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眼前不自觉浮现一张清瘦的脸,十指如行云流水在琴上拨弄音律。 “女儿啊,听说銮仪卫一直在查咱们家,四处搜集证据。” 挽月听到这个,虽是惊讶也是意料之中,叶克苏对她极少有好脸色,不过是因为彼此有用才短暂合作,说他查鳌拜家,她一点不稀奇。 “阿玛也不对你兜圈子了。我这出苦肉计有多少成效,全看皇上信不信我。但眼下你倒是有个绝佳的借口可以走近皇上身边,令他消除大部分对你的怀疑。” “是何借口?” 鳌拜看着女儿的眼睛道:“僧格咄咄逼人有意求娶和亲,我犹豫,而你不愿意。唯有天子能庇护,有时示弱反为前进。” 挽月的心再次惴惴不安,这事情果真比自己想得复杂多了。“若他同意呢,以此试探您的忠心,如您不忠,正好名正言顺杀之。” “兵权在我手中,军中响应大半;准格尔兵强马壮,皇上不会这么做让我们强强联合。依阿玛判断,他多半会接纳你,以此牵制我,最好能让我先对付吴三桂。”后一句话是班布尔善同他说的,但鳌拜没有对挽月说出口,只要她能生下皇子,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昔有曹孟德将女嫁给汉帝,自己也可效仿。女儿他自然是要保护的,女婿么,听话最好。 见挽月未说话,鳌拜便同她道:“你且再回去思量思量,眼下正乱着,不急于一时。”
第32章 遇刺 秋猎中出了皇上差点遇险,两位朝廷重臣受伤之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多,玄烨倒也没了狩猎的心思。恰逢淮河连天骤雨,水患当头,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已经递到了跟前,于是召集群臣匆匆回宫。 这两天,各驻扎的营帐拔地而起,原本住在行宫中的人也跟着陆续收拾东西,准备归家的归家、回宫的回宫。 自打前日从鳌拜的住所出来,挽月便时时思虑那日父女所谈之事。临走前,她问鳌拜道:“阿玛,月儿斗胆问上一句,眼下若要您收手,还收得了么?” 鳌拜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复杂,“已骑虎难下,不得不搏。人在高位,手握重权,难免会飘飘然。这么多年,不该做的事情,阿玛没少做,等待想回头,已然不容易。就算阿玛想收,那些平时依附于阿玛身边的朝廷重臣,无不如我的左膀右臂,砍一个都要伤及自身。若我抽身,他们比我还要惶恐。我这座大树倒塌了,皇帝必然对他们除之而后快,一个都不会放过。是以他们就算架,也要把我架上去那个位置。月儿,人为刀俎,我不能为鱼肉,我只能也做刀俎,方能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人为刀俎,我不能为鱼肉,只能做刀俎…… 挽月坐在窗棂前,无边落叶簌簌而下,她握紧了手中的那枚玉佩。 从南苑启程的列队依旧如来时那般壮观,南星正在同宫人将行李搬到马车上去,挽月在院中同相处了几日的陈佳吟、马佳令宜告别。 “月儿姐姐,还以为能在南苑行宫与你多住上几日呢,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回去了。”令宜十分不舍。 挽月忍不住捏了捏令宜圆润恬静的小脸,“过几日咱不就要进宫住在一处天天见着了么?” “倒也是。” “你送我的绒花,我今儿戴着啦。”挽月指了指旗头之上,令宜一见,果真是自己初来行宫时所赠之物,心下颇为动容,她一直认为礼轻,却没料到挽月不是当时嘴上客气,是真的珍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姐姐?长得又好看!令宜盯着挽月的脸,很是羡慕,若能做她的姐妹,该多好啊! 挽月知晓令宜爱吃,正要将一篮子点心相赠,忽而见玉漱宫内搬东西的宫人出来,吴灵珊瞧见她,略带愁容的面上犹如拨开云雾见晴空,“挽月!” 宫人簇拥着淑宁郡主向这边走来。 挽月看向吴灵珊,心中感情却复杂了很多。那日在玉漱宫里吃饭,初次听吴灵珊讲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她心里很是同情感怀这位身为质子之女的郡主,甚至有几分惺惺相惜。可如今一见到她,那两枚荷包便在她眼前浮现。尽管阿玛说,行宫人多手杂,东西到她手里的时候,早就不知过了几道,便是她住所内的人也不能完全信任。