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坐在圆桌边,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礼堂里不见了那个黑发白裙的身影。 德拉科站起身,又搜寻了一遍,是的,佐伊不在,古斯塔夫也不在。他们大概一起离开了,去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这里太吵了,连他这个平日里聒噪的人都嫌吵了。 鼓乐冲撞着耳膜,震得人心慌。德拉科将酒杯掷回圆桌,他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德拉科推开城堡沉重的橡木门,寒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大块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酒精作用下燥热的心顿时冷静了大半。 夜色正浓,花园里仙女之光闪闪烁烁,周围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和巨大的石雕,喷泉哗啦哗啦地溅水,间或能看见有人坐在镂花长凳上低语缠绵。 他慢悠悠地沿曲折的小径在玫瑰花丛中穿行,直到周围变得漆黑静谧才停下,静得只有落雪的莎莎声和若隐若现的礼堂飘来的乐曲。 此刻他只想离人群越远越好。 “……我不明白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伊戈尔。” 不远处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德拉科循声望去,那边立着一个高大的石雕驯鹿和一座水花迸溅的喷泉,掠过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泉水,斯内普和伊戈尔卡卡洛夫并肩而立,面容冷漠。 “西弗勒斯,你不能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卡卡洛夫的声音听上去惶恐而沙哑,似乎生怕被人听见,“它越来越明显了!我很担心——” “那你就逃吧,”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他,魔杖在手背敲打,“但我要留在霍格沃茨。” 德拉科不敢出声地听着,不知是什么让卡卡洛夫那样恐惧。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想有旁人知晓。父亲曾提过斯内普与卡卡洛夫都加入过食死徒,德拉科直觉感到他们口中的事与此有关。 正想着,月光下,喷泉边有一个黑影动了一下,德拉科警觉地盯住那个角落。即便斯内普和卡卡洛夫没商量好事,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院长被外人听墙角。 “谁在那儿。”德拉科呵斥一声,抽出魔杖向影子射去一道魔咒,正打在那人脚边。 斯内普和卡卡洛夫听到响动,很快神色严肃地先后离开了。 那身影似乎想跑,转身时一头撞在驯鹿雕像上,闷哼一声,痛苦地弯下腰。 德拉科可不想放偷听的人跑掉,迈开大步跃过去,一把捉住那人细得骨骼分明的手腕,才发觉这分明是女生的手腕。 他看清面前的人,呆住了。一瞬间,一股电流穿心而过——佐伊静静地站在那儿,离他很近,乳白长裙裹着苗条高挑的身体,月光落在她散开的发髻边缘,发丝闪烁柔光。他看出她撞疼了,还在强装无事。 冰凉的雪花落在德拉科脸上,他清醒过来,松开她的手腕,“你为什么在这儿,你都听到什么了?” 佐伊只是摇摇头,那双德拉科日夜思念的黑眸正直直盯着他,眨了几下。令他不安的是,那眸中满是恍惚,没了平日波澜不惊的睿智。 佐伊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酒味,盖过了青苹果香,德拉科在黑暗中皱起眉,她喝酒了,喝了多少? 忽然,佐伊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她后退一步,鞋跟被草甸绊了一下,德拉科下意识想去扶她,但她自己站稳了,伸出手指向驯鹿角,半晌,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儿,有一只甲虫,它想往上爬,却总掉下来。” 德拉科看向月光下光秃秃的鹿角,“哪儿有什么甲虫,你喝醉了。” “不许!”这句话让佐伊突然生气了,她气得跺了一下脚,语气很委屈,“不许说我醉了!我看见了,我没有骗你……” “好好好,有甲虫,你没骗我——”德拉科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抚起变得孩子气的佐伊。她不再争辩,只是愤愤地吸着鼻子。 “那,那就祝你,圣诞快乐。”佐伊低垂着头喃喃说出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德拉科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喝醉的佐伊。奇怪的是,在这般迷迷糊糊的佐伊面前,他竟反而放松下来。 该死的,怎么会醉成这样呢?他心中咒骂着那个古斯塔夫,一定是他给佐伊灌了太多酒。佐伊是个有节制的人,她不会让自己醉成这样的。 德拉科放松地倚靠在石雕上借月光看着佐伊,看得出了神,他似乎已经太久没这么认真地看她了。 他的目光落在佐伊太阳穴上那道浅色的疤,一半被披散下的黑发挡住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撩起了那缕鬈发,伤疤新长出的皮肤嫩得发粉,德拉科觉得有小针在扎自己的心。 那天下午,他很想冲上去帮她将脸上的血擦净,但他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由古斯塔夫来做。唯一的私心,至少可以让她用他的手帕。 不是去找庞弗雷夫人的吗?怎么还是,留疤了…… 他想问她,还疼吗?说出口的却是:“发髻,散开了。” 佐伊又摇摇头,那缕发丝从德拉科指缝间滑落。她轻声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德拉科一个激灵,胃里像挨了一拳。为什么即便醉成这样,她还是能将他一眼看透。 他斜靠着石雕,认真盯着面前这个醉醺醺的女孩:“告诉我,如果你醉了,是不是明天醒来就会忘记今晚的一切。” 佐伊直勾勾盯着鞋尖,就在德拉科开始怀疑她压根没听到自己的问题时,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郑重点了点头,“就像梦游一样,是不是?” 