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太医才收回手,犹豫了一下,叹息道:“皇上无事,想来不过是一时呛到了。” 然而那紧蹙的眉头忧心忡忡的神色却显然不是说的这么回事儿。 谁想周景帝就像没看见似的,直接摆摆手就将人打发了。 单若泱不解,“太医分明不曾说实话,父皇怎的不问个清楚?” “有什么好问的?他们那些车轱辘话朕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了。”周景帝一脸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太医们颠来倒去无非就是叫他戒酒戒色,有的甚至还狗胆包天叫他别吃仙丹。 总之没一句话他爱听的。 “明明每次朕服用完仙丹之后都精神得很,连身子都变得轻便了许多,偏他们有些混账东西总明里暗里说仙丹不好,不叫朕再吃……谁知道都被哪个收买了,居心叵测的东西。” “……” 可算是知道方才太医为何什么都不说了,合着他竟是这种态度? 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单若泱都有些佩服这死老头儿了,能活到现在的确也是本事。 “好了,太医也看过了,朕倒要听听你还想怎么编。” “还请父皇屏退左右。” 周景帝皱眉,伸手一挥,“丁有福,带着人都退下。” “奴才遵命。” 一众宫人纷纷躬身退出,偌大的殿内只余父女二人。 “什么事儿还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单若泱清了清嗓子,而后一脸淡定地丢下一颗大雷,“父皇怕是有所不知,武安侯府已经站队六皇弟了。” “你说什么?”周景帝甚至伸手掏了掏耳朵,似是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什么问题。 “儿臣说,武安侯府已经归六皇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景帝猛地蹿了起来,双目灼灼瞪着她,“你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话?武安侯府怎么可能投靠老六?” 那老匹夫与他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可能投靠别人?这简直太荒谬了! 然而,单若泱却一脸笃定不见半分心虚,道:“六皇弟一直对儿臣的驸马很感兴趣,时常设宴邀请,偶有一两次实在盛情难却,驸马也会前去应付一二,便偶然瞧见了武安侯府的管家出入六皇子府,二者之间十分亲昵。” 单子润常设宴邀请是不假,不过其他的却都是她胡诌的。 且不说林如海压根儿就不搭理单子润,光说老武安侯那么奸诈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行事如此莽撞草率,还能如此轻易就被人偶遇了? 可任凭老匹夫再如何奸诈,也架不住她在敌军内部有耳目啊。 单子润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信任,对卢靖嘉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是还拿他当成了自个儿的谋士,什么大事小事也总爱听听他的意见。 结果……转头卢靖嘉就借着奏折给她传递消息来了。 她到现在也拿不准卢靖嘉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总之这人如今实在很热衷于给她透露单子润的动静。 当然了,她对这个人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信任,接收到的消息事后也都会暗地里仔细核实一番再做定夺。 虽费劲了些,胜在安心。 关于武安侯府的这个消息自然也是如此,亲自再核实过后确认的事,她自然十分有自信,从语气到神情完全没有一丝发虚的样子。 原本倍感荒唐的周景帝这时却突然不那么自信了,神情异常复杂,甚至透出些许紧张的意味,忍不住再一次确认,“你所言皆是千真万确?” “自然。”单若泱毫不迟疑地点头,“若非再确认过的消息儿臣也不敢拿来在父皇面前胡诌啊,毕竟武安侯府也不是寻常人家,万一真闹出点什么乌龙出了岔子,那责任儿臣可担待不起。” 周景帝怒极,反手将桌子上的奏折、砚台、笔架等物全都扫落一地,咬牙切齿地挤出个字,“老匹夫!” 先是甄家,再是王子腾,如今又多了个武安侯府,这一个接一个忠心狗腿子的背叛对周景帝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小,那双眼睛都充血红了。 甚至一度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当真老了,否则为何这些人都要选择背叛他去支持年轻的皇子?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周景帝便连连摇头否定。 他可是大周天子,身边有国师保驾护航,有仙丹滋养,还有个来历不凡的女儿不断供给功德……他怎么可能会老会死?绝不可能! 那些叛徒是永远不会懂的,早晚有一天他们定会为自己的选择追悔莫及! 周景帝强行忽略掉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一抹惶恐不安,问道:“纵是武安侯投靠了老六,与老七的婚事又有何干系?” 这脑子看来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啊。 单若泱掩去眼底的深思,若无其事地说道:“武安侯府的能力父皇定然比儿臣清楚得多,如此一来六皇弟可就难免有点一骑绝尘的意思了,不利于父皇所设想的制衡之术啊。” “是以儿臣才劝父皇,不如索性应了七皇弟的婚事。一则双方皆有意,便是父皇不应,他们指定也是不会轻易死心的,王子腾若是一狠心将女儿直接送进去当侧妃父皇也无可奈何不是?” 大周朝除了皇子正妃需得帝王下旨赐婚以外,两个侧妃却并没有那规矩,盖因这是“一妻多妾制”,说破天去侧妃也还是小妾,犯不着帝王插手。 