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一说完,她却也不继续说了。 祖孙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皇太极与福临,都是爱人没了不就之后,一个驾崩,一个出家。沉默在屋中蔓延。 片刻后,玄烨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今儿是大好日子,朕不但清除了班布尔善一众党羽,也从鳌拜手中收回了辅政大臣的权力。只剩一个遏必隆,他不交也得交。过不了多久,朕就可以亲政。 朕已经在天坛祭祖的时候告诉了列祖列宗这一大事。接下来,朕就要大刀阔斧,励精图治,好好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发扬光大。这大好河山不能辜负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皇祖母相信你分得清公与私,理得清儿女情长与天下大事。连斗权臣这样难的事你都能做好,和挽月之间的事,你也能处理好。有什么话,敞开去说吧!哀家可教不出凡事犹豫不决,藏着掖着的人。” “奴才参见太皇太后。” “是容若呀!”太皇太后正往外走,经过时瞥了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怨,“你和曹寅都是皇上身边的伴读、御前侍卫,平日里应当多规劝着着他。” 说完她摇摇头,自顾自站起来,“罢了!连哀家劝了都无用,还指望你们?他自个儿作的,造的孽,终究罪得自己受。他这是碰到块铁板了!鳌拜家那丫头不是个水样柔软的性子。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让她来吧!” “嗻!”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从懋勤殿出来,索额图为首的几个大臣正候在廊下。 “太皇太后。” “诸位今日辛苦了,也见识了有些叛贼的谋逆的下场。望各位引以为鉴,好好儿地守本分。皇上即将亲政,将来还要大家伙儿群策群力,协助皇上将大清江山治理好。” “臣等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都起来吧!太医说了,皇上需要静养,别在这儿杵着了。今儿冬至,也去陪陪家里人。” “嗻。” 其余人都在原地,准备在太皇太后离开乾清宫后,自己再走。唯有索额图跟了上去。 “太皇太后,鳌拜长子参与谋逆,皇上将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且放鳌拜一家去盛京。臣担心,放虎归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平西王?” 太皇太后微微顿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索额图。他被看得一怔,不自然地讪笑一声,恭敬地微低下头去。 “你知道你阿玛索尼,比鳌拜高强在哪里吗?” “忠心。” 太皇太后摇头,“哀家从来没质疑过鳌拜的忠心,不止是他,包括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他们这四个人当年是当着顺治爷的面发过毒誓,年轻时候出生入死,要反早反了。何必要等到皇帝长大成人到青壮年?” 索额图虚心听着。 “你阿玛比鳌拜聪明太多,懂得什么叫激流勇退,明哲保身。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臣就是臣,君就是君。那些欺负君主弱,或者是年迈的臣子,不论哪个朝代,都是糊涂人。鳌拜是一步步被人捧得飘飘然,加之,他自己也快是个老糊涂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自个儿得清楚该学谁,不该学谁。” 索额图一凛,忙恭敬俯首,“臣定当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太皇太后不过借机敲打他一番,知道皇上马上亲政,正是用人之际,索额图是个可用的。旋即和颜悦色道:“行了,别站着了。有空去看看你侄女,等开春哀家打算去五台山礼佛静修,上回去同她说话,说也想同哀家一起出宫看看。哀家愧对这孩子,想着若佛祖能保佑她身体康健起来,也未尝不可。” “臣本也想去坤宁宫瞧瞧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慢走!臣告退。” “嗯!” 在乾清宫外分道扬镳,太皇太后由苏麻喇姑搀扶着走,边淡淡冷笑一声,道:“瞧见了吗?走了一个鳌拜,还会再有新‘鳌拜’。当皇帝,这一辈子都要和这些权臣周旋下去!消停不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苏麻喇姑笑道:“您哪太操心了!皇上亲政后,您可得好好歇歇!” “哀家等着抱重孙子!” “唉,您说您,做甚给那挽月姑娘选择?直接指婚给皇上多好!瞧这俩人,多般配啊!生出来的皇子格格得多漂亮!” “是般配!心眼儿也般配!”她瞥了苏麻喇姑一眼,“你不满什么?横竖嫁给福全,将来生的也是哀家重孙,都漂亮!” 苏麻喇姑撇撇嘴,心道:总之她就是站在玄烨这边的!当然向着玄烨!瞧瞧孩子都心痛成什么样了!嘟囔道:“反正您只是口头说了,懿旨又没下!指不定嫁不成呢!”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哀家亲口答应,挽月亲口同意,那还有变数!各凭本事喽!” 太皇太后和一干大臣都已经走远。纳兰容若方同玄烨道:“您这又是何苦?伤人伤己!” 玄烨面如死灰,“容若,她说她要嫁给裕亲王。” 容若微微一笑,“是么?那怪不得!奴才刚刚在外头,您新嫂子跑过来问奴才,她小叔子怎么样了。” “是么?”玄烨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额头上冷敷的绢子再次掉了下来,弄湿了龙袍,被他随手丢到一旁。 容若在心里想笑,又觉得挺同情这俩人。 “唉!一个打死不说,一个咬死不承认!纠纠缠缠,兜兜转转……啊!