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够阻断这不明来历的敌人妄图拿下魔门两派六道圣君之位的计划,那她与徒弟联手才将人击退只能说是对敌人的实力有充分的考虑,而非是什么以大欺小。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她以为早就因为那场意外不知所踪,甚至可能早已经不存于世上的女儿,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先前她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现在再这么仔细看去,还当真从时年的五官轮廓中看出了她和宋缺的影子。 当年宋缺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她祝玉妍也算是魔门之中首屈一指的美人,这个孩子会长成如今这派令人心神震荡的风华,实在不足为奇。 而她也总算看出了另一点,这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而非是个少年。 她其实本不该在此时分心,要知道她们三人的交手实际上已经是绝对的短兵相接,但凡留手分毫,都有可能会被对手抓住机会趁势斩落。 可骤然与这个孩子相见,祝玉妍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唏嘘。 更是在意识到她这已经不抱希望存活的女儿赫然在如今学有所成,竟已经有了问鼎魔门圣君之位的实力的时候,无端生出了些喜悦之心。 她自己此生无望突破天魔功十八重,将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婠婠身上,她也确实未曾辜负自己的期望,这一路的武道进境都顺遂得惊人。 可她到底还不曾经历情劫更从中超脱,祝玉妍无法确保她将来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栽在那一个情字上。 经历了单美仙逃离阴癸派,远遁东海,祝玉妍自觉自己要对这第二位的继承人好好打磨才行。 却没想到,今日还有了个意外之喜。 而她也忽然想起了在她前来此地之前让人一路上收集来的与对方有关的情报—— 她在束平郡王通的宅邸中,与石青璇琴箫相和之时所用的名字是祝时年,也就是说,她其实知道这个文字就是自己的姓氏,而或许,她也并没有那样抗拒这个姓氏。 时年岂会看不出来,在祝玉妍骤然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而她以另一手的蜃楼刀发作出反击的短短时间内,对方的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 被月光映照得愈发轻薄通透的蜃楼刀刀身上,也同样照出了祝玉妍那双在此刻情绪太过于复杂的眼睛。 婠婠刚想喊出“师父小心”,以打断她那不合时宜的发愣,却发觉那青衣少年的动作也突然间慢了下来,就好像这两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彼此之间都给各自留出了一点余地。 她与祝玉妍朝夕相对多年,如何会看不出这种变化。 然而这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化干戈为玉帛的状态,被斜地里杀出的一个人给干扰了。 表面上看去,时年的手腕被祝玉妍拼着受伤不顾也处在了被掌控的状态之下,或许更是受到了祝后以天魔大法温养出的眼神所干扰,放慢的动作正是她一改方才不为所动的状况,终于还是陷入了幻象之中。 只有身处战局之中的人才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可跟随祝玉妍而来的边不负,只能看到那个慢下来的动作。 他此时不出手还要等到何时! 身为阴癸派的一员,纵然他的称号是魔隐,听上去便很像是魔门之中的隐士,就连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身文士的长袍,却并不代表他边不负真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他手执银环杀出,便是为了趁着此刻他们这方占据上风,将这胆大包天挑衅阴癸派的小子的命留在这里。 到时候人头是他拿下的,首要的功劳自然也得分他一份。 他又怎么会知道,时年不过是绝不想在祝玉妍神思不属,更是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大有隐情的时候,取得这算不上公平的胜利。 但边不负突然从一旁杀出,更是对着她流露出了赤/裸裸的杀意,她若不对他做出还击,别人还真拿她当软柿子捏了! 她根本无暇去管这位阴癸派祝后的师弟,为何会跟那位她还算颇有好感的东溟公主单婉晶之间,在面貌上称得上是酷似。 也无暇去顾及她到底要留几分手来出招。 她说是说着要做这魔门两派六道的圣君,可直到如今也还没做出个杀鸡儆猴的立威之举—— 要震慑魔门,还少了点底气! 这人简直就是撞到了枪口上! 她未被桎梏的那只手上,蜃楼刀恰恰借着祝玉妍的飘带掩护急射而出。 这一刀出的仓促,却谁也无法忽视这一刀的威势。 婠婠发觉,她在先前的以一对二中赫然还留了手,否则这一刀发出,如何会完全不受她与祝玉妍的双重天魔大法“力场”的干扰,只有仿佛一刀燃尽的气势,封锁掉了所有上天入地的去路。 时年已经很久不曾发出这样的飞刀。 这一刀乃是她在被祝玉妍和婠婠的夹击之下武道气势一路攀升,几乎是全盛状态下内劲巅峰的一刀。 里面是她对刀意的掌控和足够纯粹的出刀之心,甚至在其中还夹带了几分伤心小箭的发力要领。 刀光一现,边不负又何来躲避的机会! 他心中还怀揣着此番偷袭得手后他在魔门之中势必地位也能得到擢升,被时年囚禁的尤鸟倦等人,甚至是石之轩都要承蒙他的恩惠的期待,可他手中的银环还没来得及抬起,便已经见到了在他面前闪过的最后一道寒光。 一把飞刀以雷霆之势贯穿了他的头颅。 祝玉妍如梦方醒。
