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也是众人料得到的。 但是后面宝钗所言,却叫他们都吃了一惊:“只那也是朝廷大事,自有朝臣料理,咱们也论不得这个,若捡着要紧的,这一二年多预备些粮米,积攒些银钱,倒是要紧的。旁的没打紧的用项,宁可省一抿子也罢。” 她素来是个稳重知趣的人,并不肯多言语,如今忽得说出这两句,岂不叫人诧异。 黛玉素性聪敏,又待宝钗也有所不同,一听这话,立时反应过来,忙问道:“姐姐可是听说了什么事不成?” “亏得是你,一句话都听得出来。”宝钗摇了摇头,也收起笑容,因悄悄与众人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天南地北的铺子田宅倒有几处,如今我哥哥或是自己去,或是打发心腹得力的人去,常有往各处走动的。 起头儿我们也不理论,后面却听着听着,倒越发不对起来——今岁的年景,只怕比去年还要差一些。旧年十亭也就一二亭的差池,今年却是连着几处都说年景不好的,也打发人去细查了,竟大抵对得上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倒还罢了,不过是银钱上稍有不凑手的,忍一忍也罢。那些贫民小户的人家,哪里能熬得过?何况前头这两年年景着实不好,越发将人挤着有些无立足之地的意思了。” 众人听了,都是神色一震,又有宝玉,原这几个月多有留意薛家的,再听这话,却忽而想起前头茗烟打听到了一桩事,因点头道:“也难怪了。我前儿听说表嫂娘家,今岁也有好些桂花遭了难,里头就有宫中早前预订的,如今也是焦头烂额,正着人打点呢。” “连着你也知道了?”宝钗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叹道:“我们家也不过似他们夏家一般,不过领着宫中的帑银,置办事项的。虽有几个相熟的人,可这事已是在后宫娘娘跟前挂了号的,一时半日,竟也不好十分料理。 因着这一桩事,连日里烦请了许多人,只都没个准数。那到底还是哥哥的岳家,也是旧年的姻亲故交,虽有些嫌隙,到底也不合落井下石。只合先瞧着,凡有能助益的,助益一二罢了。” 众人早就听闻薛家有心合离,前一二个月,更是隐隐有些说定的意思,只说那夏家犹自不肯,似还有些旁的想头。谁知后面竟渐渐没了消息,各人也不理论,如今听了这话,才知道原委。 薛家怕是瞧着那夏家飞来横祸,不论念着什么,到底没有趁机合离了事,也算是仁至义尽。毕竟,前头夏金桂闹出的诸多事体,贾家阖府无人不知,无人不叹的,能磨了这么些年,如今又这样隐忍,着实算是难得了。 想到这个,众人不免宽慰一番:“这事出有因的,又非虚言搪塞的,料想后面也自能化解,你也不要十分忧心了。” 宝钗叹道:“果然能应了这话,我也于愿足矣。” 正说话间,忽得有凤姐打发人来,送了四色点心。探春原是主人家,忙起身来,命侍书接了过来,又问凤姐情景。那两个小丫鬟笑道:“我们奶奶才接了帖子,与被应酬外头的事,听得说是甚么邬将军家的。” 探春点一点头,又谢过凤姐关照,打发两人去了。 这两人已是料理完了差事,自也没多留,一径回到凤姐院中。平儿见着她们,便问了两句,见着并无旁事,便命她们将巧姐儿带回来你:“这会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大姐儿出去顽了半日,合该回来了。” 两人自无旁话,忙下去了。 平儿照旧料理诸多事项,又领着人将今日送来的几样大件礼物收拢回库房里,一笔一笔记得明白了,方回转过来。 那边巧姐已是回来,正坐在桌边翻看书册。 平儿便笑道:“这里昏暗,姐儿既要看书,竟还是里头窗下瞧去罢。” 巧姐已是将将十岁,只素日里也娇弱多病,瞧着身形纤巧,独一双修眉凤眼,才隐隐有些凤姐的影子。此时听了平儿的话,她也微微一笑,梨涡浅浅:“我不过翻两页书罢了,原也不是正经读书,哪里就要论到这个来。平姨也是太过小心了。” 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顿,目光再屋内一掠而过,口里却问道:“母亲去应酬了,父亲却是往哪里去了?” “二爷自然有外头的事要料理。”平儿笑道:“这会子,怕是大老爷前头打发人来说有事吩咐,他赶过去了罢。方才还在的。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姐儿只管安心便是,要是得空,倒是往哥儿屋里瞧瞧。他如今正学字呢。姐儿倒能教一教他的。” 巧姐点一点头,往外头瞧了瞧,也便往弟弟屋里去了。 平儿忙起身相送,直将她送到屋中,又嘱咐了几个丫鬟仔细,方才回来。就又有婆子上前来,却是新进有人送了帖子来,又有许多礼物。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因道:“这一起子人,各个竟不是墙头草,倒似长在风里的,这才有一点影子,便忙不迭赶上来奉承。偏素日里也没甚个往来,倒叫人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看平姑娘这话说的。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如此?不然也没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话了。”旁边婆子凑趣笑道:“他们有心攀附,哪里还顾得这些个事?自然是能攀上一点儿,也是好的。” 