皇上别误会,奴才是说曹寅最近借给臣的戏文!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和白蛇,唐明皇与杨贵妃……” 玄烨沉着脸,“你说的这几出戏,没一个下场好的!”他重新理了理膝盖上的被子,幽幽道:“朕不爱看!” “那奴才给皇上点一出将相和?” 玄烨心烦意乱,实在没好气看他一眼。 容若不打趣了,“那皇上打算就这样了?” 就这样?当然不可能!他怎么能看着她嫁给其他人!他说过,他们之间没完!这辈子都两清不了!只能一直纠缠! “她若成亲,朕一定会在场。要么同她成亲的人是朕,要么朕就做那个抢亲的恶人。” 容若蹙眉,道:“其实亲王娶福晋,皇上想在场,也可在堂上主婚。” 玄烨一怔,旋即恼羞成怒:“你幸灾乐祸够了?” 容若作揖笑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让皇上心里缓一缓。也顺便看清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不过眼下,她怎么想,更为重要。依奴才看,她心里有您,就是怕了。” “怕?她怕什么?”玄烨挑眉,“朕还怕她呢!” “怕您再关她呀!” 玄烨语塞。 “天下哪儿有这么可怕的夫君?掌握生杀大权,不但可以杀她,还可以随时杀了她身边的人。她是多聪明通透的人,会不思量这点?而您呢,您明确同她说过您的心意吗?就算现在心里有她?又能在心里放多久?”容若一股脑地问出来。 末了,道:“您说的,和做的,都没有让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您心里对她有情,有几分情。当然了,她对您也是,您也始终未听她亲口说出她的心意。不过,奴才认为,若一个女子爱一个男子,她会为了让对方过得更好而先行退出;相反,若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他会为了得到对方而死活不愿意退出。” 说罢,他两手一摊。 玄烨如醍醐灌顶,转而会心一笑。 “你应当去写戏文儿!” “戏文儿奴才就不写了,诗集可以。” “那朕祝你一臂之力!” 二人击掌,紧紧握手。 折腾了一天,天都暗了,整个宫廷也安静了下来。 容若看到了廊下那个蹲着摸小狗的身影,徐徐走了过去。挽月也站起身,看向他。见他面色凝重,恐是情况不大好。 “皇上挪到暖阁间了,刚睡着。太医说急火攻心,不能大悲大喜,得静养上个把月。若你想看看他,悄声一点。他不会知道。” “谢谢你。”挽月颔首致谢。 容若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天灯熄灭,地上的灯陆续亮起。西暖阁静悄悄的,挽月走到门口,见顾问行在守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却又一想,自己目前还是乾清宫的女官,出入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顾问行也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只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了进去。 里间她住了些日子,竟然再来,有种莫名地熟悉感,如同回家一样。守在床前的三福子见她来了,知趣地退了下去。 床上的人在沉睡,上一次见他这样,也是在这里。那次她醉了,她躺在这里,醒来,他守在外面。也是这样安静,睡着了,连声呓语都没有。 也许内心强大的人,连梦都不会做吧! 她屏息靠近,他的眉眼、口鼻都映入她的眼中,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端详他的模样。若她日后嫁给裕亲王,想再见便难了。即使见到了,二人之间也是另外一重身份。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上他的眉,又到鼻梁。当初在光华寺相识,她也认为这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呢。 他睡得很沉,似乎是这一天中发生了太多,整个人都累极。 还有伤心的缘故吧! 挽月俯下身,侧脸轻轻靠在他放在床边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凉凉,触碰上她发烫的脸颊。那手忍不住微微一颤,连带着紧合双眼的睫毛也动了动。幸而靠着的人并没有察觉。 “玄烨,你要好好的。” 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却一字不落地到了他的耳朵里。 “汪呜呜~” 挽月一惊,赶忙转身低下头,发现小玄子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了。怎么守在门口的太监也不拦着? 玄烨的眉毛蹙了蹙,想睁开眼又怕睁眼后她就会走。只得仍旧闭紧双目。 挽月赶忙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将狗抱起,极小声地哄道:“嘘!小玄子乖,不要出声。” 玄烨的耳朵动了动:小玄子?这狗不是太后宫里的富贵吗?为何改了名字?小玄子!怎么觉得她意有所指,是故意的! 他感觉她已经离开了床畔,就在不远处,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睁开一条缝,侧脸朝她的方向瞧了瞧。果真见到她正俯身蹲在地上,十分温柔地摩挲那只哈巴狗的狗头,边小声喃喃自语。 一阵无边酸意涌上玄烨心头:对一只狗都那么好,那么温柔,她却从未用这样的语调同自己说话、哄过他! “小玄子乖,先出去,在外面等姐姐。” “呜呜~” 玄烨仰面躺着,望着头顶的床帐,眯了眯眼:小玄子!怎会觉得有人……有狗占据了本该是他的位置! 他思忖着:明儿就让顾问行把这东西送回太后娘娘那儿去。 “呜呜!” 狗略带不满的呜咽声突然离近,就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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