第209章 (一更) 时年或许诚然是她的女儿不假—— 否则这无法解释她为何会在手上有这个特殊的印记。 和她达成交易的宋缺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儿也知道她的失踪, 却因为交易的条件限制,从未见过她一面。 事实上算起来真正见到过她的竟然除了接生之人,便只有宁道奇了 但就算是宁道奇, 也不曾见到过这个记号。 岭南天刀宋缺已有将近二十年不出江湖,祝玉妍自己更是长年重纱覆面, 见过他们两人容貌的人便不多, 更何况是知道他们当年那场关于阴癸派未来继承人的交易的。 时年倒是尽捡着他们两个身上的优点来长, 在那种绝尘灵秀中还夹着一抹独特的英气,这也是为何她这一派举手投足之间的潇洒配上那身男装, 竟然也几乎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这绝无可能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能够靠着易容来顶替的身份。 而这一反应过来, 祝玉妍还当真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和氏璧的气息。 她还难免有了一点奇怪的想法。 譬如说时年会选择用短刀,是否无形之中也是受到了宋缺所用的刀和她的天魔双斩这种短刃的影响,也算是一种尽管不曾见过面, 却在无形中有了联系的缘分。 但这时候讨论这些太早了, 她如今算是自己的敌人! 边不负实力确实甚至不能算是阴癸派中的二号人物, 还不如修炼天魔大法的婠婠, 但要知道此刻时年还面对着她祝玉妍和婠婠的合击之下。 天魔大法的本质便是力场, 现在这一刀直接全然无视了那种牵引之力,已经足够证明在她这种实力面前,天魔功难以讨到好处, 更是证明了人数上的优势在她面前也同样算不得优势。 在她指尖, 一把新的飞刀已经顶替了击杀边不负的那把的位置。 此刻趁着祝玉妍的恍神, 时年也将手腕从对方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那些交织在空中的飘带, 被一道道近乎无形的丝线反制钉死在了那里。 凌空后翻的青衣少年以足尖踩在那天魔飘带上, 那一派闲庭信步的姿态仿佛她并非身处空中, 落脚点更不是何等柔软的丝带。 又或者她其实不是站在随时可能被人夺回掌控权的飘带上, 而是在她的六戊潜形丝上。 但这其实是个更加让人觉得可怕的答案。 在这个飘然若仙的姿态中, 祝玉妍也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另外的一个信息。 她此前将向雨田的四个弟子拦来做了轿夫,将石之轩和侯希白都囚在了自己的身边,在对钱独关和白清儿出手的时候,实际上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夺命之举。 就连被她赶回来报信的常真和法难,在祝玉妍事后的查探中,也发觉他们所中的银针上附着的并非是致命的毒药,反而随着时日过去正在消解。 让人觉得她好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现在边不负死了,这也未尝不是时年发出的一个信号—— 她不是不能杀人,只是要出手在恰当的时候。 比如此刻。 冷月之下远比月色清辉更加清丽皎洁的少年,新握在手中的飞刀同样纤尘不染,却仿佛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血色。 那把飞刀能穿过边不负的脑袋,让这个本有机会从旁袭击得手的魔门高手死于非命,也自然可以将阴癸派宗主的命也留在这里。 祝玉妍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种突然袭来的危机感面前,她竟然忽然生出了几分得意的情绪来。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有将近二十年没能见到她,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来势汹汹,倘若她不曾猜错的话,是怀着将魔门势力尽数纳入她的掌控之中,谋夺魔门圣君之位的心思。 而这个目标,本就是她对这个女儿的期许。 她毕生所愿就是集齐十卷天魔策,纵然身殒此地,她这个恐怕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女儿,也势必能替她完成这个目标。 何况,她还先将石之轩那个家伙也逼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女儿比她祝玉妍要强! 那张只露出了一半,也足以显露出妍丽芳华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就连时年这个不大熟悉她的人都看得出来的软化之态。 她更是在此时将天魔双斩收回到了袖子之中。 “祝后不打了?”时年的指腹在飞刀的锋刃上来回摩挲。 这无疑是个依然处在警戒的姿态。 重新踏入战圈的婠婠能感觉得到,这一把飞刀既然不受力场牵制,六戊潜形丝更是将搅动风云的飘带白绫都给束缚住了,这刀便足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她也可能是这把刀的攻击目标。 好在祝玉妍给出了个中止这场已经能做到立威效果战斗的答案。 “不打了,我们认栽。”祝玉妍回答道。 这一句话中她有意收敛了天魔功的效果,少了几分平日里本能带上的蛊惑效果。 时年听得出来这话中的意思,她确实在做出退让,也承认了自己再打下去,只会如石之轩一般将手下败将的地位坐得更加稳当的事实。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早点认输,还能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据一点或许不多但聊胜于无的主导权。 “阁下与钱独关和小徒白清儿说的是,以花间派宗主的身份来找阴癸派的麻烦,不知道我能否得知背后真实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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