转过来,且与他揉捏肩膀,又着人烹新鲜的香茶,备几样精细点心送来,嘴里问道:“不过是打探个消息,你去了大半日,倒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作甚么?倒是他们还给你脸色看不成?” “这倒没有,只是跑了大半个京城,连去了四五家罢了。”贾琏随口将今日所见所闻,都说与凤姐听了,又将后面贾赦、贾政、贾珍种种言语,也尽数说明。 凤姐一听这话,顿时眼中异彩连连,忙停下揉捏,连声追问道:“果然有这话?” 见贾琏点头应是,她越发欢喜起来,当即拍掌笑道:“果然应了我的话,可见皇天有眼,圣上明察,总不叫那一起子小人得意了去!” 如此说了两句,她回头又皱起眉来:“偏偏咱们家如今正在孝中,我娘家虽有几个兄弟,也没有那般出挑能担当大事的,竟可惜了。” 贾琏道:“老爷原说得也有理,如今局势且说不清,没瞧见那些大太监都不敢声张么?咱们家先打听了,果然有余地,到时候自然料理齐整,也省得再生出贾雨村那一等事来。” “哪里有那么多贾雨村!”凤姐不以为意,笑着道:“只咱们如今一知半解的,且打听明白,倒也不错。” 正自说着,外头已是回话,平儿忙出去应承,不久便端了一盅药来。 凤姐瞧见,不免皱了皱眉头:“这些劳什子什么时候是个完,闹得人吃喝不下的。” 平儿笑道:“奶奶虽然辛苦,可这病却不是小事,自然断了根才能算完。前头王太医过来诊脉,原说了,必要吃一月方好的,再要一时轻一时重的拖下来,怕要熬出个大症候,可了不得的。” 贾琏也知道这个,自然催促:“这话很是,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药的人家,你该将养的,便将养起来才是。”说着,又想起这时辰不对,因又问平儿:“怎么我记着不是这个时辰吃药的?你们奶奶一时混忘了,你们这些个人,竟也不上心?” 平儿叹了一声,正待说话,凤姐已是开了口:“原是我忙着应酬,也没得叫外人瞧见笑话的意思,吩咐那边药房迟些熬药。这终归吃了药的,又有什么打紧。” 贾琏道:“这有什么。只照着林妹妹屋里行事,取了药材自己煎熬,一等你得空,便送去吃下。难道这一盏茶的空闲也没有?自己身子保重要紧。旁的不提,你只瞧大姐儿大哥儿两个,也合该自己保重些。” 若说旁个,凤姐必有话说,见提及儿女,饶是个女中豪杰,也是心头一软,点头应了话,因取了药汤一口饮尽。 平儿忙取来蜜饯与她润口。 凤姐含着蜜饯,因又想起一桩事,且与贾琏道:“过两日便是东府那边先敬大爷的冥寿了,你们兄弟素日好的,倒别混忘了这一桩事。” 第347章 卷入 ??? 贾琏笑着应承了。 只是,他虽有心,终究事多,竟也没十分赶上,真个过去道扰的时候,已是将将黄昏,好容易完了这一日,后面连着十来日,却是日日有事,且不在话下。 幸而元春那里的情势,却渐渐明朗起来。 虽凤姐等人还不得入宫探视,多少有些实情渐渐流传出来。却说因前头护卫的事,元春大得宠信,近日圣上稍有不豫,又因太子监国辛苦,便着元春服侍。虽不过是细读奏折,听圣上言语,代为批奏,算不得干政两字。 可这等宠信,连着旧年的吴贵妃等人也远远不及,岂不叫人侧目。何况平安州一事,郑遇春虽未大败,却着实受挫不浅,折损了不少人马钱粮,朝中便有奏疏,言其不堪大用,旧年得以功成,原系王子腾筹划在前云云。 两桩凑在一处,那二皇子一系越发失了人望,倒显出元春这里来。 这岂不叫贾家上下踊跃欢喜,虽在孝中,也是各个面上都有得意之色,言笑鼎沸起来。只邢夫人知道了,也有几分喜色,因与费婆子道:“如今外头各个都欢喜得很,若果然能让老爷重得了爵位,倒也罢了。” 费婆子笑道:“这有什么难处?那边珍大爷,太太也是知道的,原也是酒色里混着的,能有几把气力,又知道什么打仗的事?现今又怎么着?那且是隔房的堂兄弟哩。老爷却是正经的亲大伯,不过如今孝中,且还混着罢。” 这一通话,说得邢夫人也有些欢喜起来。 她虽厌凤姐,也不喜贾政这一房,到底年纪不小,自然想到些身后的事,岂能不念着去了的诰命夫人一桩大事? 这死后荣辱,原与生前一般要紧,她又没个儿女,若连着诰命也无有一个,只怕越发简薄了。再说了,就是后面得空露面,出去与人言语,也要有个正经诰命夫人的体面。 前头将她扯下,重换了凤姐上来,论说起来,也有这一层干系在的。 然而,想到最后一层,她又渐渐有些索然,由不得收了面上喜色,且与费婆子叹道:“这倒是好的,只我未必能沾多少光彩。