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碗碗妹子,你可以喊我楚大哥,我另外三个妹子都习惯了这样唤我的。”听她喊自个儿“香哥哥”,楚留香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甚么?”小姑娘甩着碗开始闹了,毫无预兆地哭嚎道:“早知还有别的妹妹认你,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楚留香尚未来得及欣喜,请她高抬贵手跟别人相亲相爱,哪知对方变本加厉现了别的神通。 佯装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拿手背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又捧着碗哀怨道:“一天到晚认妹妹,倒捡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你要是再提妹妹两个字,我也要替你羞死了!” “……”踏月留香的盗帅面露茫然。 她在说什么?我该回什么?我还活着么? 他尝试着说点阳间话:“三个妹子都是我自小捡回来的,虽没有血缘,却比亲兄妹还要亲厚……她们会喜欢你,你也会喜欢她们的。” 末句说得难免有点儿亏心,但尚可忍受。 “我难道叫你疏远她们?”小妖怪拿着碗做西施捧心状,恍若娇袭一身之病,抿起的唇瓣带了几分委屈与不虞:“香哥哥,你瞧我是那样的人么?!” ——我瞧你就不是人。 这话楚盗帅是真的接不下去。 他一听“香哥哥”三个字,就好像有个人倒了壶夜香在他头顶,恨不能就地掩埋了自己的残躯,风吹日晒雨淋发霉,怎样都好过受此折磨。 但他毕竟是楚留香! 故还能站得笔挺,平凡的面容挤出一抹虚弱的苦笑:“你不是,你自然不是的……” 少女破涕为笑,眼波流转,掩唇娇嗔道:“香哥哥,你就知道哄我。” 随后拿起碗,轻轻地、轻轻地甩到他的头上,就像随手扬起一方带着香风的帕子。 楚留香站得很稳,他顽强地没有避开。 “小……妹啊……”盗帅苍白着脸,额头右侧顷刻间红肿起来,但他并未捂一捂,只因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家呢?” “我……”余碗碗张了张嘴,突然不晓得自己该学哪个角色的口吻去回,红楼文化博大精深,她就看了点剧,哪里学得通顺? 但她必然是不肯承认自己词穷的。 小妖怪转了转眼珠子,“啪”地向后仰倒。 盗帅向来怜惜弱小,尤其是女子。 纵然已知对方非人,手还是没忍住给她后脑勺拦了一拦,约摸是潜意识怕这女孩子磕出个好歹来……不,是怕她把这地砸个坑出来。 ——唉,他自己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楚留香默然不语,以目光询问对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他期待对方改变主意,不乐意跟他回去了。 余碗碗小小一只碗,不知为什么做挺尸状便死沉死沉。她原本闭紧了双眸,许久才眯起左眼睁出一条细缝,小声道:“我是一棵大白菜。” “唔……”楚留香淡淡颌首,似乎对自己有个白菜做妹子接受良好。他自问是个正常男子,但宁可跟棵反季节蔬菜结义,也不愿再陪个磨人的小妖精。 “……请把我放到板车里,推回家。” 余碗碗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眨巴眨巴。 楚留香微微叹了口气。 谁也不晓得,这一声里透出多少英雄末路的悲怆,更道出无尽苍凉。 他将女孩子轻轻放到了地上。 蹲下后,手掌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瓜,顿了顿沉声道:“那你在这里等我。” 大白菜余碗碗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发觉模仿人类并不简单,那些话看着有趣,但脑子里压根儿就记不住几句,还不如躺着做棵菜舒服……反正大家都是生物嘛! 她本应循序渐进,慢慢开始进化的。 于是当楚留香犹豫再三思前想后举步维艰,最终还是推着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草履虫余碗碗正在地上缓慢地蠕动、蠕动、蠕动…… 他不知那是地球现存的最古老生物,只当女孩子是心血来潮,将自己扭成一条活泼的蛆宝宝。 说真的,不论她做出什么事来,他也再不会觉得惊奇了。 专心致志蠕动的草履虫余碗碗跟前,出现了一双男靴。 她竖起脖子瞅过去,只见楚留香微微躬身,朝女孩子温声含笑:“等急了么,哥哥回来了。” 余碗碗秒切换大白菜模式。 她蹦了起来,就像一棵长了腿的番茄炒蛋精:“我还以为你偷偷跑走了呢!咦,原来你其实长这个样子?” 楚留香莞尔。回以非常温柔的笑意,搭配上他恢复真容后极其英俊的面貌,足以令世间真正少女的心微微酥麻。 但小妖怪撇了撇嘴,显然不懂欣赏。 “来……坐车上,我推你回去。” 他也不恼,只是抬手指向少女身后。 ——入目,是一辆小巧的粪车。 微风拂来非常新鲜的气味,令人沉醉。