德拉科弯起嘴角笑了,抬头看向星光点点的夜空。他怎么会知道,他没梦游过。 “佐伊,转过身去。”他开口。 清醒的佐伊一定会凑上来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她转身。而此刻,她乖乖转了过去,迈开脚步就要往前走开,德拉科一把捉住她的肩,把她拽回来按在原地。 “别乱动,”说着,德拉科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白丝绸领结,将丝带从领子下抽了出来,“头发散开会乱的,就不好看了。” 他想为她绑一次头发。 雪渐渐大起来,簌簌落在德拉科呼出白气的鼻尖。少年一言不发,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黑色的发丝,专注的样子似乎比调配魔药时还认真。白色的雪掉进黑发间,很快就不见了,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地握住女孩的鬈发,时不时就编错了。 德拉科动作很慢,前额甚至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生怕编快了佐伊的酒就会醒过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浓密的鬈发终于编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长辫,用德拉科的领结绑了起来,垂在佐伊后背。 “就当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吧。”德拉科轻喃,指尖滑过发梢,他的耳尖滚烫,“和你的裙子很搭。” “谢谢你,德拉科,”佐伊糯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真好。”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德拉科抬头望向夜空,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看向背对自己的佐伊:“那,你也送我一个圣诞礼物吧,佐伊,你每年圣诞都送我礼物的。” 面前的人很久并没有回音,德拉科有一些心慌,不禁抿起嘴注视着她。终于,佐伊说了句什么,但声音被风雪吹散了,他听不清。 “你不想转回来跟我说吗?”他试探地问。 “你没让我转回去。” 醉得迷迷糊糊的佐伊让德拉科哭笑不得,他伸手将佐伊转了回来面对他,然后重新插着口袋靠回石雕上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佐伊认真抬头望向他,“我刚才说,趁舞会还没结束,我可不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德拉科慌了神,“这,这像什么话……邀请的事要等男生来做,你忘了规矩……” 佐伊吸了吸鼻子,向他伸出右手,“那,你愿意和我跳舞吗,德拉科?” 我不要。德拉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像过去一样对佐伊赌气。他抄着口袋靠在石雕上,歪着头不满地瞥她。 我不想让你回礼堂去,不想让古斯塔夫找到你。 他一直不说话,女孩就一直等着,伸出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德拉科的脑海中回放起过去每一次佐伊向自己伸出手的画面,温柔,坚定。她总是这样,她从来不曾收回向他伸出的手,他却一次次将她的手打开,任性又过分。 想到这,德拉科终于离开石像站直身子,双手从礼裤口袋中拿了出来,刚才已经消弭的酒劲似乎又回来了。 至少一次,为了一个人,打破理智,丢掉矜持,撕毁自己的原则,奋不顾身一回。今晚,他想放纵一次,他人怎样看,不重要,管他呢。说到底,他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 “你听着,戴蒙德斯,我要和你跳一支舞,就在这儿。” 德拉科迈出一步牵住佐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手心贴住冰凉的丝绸,渐渐感受到绸缎下面传来的体温,女孩的腰很细很温暖。 一时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连带着心脏都失去了控制,德拉科知道自己脸红了。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她看不出来。 幸好,她喝醉了。 礼堂传来轻柔抒情的旋律在空中飘扬,落雪扑簌,一片纯净安详。两个人在月光下伴随着乐曲步伐轻盈地摇摆。 她的头靠在他颈窝,他的下颌抵在她前额,影子缠在一起,他们相拥着缓慢摇曳。他们闭着眼,他们微笑,他们做梦,呼出的白汽在周身环绕,微醺的夜色里他们不肯醒来。 佐伊,我们的脚步比想象中更有默契不是吗? 唯一的遗憾,是我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和你跳完一支舞。 钟声敲了十二下,圣诞舞会结束了,就像童话故事也有末尾的句号。人们意犹未尽地呢喃,四散,只留下酒尽灯残,满地空荡荡的惆怅。 恍若一场梦,等第二天醒来,一切又回归本来的样子。纵容和任性带来一时的欢愉和麻醉,清醒之后,在人们身上掏出一个巨大的洞,需要用更多失落与痛苦去填满。 “佐伊,你刚才去哪儿了,总算找到你了。”佐伊刚迈进城堡,鼻腔顿时充斥香水和甜点的甜腻,她听到了阿历克西的呼唤。 阿历克西愉快地穿过人群向她大步走来,红披肩在身后扬起,“我知道你喜欢喝蜂蜜酒,香甜还不会醉,所以替你留了一杯……你把头发编起来了?很好看,很适合你。” 佐伊站在礼堂门口,穿越人影目送德拉科和潘西并肩消失在地窖入口,转向阿历克西。 “谢谢你,阿历克西!不过,恐怕我今晚已经喝了够多酒了……一个太长的夜晚,不是吗?”她轻轻捋了一下搭在肩头的歪扭的发辫,露出一个清醒无奈的笑容,眼中的恍惚荡然无存。 讽刺的是,明明是清醒的,却只能装作喝醉才能不让两人的偶遇变得尴尬。为什么清醒时不能做的事,却可以用醉为借口做到? 这个圣诞夜晚仿佛属于另一个平行的时空,发生在另一段人生的另一个他们身上。那个他们虽与现在没什么不同,却遥远得足以让短短一支舞的时间好似几光年,永远不会结束。 此刻,岁月正注视着所有人,今晚抬头看见的每一颗星星,都了解他们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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