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铭没能承继到他母妃的好容貌,模样生得很是平凡,说不上丑,纯属那种扔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 不过他似乎倒是学会了他母妃的“隐身术”,打小在一众兄弟姐妹间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后面在学业上的表现亦是平平无奇,不好也不差,中不溜秋儿的。 总而言之,这个人从出身到模样再到学识、能力都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一眼看过去就完全没有任何特点。 加之他又生性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际,便哪怕是兄弟姐妹都时常能将他给忽略掉,就更别说朝堂上的大臣了。 提起这个四皇子,苦思冥想老半天说不定连模样都是模糊的,根本不曾留下多少印象。 单子玦微微眯着眼看他,待人走近,便瞬间收敛起神色,露出略显腼腆的笑容,“四皇兄这是打算去给母后请安?” “今日得空便进宫看看母后和母妃。”单子铭也微微勾起了嘴角,不过也不知是不常笑还是怎么的,浅淡的笑容略显出几分僵硬来,道:“才进宫就听见父皇给你赐婚了,恭喜恭喜。” “难得看见四皇兄进后宫一趟,如此看来昨日听闻四嫂有孕的事儿是真的了?”见他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单子玦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真诚了许多,“喜事成双,同喜同喜。” 寒暄完了,单子铭的表情似乎更加尴尬了些,仿佛不知还能说点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架势。 单子玦的眼神微微闪了闪,上前揽住他的肩笑道:“说起来咱们兄弟几个也有许久未曾私下里聚聚了,何不趁此机会将六皇兄也叫上一道儿喝几杯?” 不等他回话呢,单子玦又接着自说自话,“不过六皇兄近来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也不知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不定能有功夫搭理咱们呢。回头我给六皇兄递个帖子看看,实在不行咱们便也只好甩开他吃一回独食儿了。” “四皇兄意下如何?” 单子铭点点头,“为兄等着七皇弟的消息。” 哥儿俩好的二人三言两语说定之后便互相道了别。 “去查一查老六的动向。”冷眼看着单子玦远远离去的背影,单子铭的眼底不禁闪过一抹深思。 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能叫这个七皇弟都耐不住要找他结盟了? 很快,单子铭便得到了答案。 “武安侯府?那老狐狸竟看中了老六?”单子铭觉得很是不可置信,但手里调查得来的结果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尽管离谱,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便难怪了。 且不说武安侯府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是何等巨大的威胁,打从吃空饷那件事开始,接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小辫子也未能动摇武安侯府丝毫,便足以说明这一家子在父皇那里举足轻重的地位。 或许准确来说,是父皇被那老狐狸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就不敢动。 毫不夸张地说,那武安侯府简直就是身穿黄马褂手握免死金牌的存在。 这样一个对手谁瞅着不慌? 莫说区区一个王子腾,便是丞相亲自出马都难以啃得下这块硬骨头,指不定牙都得崩掉几颗。 这种情形之下,先合力将老六掀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他们几乎也就没什么一战之力了。 等将这个最大的威胁铲除掉,回过头来他们再一较高低也不迟。 单子铭仔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与单子玦相较而言,自己的胜算要更大一些。 这个合作很值得一试。 二人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转头第二天单若泱就知晓了这个消息,不过并非是她偷摸打探的,而是当事人之一亲口告诉她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知无不言的单子玦,单若泱的脸上挂着温柔可亲毫无破绽的笑容,心里头却忍不住开始为他默哀了。 傻孩子,早跟你说过不止一回了,别轻信旁人啊。 “姐姐觉得我这个计划如何?” “不错,很明智的决定。”单若泱笑盈盈地夸赞了一句。 顿时,单子玦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还想要再找点话多聊一会儿,可单若泱却说道:“今日耽误的时间已是太多了些,我还要去瞧瞧李答应呢,改天咱们再聊罢。” 说罢便径自离去。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单子玦一秒变脸,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晦暗不明的眼神里都透着股子冷意。 “她还在躲着我,终究是起了隔阂。” 身后的小太监顿时心尖儿一跳,小心翼翼地宽慰道:“主子许是多虑了,长公主殿下如此尽心尽力帮助您,又哪里像是对您心生隔阂的样子呢?兴许的确是忙得厉害罢了。” “你说的倒也是。”单子玦皱了皱眉,心下却犹嫌不足。 他需要的不是多少帮助,而是过去那般的亲密无间。 可眼下……姐姐有驸马有继女有家庭牵扯着,又要帮父皇批阅奏折一天天没个消停,根本分身乏术,哪里还有多少闲工夫顾得上他呢? 思及此,单子玦的心情便不由烦躁起来,一股暴戾的情绪在五脏肺腑横冲直撞,疯狂叫嚣着恨不能立即将那些分走姐姐注意力的人全都杀光。 