第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余碗碗默默看向楚留香,眯起眼。 他无辜回望道:“此处偏僻,村里就只有这辆用来灌肥的小车,为兄磨破了嘴皮子才买下,原还想买匹骡子载你,可惜囊中羞涩。” 小妖怪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 盗帅看似临危不惧,全身却已绷紧。 但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并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只是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高,沉声道:“你瞧我和刚才有什么不同么?” 楚留香蹙眉,摇了摇头。 她在地上扭来扭去,却半点泥也未沾。除了冒火的月牙眸瞧着想给他来一拳外,浑身没任何分别。 “不骗你,真的只有它。”他肃然强调。 ——盗帅能有什么错呢? 他只想成全妹妹的小心愿罢了。 怕小妖怪不信,还将空钱袋交给她检验,里头只剩可怜巴巴的一块碎银。 余碗碗冷哼一声,直接没收。 好妖怪要讲道理,不能责怪对方,可泥土难吃还能吐,蹭到粑粑简直生化危机,她才不要。 她清了清嗓,骄傲道:“我……进化了!” 能跑能跳的小姑娘,是用不着板车的。 ——啊,这岂非是人类的奇迹? “恭喜、恭喜。”楚留香不禁肃然起敬。 碗碗不晓得对方如何面不改色推了一路粪车,但决定向他学习,垮起个嫩脸催促道:“快退掉,把钱要回来。” “恐怕不行。”楚留香叹了口气,温声软语:“卖家说了售出不退,虽明摆着拿我当冤大头宰,但谁教为兄有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子呢?” 他含笑道:“其实擦一擦,还是可以坐的。” 虽这般说着,却料定这车她绝对不会碰。 “香哥哥……你待我真好。”小妖怪咬着唇似很动容,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现下没钱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险些“嗷”地惨叫出声。 “不、不妨事……”他深深吸了口气,毫不怀疑那处已青紫,却挤出一抹笑:“做哥哥的怎能养不起自己妹子?只是锦衣玉食暂无着落,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吃肉、你喝汤。”余碗碗吸了吸鼻子,闻到臭味又屏住了呼吸:“你是脚底藏了私房钱,还是打算偷电瓶养我啊?” 早已金盆洗手的盗帅略过不明词汇,缓缓道:“此处离江南很近,我们可先往百花楼求助,楼主是位乐善好施的年轻人。” “哦……”碗碗恍然,原来他也认识花满楼。 小妖怪转了转眼珠,忽欢欣道:“那你站上去罢,我们这就走。”爪子指向安静等待货物的粪车。 它在暮色里显得很孤单,仿佛渴望陪伴。 楚留香一愣,还没回过神问她为什么还没放弃车,身子已被重重推去,险些跌了个狗吃屎,勉强按在车板上扶稳:“你为……” “——站稳啦!”余碗碗两手抓牢车头。 “你别……”楚留香挣扎着想要阻止她。 “——冲鸭!”小妖怪嗷呜嗷呜干劲十足。 连人带车,被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残影。 疾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飘在高空云端的楚留香如坠梦中,恍惚间也体会到那么点宝马飞天、龙腾九霄的意思,几乎迎风飙下泪来…… 看呆了一群嘎嘎叫的蠢鸟,它们拍着翅膀,只吸到了粪车尾气,差点纷纷坠机。 * 楚留香爬下车时虚软无力,只觉天旋地转。 日光愈加昏沉,他干呕了几声,是一股顽强不屈的力量使他还能保持优雅,没有破口大骂,只是虚弱道:“你好像、走错了方向……” “不去江南呀。”小妖怪舒展了下身体,兴奋道:“地图上姑苏在长江下游,是这儿没错。南边有个小镇,我们可以把车卖了筹钱!” 楚留香苦笑道:“它恐怕卖不了几个钱。” 车身老旧,方才高空中便发出不堪重负与超速的吱呀响声,再来一次,起飞时定然解体。 余碗碗幽幽注视他:“那、你值钱么?” 楚留香神情微凛,敛容正色道: “——走,咱们去把这车卖个好价!” * 他们赶在日落前进了城。 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嫌弃。 即使踏月留香的盗帅长着如斯俊脸,纵然他怕失礼身上常熏着郁金香,但现在,二者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散发出一股更教人窒息的气味…… ——就像在粪坑淋几滴鲱鱼罐头的原液,然后抹上香喷喷的奶酪和黄油,混合的杀伤力更大。蓝衣男子麻木地推着车,嘴巴闭紧讲不出半句吆喝。 他只庆幸自己鼻子不通,闻不着气味。 顶着碗的小姑娘低着脑袋走在后头,离刚认的义兄足有十丈远,佯装自己跟对方不是同伴。直到越走越偏,邻近人家也都“砰”地关上宅门。 余碗碗刚想小声唤他,既然车卖不掉,要不将它劈了做柴烧?巷中却有个年轻的男声钻了出来:“哎,那倒夜香的大哥,请等一等!” 楚留香缓缓转过身,面容隐有菜色。 循声望去,是个高个大眼的年轻人,提着个木质有盖的小桶跑得气喘吁吁,神情却小心翼翼,似怕桶里的东西漏出来…… ——看清了,原来是只粪桶。 那年轻人临近跟前,小妖怪唰地蹿到楚留香身后,这回也不嫌臭了,小声道:“打发他走!”好巧不巧,这可不就是之前要拜师的那家伙么? “师……师父?”郭大路穿着身粗衫短打,天色已黑,他却眼尖地瞅见了余碗碗矮小的身形,嗫嚅道:“您是来收束脩么,我……徒儿没用,还没筹好。” 顿了顿,又疑惑道:“您不在戏班子里,出来帮着收夜香了?这种事儿怎么好教一个女孩子做!”狐疑的目光望向了蓝衣人。 盗帅心思急转,轻声道:“这是我妹子。” 他就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楚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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