而正妃死了之后侧妃也是有机会被扶正的,再不济,赌一把将来尘埃落定之后的中宫之位也不是不行。 是以她才有此一说,只要王子腾狠得下心豁得出去,这门姻亲也指定能成。 周景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很多东西当真不是他想拦就拦得住的,这条路行不通总还有其他路子可走。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就难看极了。 单若泱全当没看见,接着说道:“其二,便是儿臣方才所说的那件事了。父皇既是打定主意想要玩制衡之术,那自然要尽量平衡他们手里的砝码不是?” “六皇弟有了武安侯府的支持,七皇弟与王子腾结盟也算勉强不落下太多,实在不行父皇再稍稍偏一偏,姑且也能叫他们有一战之力。” 这个时候周景帝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老四呢?” “四皇兄?”单若泱佯装一脸惊愕,“怎么还有他什么事儿吗?四皇兄不是向来老实低调得很?难不成他也有那心思?” “老实?嗤。”周景帝冷冷地笑了,“会咬人的狗不叫,他那心眼儿可不少,都已经摸到丞相门上去了。” 单若泱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思索道:“丞相应当不大可能吧?好歹是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怎会轻易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投了进去?四皇兄有这能耐?” “他自是没那能耐,不过倒也还算有自知之明。” 先前单子玦打上了丞相的主意,那是怎么干的?那母子两个直截了当就将算盘珠子打到了丞相的脸上,不叫他们铩羽而归才有鬼呢。 但单子铭却不同,他显然比那对母子更清醒些,知晓丞相这种老狐狸轻易是不会站队的,索性来了一招曲线救国,将目标锁定在了周御史的身上。 周御史虽说并无甚值得一用的实权,但人家是丞相的得意弟子之一,很得丞相的喜爱,与一众师兄弟之间也颇为密切。 简而言之,拿下一个周御史,其背后牵扯出来的人脉关系是很可怕的。 单子铭也是十分舍得,愣是用一副唐寅的《落霞孤鹜图》将这个爱画如命的周御史给成功拿下了。 后面丞相知晓此事差点没被气死,当即将这个不省心的学生给狠狠责罚了一通。 堂堂七尺男儿,儿子都是已经能娶媳妇儿的年纪了,他倒好,还像是屁大点娃娃那般被先生用戒尺打得手心都肿了,哭得甭提多惨了,又狼狈又好笑。 丞相第一时间就将这事儿告知给了单若泱,两人私下里一合计,索性决定将计就计罢。 文人有点什么嗜好一时之间犯了糊涂勉强可以理解,但这副《落霞孤鹜图》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究竟能否戴罪立功就看周御史自个儿的能耐了,演好了这场戏,一切一笔勾销。 否则,秋后算账少不了他的。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比谁都清楚,但这会儿却还是装作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连连咋舌,“看不出啊,四皇兄还有点东西呢?单论脑子来说,仿佛的确比六皇弟和七皇弟略胜一筹。” 那两个,一个是除了美人计旁的似乎没什么手段拉拢人了,另一个是非得跟人家姑娘死磕到底。 这单子铭的心计手段究竟如何暂且不好判断,至少眼下看来还颇通“投其所好”之道,确是矮子里拔将军。 “不过如此一来七皇弟相较于那两个可就显得弱势不少了。”单若泱很是苦恼,“区区一个王子腾,跟武安侯府比不得,跟丞相那一派亦是小巫见大巫。看来父皇还是得想法子给七皇弟添些筹码才行啊,否则他指定斗不过那两个。” 也不知今日是烦心事太多还是怎么了,周景帝只觉得自己的头愈发疼得厉害,昏昏沉沉的实在理不清什么头绪,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老半天也没能回句话出来。 最后也懒得再为难自个儿了,揉揉脑袋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为朕分忧?” “这……”单若泱紧锁着眉头苦思冥想,许久,忽的眼睛一亮,“父皇觉得儿臣的驸马如何?” 周景帝讶然,“林如海?” “林家也是传了好几代的书香世族,驸马本人又是探花郎出身,于文臣当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况且他还是吏部尚书……就连六皇弟都整天上蹿下跳想要拉拢驸马呢,可见这个吏部尚书一职实在不可小觑,添在七皇弟身上应当差不多能够与另外两方抗衡一二吧?”单若泱似是有些不确定,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不过是儿臣的一点愚见,若有哪里思虑不周全还望父皇莫怪。” “林如海的确是一大助力,且你本身也就与老七关系要好,偏向他不会叫人生疑,看起来倒也尚可。” 周景帝颇为费劲地动了动他的脑子,用他那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想了老半天……不过两眼显得直愣愣的,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迟钝的发呆也实在不好说。 总之最终他还是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 单若泱微不可觉地弯了弯嘴角。 如今的局势已然明朗,不说能够完全掌控,但方之中都有她的人占据举足轻重的位子,这样玩儿起来可便利多了。 况且过了这个明路之后,她和林如海再有点什么动作也就有了掩护,丞相那边亦是如此,她可以不那么猥/琐地猥/琐发育了。 说完这些事儿后,单若泱就叫人将奏折拿了进来,“这些都是整理出来需要父皇亲自过目定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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