倒是那边儿的,现琏儿得了爵位,她又每月往宫中探视,自然也得娘娘青眼,倒是煊煊赫赫,越发了不得了。” 提起这个,费婆子岂有不着恼的。 前头尤氏领着人来,一把拉扯邢夫人落了马的,原系她嫂子家,本也有些体面的。 出了一桩事,她嫂子家差事体面全蠲了不提,连着她们这些跟着邢夫人得了差事好处的,也一并免了去。 俗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原落到口里的食,忽得被人夺了去,真真是杀人父母一般的冤仇了。固然有记恨尤氏的,可后面料理事体,免了她们大半的差事的凤姐,也是叫人咬牙切齿。 这会子邢夫人提及,费婆子虽不敢张口辱骂,可这话里话外带出一些个儿,说甚么辖制琏二爷,挑唆老爷,不把正经婆婆放在心上之类的话。 这些个话,邢夫人旧年便因此含恨有怨,生了嫌隙的心,何况前头颜面大损,比之旧年刑家告倒自己,也差不大离,因此倒是将喜色一收,更添了三分恼恨。 她如此,更何况贾环这里。 因瞧着府里上下欢喜踊跃太甚,他实是有些受不住,便悄悄瞅着人不防备,且去赵姨娘处躲了半日,又将自己诸多怨愤倾诉了一回。 赵姨娘这些年也熬得头发有些花白,形容也枯槁了许多。 这人一瘦,发起怒来,便越发显得狠戾,她又是个毒辣的,这会子见贾环言语,便鼓起两只眼,将桌案拍得山响:“怎么老天爷竟没长眼,只管将他们快活得意了去!” 声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贾环倒是唬得脸色发白,忙推门出去瞧了瞧左右,见钱槐、赵胜世两个还在外头守着,才忙不得关了门,且压低了嗓子喝住赵姨娘:“姨娘是气糊涂了不成?这庵堂里还不知多少个眼线盯着咱们呢,还只管这么叫嚷起来!” 赵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呆滞的眼瞳猛地一转,却是一把拉住贾环:“这么说,我越发不能脱身出去,离了这火坑?” “如今连着我也是偷偷跑来的,何况姨娘你。”贾环道:“姨娘也别打什么主意了。如今真个要逃,只怕一个帖子送去,立时满城搜捕起来。到时候,咱们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听了这话,赵姨娘便似被刀砍了一下的灯笼,哪里还有什么生气,当即面色灰败恹恹着道:“你过来,就是说这个的?” 贾环忙道:“自然不是。我是来提醒姨娘的,如今咱们也论不得旁个,只能指着三姐姐了。您老竟改一改性子,求求她去。等明年出了孝,她出阁成婚,难道真还把姨娘搁在这儿不管?总要有个说头。” 一听这话,赵姨娘眼里便放出光来,也顾不得旧年百般埋怨探春的种种,忙不迭道:“这怎么说?” “姨娘只管与三姐姐好声好气,旁的自然有我呢。”贾环笑道:“这姐夫,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总要出一把子力罢。” 见他这么说,赵姨娘也是眼前一亮。她本就有好些想头,虽不合礼数,到底有些骨血上的说头,这会子被贾环一点,她心里越发活络,忙不得应承下来。 母子两人计议一番,外头钱槐再三催促,贾环只得留了一点银子,匆忙离去。 及等转出这庵堂,他骑着马上了街,瞧着人来人往,倒是比前面更觉热闹,方有些疑惑:“这会子倒是热闹。” 钱槐忙笑道:“二爷竟不知么。现今南疆那里又有使臣朝贡来了。那里人生得原与我们不同,这京城里的人,也是想要看个景儿,人自然多些。” 听是这个,贾环也不理论,胡乱应了一声,便打马回去。 路过正大门的时候,正巧瞧见前头停了车轿,又有仆役拿了帖子,正上去与门子言语,他溜了一眼过去,瞧着车轿极华贵,却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留意,径自从角门进去了。 却不知,待他一进去,不多时,那边便大开中门,又有贾政从里面迎了出来,且躬身相让。 倒也不是旁个,实是今日登门的原是太子妃的父亲,现今吏部侍郎的郑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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