姐姐根本就不需要关注其他任何人,也无需操劳任何事,所有一切能够分走姐姐的目光和心神的人、事都不该存在。 姐姐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便足够了。 已然走远的单若泱莫名打了个寒颤。 见状,风铃连忙关心询问,“可是衣裳穿得少了?这个冬天仿佛比去年还要更冷一些,实在不行公主跟皇上说说,弄个轿辇吧?公主每天都要进宫,风雪无阻的,未免太过辛苦了些。” 单若泱想了想,点头道:“赶明儿本宫提一嘴,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每天除了进宫几乎也不怎么出门,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是坐着的,不是上课就是在批奏折,想要好好活动活动都难。 索性趁着每日进宫的时候溜达溜达,全当锻炼身体了也好,却没想到今年的冬天能冷成这样,怀里抱着手炉都未曾觉得暖和多少。 “这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喇似的。”单若泱嘴里咕哝着,忍不住又往自己毛茸茸的领子里头缩了缩。 忽而想起去年的那场雪灾,再抬头看看天,不禁叹道:“冷些也还罢了,只希望别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才好,否则只怕连本宫都很难再劝动他老人家掏银子赈灾了。”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去年那一年从头到尾似乎就不曾消停过,隔三差五她就能做个梦,到后来周景帝看见她都已经要烦死了。 讨要银子赈灾也是一次比一次艰难,她都忍不住怀疑哪天那死老头儿真就破罐子破摔,甩手再也不管了。 话到这儿,风铃突然想起来,“方才小印子还悄悄跟奴婢说,那个国师告诉皇上说仙丹还能再改良一下,已经哄得皇上大开库房折腾开了,正四处搜寻什么仙草呢。” “什么鬼东西?这个死道士一天不折腾能死吗?”单若泱很是暴躁,心里头甚至浮现出一缕杀气。 她是希望那死道士能哄着周景帝荒唐下去,可不是叫他祸祸大周根基的。 原本周景帝就已经死抠死抠了,再大笔撒了银子出去折腾什么见鬼的仙丹,那还能再有银子拿出来花在国家和百姓身上吗? 放任下去固然能够快速摧毁掉周景帝那所剩无几的帝王威严和声望,却也无疑是将百姓置放于水火之中了。 并未过多迟疑,单若泱当即就下定了决心——那个妖道不能再留了。 如今的周景帝早已是众所周知的昏君,于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百姓之中口碑都已经差到了极点,地位显然已是摇摇欲坠,甚至就连身体都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继续留着那妖道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则不能不顾百姓死活,二则她也怕再叫妖道折腾两下那死老头儿就该暴毙而亡了。 措手不及的仗可不能打,尽量还是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好。 是以,这个不确定因素非除不可。 “你跑一趟……” 微弱的耳语被呼啸的寒风吹散于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风铃前脚才离去,后脚单若泱便也到了华阳宫。 把守在门口的太监一看见她便立马笑开了花儿,“奴才见过长公主。您快请进屋歇着,奴才叫人给您送壶热茶来暖暖身子。” “起来罢,今儿可曾有旁人来看看她?”“三皇子妃前脚才到,正在里头呢。” “三皇子妃?”单若泱诧异地挑挑眉,暗道一声“稀客”。 毕竟是个做儿媳妇的,再怎么恼恨也罢,三皇子妃也无法像旁人那般闲着有事没事来折磨李答应玩儿。 估摸着也正是因为这,这人索性便也从未来过。 冷不丁冒着风雪跑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这般想着,单若泱就示意奴才们都噤了声,只带着一个嬷嬷朝正殿走了过去。 一门之隔的屋内,三皇子妃正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撩起眼皮子冷眼瞧着一身狼狈脏污、头发花白形似骷髅的老妪,不禁连连咋舌,“看来母妃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啊,这模样莫说是儿臣这个做儿媳妇的了,便是您的亲儿子来了只怕也认不出了。” “若早知母妃的日子过得这样精彩,儿臣合该早些来看看您才是,真真是失策,失策啊。” 李答应却恍若未闻,如同枯井般死寂的眼睛似乎也只在听见“儿子”这两个字时方才微微闪动了一下。 三皇子妃见此情形便抿唇笑了,“母妃可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三皇子的消息?您别急,儿臣今日前来正是想要跟您说说您的儿子呢。” 敏锐地察觉到她笑容里的恶意,李答应的眼皮子登时就狠狠跳了跳,忙张口询问,“鸿儿怎么了?他这么长时间从未来看过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吭声便也罢了,这一张口却是将三皇子妃给吓了一跳。 声音嘶哑粗嘎得厉害,活脱脱就变成了一副破锣嗓子。 “母妃这是……被熏坏了嗓子?”眼见她那脸色僵了僵,三皇子妃顿时笑得愈发开怀了,“啧啧啧,看来母妃这些年可不曾少结仇怨啊,一朝落马恨不得是个人都要来找你报个仇。” “住口!”李答应恶狠狠地瞪着她,急切道:“快告诉我鸿儿怎么了!你绝不会闲着没事儿来看我,鸿儿定是出事了,你快说啊!” 三皇子妃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似是难以忍受般皱紧了眉头,冷笑道:“到底是亲生的,难为母妃这般记挂这么个儿子,不过可惜,做儿子的却整日忙着自个儿快活,从未提起过他的好母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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