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郑容成,原系,上数四五代,俱是科考得进,又与朝中宗亲、勋贵、文臣等广有联姻,论起来,富贵自然大不如贾家,可论旁个,却可说是四平八稳,光明在望。 贾政原就酷爱读书,看读书人自有不同,如今见着郑容成,自然更为礼让。 见此情景,郑容成也是礼数周全,十分谦逊,当即入了大堂言语。说不得几句话,就有贾赦、贾珍、贾琏赶来厮见,自然寒暄几句。 郑容成也是一一见礼,且笑道:“却是小儿不日便定下姻缘,特特送了帖子来。若各位彼时有暇,不妨暂临寒舍,大家彼此进益。” 又说了几句旁的话,隐隐带出太子的意思来。 贾政等人听了,自是应承,又陪着说了半晌话,吃了一盏茶,眼见郑容成辞别,苦留不得,便一齐起身相送。只等他上了车轿,远远而去,众人才自回转过来。 贾政便道:“咱们家虽以太子为重,与这郑家却着实往来不多,怎么他家忽得登门,又说了那么一通话,倒似有些隐情一般。” “怕还是太子有甚个吩咐。”贾珍斟酌着道:“如今的局势,一动不如一静,太子有这考量,也是常情。横竖这也是正经的由头,他家不嫌咱们家孝中,便去一趟也罢。” 四人商议一回,终究不知里头缘故,只得依贾珍所言而行。 却料不得,及等那日去了这郑家,倒也是殷勤备至,各个都是细细照拂,又有郑容成亲自引到内室里言语,却不过是是些琐碎事体,并日后志向等事,竟无有大事商议。 贾赦等人都摸不到头脑,只得相陪应酬,足足熬了小半个时辰,方得以出去饮宴。 一席罢了,又有二皇子所在吴家,也渐次相请,各个都是好言好语,着实款待,却并无旁个事言语。贾家诸人见着,心中原有几分疑虑,也渐渐消去,只说是自家渐次与旧日有所不同,这些个人家,便也有意结交。 如此斗转星移,转眼又是一月,及等凤姐等人探视元春,少不得说及家中事务,便提了两句这些事。 谁知元春听得这事,却是面色微变,忙道:“近日竟有这许多喜事?倒也是出奇。” “回娘娘的话,我们也这么说呢。”凤姐笑道:“只是他们家好意,又是下帖子相请,着实推辞不得,只得应许了。” 听的这话,元春目光微微闪动,原想着说些什么,但见尤氏、凤姐并探春都是眉目含笑,又想着自己身处宫中,未必能所知尽详,倒不好立时说什么,便改了话头,点头道:“想来是这些日子不错,也还罢了。” 第348章 绸缪 虽这么说,她神色间仍旧有些淡淡的忧色。 凤姐三人原就聪敏善察,在元春这娘娘跟前,更是打叠起十二分的小心,自然觉出几分来。前头还有些斟酌着,唯恐是自己多想了,谁知说了小半会儿话,也使了许多凑趣的话,都不奏效,自然也心中有数。 里头凤姐又是个能干有担当的,只思量半晌,便低声与元春道:“娘娘似乎有些忧心,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若有我们能帮衬的,只管道来才是。” 元春听了,默默了半晌,眼圈儿微微有些湿红,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今情势多变,我只怕家中未必能妥帖应付。如今且在孝中,便有许多流言蜚语,应接不暇的,何况再过半载出了孝,免不得有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辈吹捧。这等人一多,一时得意洋洋,生出些旁样想头,可了不得了的。” 说到这里,她偏过脸去,只取了帕子,轻轻拭去眼角一点泪光。 凤姐等人都听得怔住。 她们自也知道如今两府内外上下,有许多言语,不免有些叫人嗤笑的荒唐话。可这些,她们素日里听了,也不曾当一回事,说到跟前来,也不过嘲笑呵斥一句便罢。 可元春这等模样儿,却叫她们心中警醒:这些个事,怕是不简单的。否则,元春一个妃嫔,如何能留意这些闲言散语?要么是,果然有这个影子,要么是,有人从中做鬼,拿着个做筏子,生出旁的事来。 只这两样里,前者虽是叫人心头狂跳,可小皇子才几岁?如今且呀呀作语。圣上又是什么光景?年过五旬,这一阵又有病症连绵不去的。上头立着十来个皇子,太子且有子嗣了,谁要还生这个指望,只怕是脑子糊涂了。 可要是后头一件,又叫人疑惑,弄这些闲话又有什么用处?太子纵然糊涂,也合该晓得前头一桩的,自家又素来尊重东宫,向日里无不恭敬着的。前头太子妃娘家兄弟成亲,且还正经下帖子相邀的呢。 只消有这一桩在,旁的还怕什么?二皇子如今大不如旧日了,纵然他们有些旁个想头,如今元春病贾家盛宠,也没得顶头儿冲上来的理儿。 心里或多或少想到了这些,可三人也知道,这宫中隔墙有耳。哪怕这里外头有抱琴等人服侍在外,着紧门户,也须得谨言慎行。 是以,探春心思敏捷,却又说得极婉转:“娘娘放心。休说这未必不是一时的风光,便真个有些作祟的小人,娘娘这话带回去,老爷他们自然明白的。” 尤氏、凤姐连连称是,又相问元春,可还有什么吩咐。 元春本听着探春言语,便觉她言行有度,心中稍有宽慰,再听凤姐尤氏如此问,两厢里一合,便生出个念头来:“只消能安守门户,我也就放心了。再多,也便是他们兄弟姊妹。宝玉并三妹妹原说定了婚事,孝期一过,合该早早完婚才是。就是四妹妹,若是使得,竟也早做姻缘才好。” 凤姐三人听了,心中虽诧异不已,但见元春坚持,也只得答应下来。 