听得这话,平儿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照旧例料理齐整了,又见左右无事,便打发小丫鬟再去打探打探前面的事,自己则将偷空将最近屋子里的一些个琐事顺手料理了。 谁知遣去打探的小丫头还没回来,就见凤姐喜气洋洋从外头回来。 平儿见着,忙上前来服侍,又着人送来热热的茶汤,且笑道:“奶奶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凤姐一口将半盏茶吃尽,而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双目微合,随口将旁的婆子丫鬟打发下去,方与平儿笑道:“只怕三五日后,娘娘便要随圣驾回京了。” “竟这么快?”平儿一听,倒是吃了一惊,因问道:“前头出去费了好些时日的,怎么回来倒是这般容易?” “这官船不比车马,只消顺风顺水的,自然快捷许多。”凤姐笑道:“何况咱们知道的原就迟。细算起来,这前后也有一月的光景,倒也是常情。娘娘回京来,差不多便是十六七日,说不得这月二十,我们还能赶上入宫探视呢。” 见有这个说法,平儿也添了三分欢喜,因笑道:“若果然能,倒真真是一桩好事。虽说后面事事安稳妥帖了的,可前头那一桩大事在,总叫人提心吊胆的。如今御驾回京,旁的不提,只娘娘的安危这一件,也可叫人放心了。” 凤姐笑道:“谁说不是呢。何况如今朝廷里也正忙乱呢。那北疆一件大事,总归要圣上出面,乾坤独断才是个道理。” ??? 第346章 其累 只三五日后,果然御驾归京,元春也随驾归来,满城也是惊动起来,一时各有其表,且不细论。 谁知待得二十日,宫中却未许凤姐等人探视。 贾政等知道,都是诧异,忙遣贾琏前去打探消息。 那贾琏原揽着外头一应事体,与宫中那些大太监也是熟络。且这些大太监,原在外头都有私宅的,本说是极便捷的。谁知过去问了三四个,竟还一点不知,只打马虎眼含糊着。 贾琏自己也诧异起来:“这倒是个什么缘故?” 按说,如果元春不得势了,这些大太监也不能那般郑重相待,比旧年更觉亲厚。要说是元春得势,这本就是好事,他们说两句宫中的事,显得彼此亲近,岂不更好?又不是什么要紧的。 可这不阴不阳,不远不近的模样,倒是叫人费解。 偏偏家中尚有贾赦、贾政等着消息,又是事关要紧,他细细盘算一回,又与林之孝瞧瞧商议了,才拿准了主意,又转到夏守忠夏太监那边,着实磨了半日,他才悄悄透了消息: “二爷竟也不要打听了,如今这局势未明,再要胡乱走动,反倒不是个体统。我原是娘娘跟前使唤的,如今破格儿说一句——这情势,不是小好,竟是大好!可越是好的时候,越是要谨慎仔细,省得招来事端。这多少人,不是坏在旁人眼热这一件上?” 这话一出,贾琏心里顿时腾得火热起来,一时想起凤姐前头孜孜念念的平安州之事,一时又想着所谓小皇子等言语。饶是他也是世情上过得去的,也是昏沉沉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后面,他如何言语,如何辞行,又如何回去,竟是如酒醉了一般,恍恍惚惚有些不知所着。 及等到了家中,面对贾赦、贾政、贾珍等人,这贾琏方真真回过神来,忙将这两句话说来,又悄悄提了两句自己所想的事。 贾赦、贾珍一听,也是浑身一颤,神动色飞,当即连连追问:“你果然听得如此?” “这夏太监的话,我一字未改,必是真切。至如后面的,倒只是我猜度的。”贾琏笑道:“只是如今朝中,也独有平安州这一件要紧,就是南边那些民乱,如今也是压下去了。” 这话倒是不错。 自来国家大事,在祀在戎。平安州又是抵挡北狄的要紧所在,既是家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又有华夷之辩夹在里头,自然是一等的要务。 偏偏那郑遇春,原也是隐隐归与二皇子一系。若果然将他裁夺了,自能大大压服诸皇子,又使太子的威权有所增益,就是贾家这里,也自然能占得些好处来。 细想到这里,贾赦自然有些迫不及待,捻须道:“你这也算有据可说,倒不是胡言乱语。” 那边贾珍原是如今最沾光的一个,见他们这么说,也自笑道:“圣上明察,必能有所决断,总不使那些小人得志。料想来,这些个太监原在跟前伺候的,察言观色的,自然能领悟些,方这时候不敢言语。说不得过一二个月,朝中气象便有所不同了。” 贾赦、贾琏等自然连连称是。 独有贾政听了半日,犹自皱眉:“虽如此说,到底局势不清,且那夏太监说得原也有理,咱们家竟避一避,省得招来风雨才是。横竖咱们原也在孝中,合该安静些,总不落人怨愤。” 贾珍、贾琏听了,倒还没说什么,贾赦却道:“这等情势下,又如何避开?纵然你小心,怕也有那一等人上赶着来,难道咱们家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只消应酬一回便罢。”贾政摇了摇头,仍旧有些忧心:“这平安州的事,倒还罢了。独宫中那些个流言,实在可怖,竟还是避开些才好。也是为娘娘并小皇子积福了。” 见他提及小皇子,又说流言云云,贾赦三个目光闪动,但想着小皇子年纪,终究没再说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可等着出去,贾赦便将贾琏叫到自己书房里,着实盘问了一番。 贾琏也便将旧日王熙凤所提旧部兄弟的话说了几句,里头又有她的兄弟王仁:“虽说是买来的官儿,到底有王家的旧部再,又有几个族中兄弟帮衬,听得说也有些模样儿。只是那郑遇春可恨,只一位打压旧部,提拔自己人。如今那边儿,很有一批人生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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