而后又少不得说些旁的话,不过是些家常。及等回去,元春又唤来抱琴,取出两册佛经:“这是旧年我得空誊写的金刚经,后头也供奉念诵了百日,你们带回去,且与老太太、太太坟前焚化了,也是我的心意了。” 尤氏、凤姐并探春听了,都是红了眼圈儿,连声答应下来,又双手接过经文,细细包裹妥当,方从宫中退出来。一路随着夏太监缓缓离去,及等到了宫门外,方上了车马,一径回去。 一路上,尤氏倒是多说两句话,只凤姐心中有事,探春心细谨慎,虽左右无人,到底还是在外头,不肯十分言语。尤氏见此,也没有再多说旁话,车内竟十分安静。 及等回到贾家,贾赦等人早侯在书房里,正自焦躁,听得凤姐等人回来,忙命她们前来,着实盘问了一番。但听得元春言语,他们却都渐渐变了脸色。 宫中言语谨慎,这个自然无人不知。可越是知道这个,也就越能品度出元春态度的异样之处。 警告家中安守门户,不要与人结交往来,催促宝玉探春孝期一过,便尽早完婚,便是惜春,她也特地提了一句,且要为她筹划婚事。而后面的金刚经,又表明她仍旧记挂贾母并王夫人的离世,十分感念。 这里的意思,着实叫人心头发紧。 贾政本就是赤忱忠君,顾念家族之人,又素性沉稳,于官场上应酬也不甚喜欢,这会子见元春如此说来,当即点头:“娘娘既有这话,我们自然领命,何况孝中也合该安省的,那些外头的往来,能回绝的便回绝罢。” 贾赦道:“如今这么个局势,一时半日,又如何回绝?岂不是得罪人。” “这倒罢了。”贾珍想了半日,因道:“如今娘娘既送了这金刚经来,咱们家便拿这个做筏子,先往佛堂那边供奉做好事,或是妹妹她们上香,或是宝兄弟他们跪经,总花费三五七日,将这事宣扬宣扬,再焚化经文。如此一来,岂不是个由头?后头回绝人,只拿着这个做说头,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这是娘娘的心意,咱们的心思。” 众人听了,都觉妥当,连声称是。 尤氏却又道:“这个还罢了,只四姑娘的婚事,又怎么说?宝兄弟并三妹妹,到底已是说定了婚事,不过后头筹划料理,也就完了。四妹妹的婚事,如今且没一个头绪,咋咋然要说定,一时半日的,怕也艰难。” “这倒不妨事。”贾琏笑道:“这一阵咱们原也走了好些人家,如今闲了盘算盘算,果然有妥当的,便挑拣二三个出来,再细细查访,料想总归不差什么。” 如此一番议论,渐渐定下话来。 可等着散了场,探春才退出去,回头一看,却见贾赦贾珍两人议论着出来,面上却有些不忿的模样,旁边又有贾琏,也正说着什么。 她目光闪动,想起前头议论的时候,贾赦前头倒还罢了,也说了几句话,可到了后面,却是一概不甚言语,不过哼哼呵呵应承着,贾珍倒是言语活络,说得妥帖…… 正自想着,那边忽得伸来一只雪白的臂膀,一把挽住了她,耳边也传来笑语:“三妹妹只回头瞧什么?” 探春忙转回头,见着尤氏在前头,似乎是告辞的模样儿,便笑着道:“我才恍惚听见有人叫唤,便回头瞧了瞧,谁知竟没有,大约是这日头下晒昏了头,竟有些迷糊了。” “也难怪你,这早起晚归的忙了一日。”尤氏叹道:“我们且都熬不住了,何况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快些家去歇息要紧。” 如此说罢,尤氏便先行回去。 倒是凤姐心中有事,因拉着探春,也不家去歇息,只一并到了秋爽斋,她才拧着眉头道:“好妹妹,这里左右无人,我便多问你一句——你瞧着今儿娘娘话里的意思,可有什么想头?” 探春怔忪了半晌,才道:“凤姐姐既这么说,我也托赖说一句——必是有些不好说的事,引得娘娘心里不安,才催促着说定各人的婚事……只是什么事,我倒不敢多想了。” 见她这么说,凤姐也叹息出声:“我也这么想着的,越是想,越是心里着慌。你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事,倒要早些说定婚事?” 探春沉默半晌,才道:“许是如今说亲事,大抵能说得更称心些儿。旁的不提,这一阵不是好些人家说定婚事么?” 可她这话一出,连着自己也是心头一紧:为什么这一阵联姻的人那么多,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边凤姐却是道:“你说得虽也不是没理儿,我这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只觉得有些没着落。旁人也不好十分说去,也只能与你商议商议——你瞧着,趁着与四妹妹说婚事,我也给巧姐儿预备起来,怎么样?” “巧姐如今才十岁。”探春一怔,因道:“怕是早了些。” “早是早了些,到底我心安一些。”凤姐道:“我想着,与她寻个年岁大些儿的,十四五岁,总也能看出些模样儿了。” 既她这么说,探春想了想,也点了头:“云姐姐说定的时候也只十二三岁,如今巧姐虽早些,如今已是年下,转年就是十一了,又没个说定的人,倒也不算很早。凤姐姐既有这个心,早些操办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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