但毕竟东西是从淑宁郡主宫里送到她手上的,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多愁善感、只寄托希望于写话本子上的格格,是个居心叵测的。 “格格万福。”挽月对着吴灵珊屈了屈膝。 吴灵珊心思细腻,见她容色不似先前见到时那般自然热情,于是便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惹得你不快?” 挽月虽心有顾虑,但毕竟对方是郡主,自己是伴读,怎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她,于是便淡笑解释道:“我阿玛在狩猎时受了伤,我有些担心罢了。” “哦。”吴灵珊不疑有他,浅浅抿嘴一笑,露出颊边一对酒窝,“你过来同我坐一辆马车回去吧!我叫人送你到家门口。” 挽月大惊失色,果不其然,周围从宫室里出来的其他几个伴读,全都刷刷地甩出几双刀子,剜在她的身上。 小祖宗,上回邀请赛马,您便已经偏爱过我一次了。在这样下去,我都快成叉烧包了。 挽月好言同吴灵珊劝道:“格格,这不合规矩,我是臣子,您是主子,我哪儿能与您同乘一辆马车?” 吴灵珊却拉了她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车骑,高昂着头,旁若无人地道:“我喜欢你,就是想将我所拥有的吃的喝的,好玩的都给你,凭谁要是能如你这般在准格尔部落陷我于水火之中时挺身而出,那我也必待她如待你这般。” 挽月哭笑不得,若那事与她无关,那这吴灵珊便真是个至纯至性之人,心思率直,环境造就了她其实是缺乏安全感的。谁对她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便报之以琼玉。 从南苑出发,绕过永定河,往东堂子胡同去。一路上,街市繁华,从偶尔被风吹起一点的马车帘子缝中看去,挽月想起了自己的那桩生意,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还差一个关键的人。 “青天大老爷!草民有冤啊!” 外头突然一阵骚动,挽月因与郡主同乘一辆马车,不似在自家马车上那般肆无忌惮,不好直接下马车去看,只能听得外面说话的声音。 听这动静可能是有人告状,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今日各路朝臣、八旗贵族皆从南苑坐马车而归,从东面这条道上走的车马也不少。倘若真是从外地上京想告御状,选今天这个日子当真是随随便便就拦到一个皇亲国戚、朝廷重臣。 不等挽月她们反应,外头的护卫官兵已经在驱赶人了,“去去去!从哪里来的刁民?知道这是谁的凤架吗?惊扰了贵人,你有几条命?” 说着便有杀威棒打人赶人发出的惨叫声。 “爹!”妇孺哭喊声不绝于耳。 吴灵珊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等阵势?更兼她本就是个软肠子,看见花落都能流泪的主儿,哪能听得到外面官兵因她车架而对人动手?将要急急掀开帘子,却被挽月抬手制止住了。挽月同她摇了摇头,有冤自有顺天府尹管,不是她们能管的地儿。 哪知道就是这对吴灵珊的一拦,从马车里露出的一点点手,紧接着,挽月就感到被一股子狠劲死死抓住,从马车中拖拽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一把匕首便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方才还趴在地上惨兮兮叫苦的苦主,如今已经换了一副狠厉面容,连那妇孺也围了上来,几人皆对外举着刀。 这他娘的今儿出门是没看黄历吗?挽月深深闭了下眼,就知道刚开始动了念头不想去做的事情,一定要拒绝到底。假如没坐吴灵珊的马车,是不是就不会被当做人质了? 不过不是她,也会是吴灵珊,这起子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特意混进城中,打听了朝臣行路的方向,还专门朝着郡主的仪仗过来。 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人慌张又警惕地环顾四周,恶狠狠地喊道:“佟佳叶克苏,我知道你在附近,给我滚出来!否则的话,我一刀嘎了你们这公主!” 挽月忍不住在心中叫骂:弄了半天,竟然是因为那个铁面阎罗而遭的这个洋罪,那是当真不值得的!你倒是出来啊! “挽月!”吴灵珊闻声,掀开车帘从中探出,见挽月被人劫持,吓得惊呼一声。却很快的,便有几个身着常服,混在围观百姓中的人,速速将其保护起来,唯留下歹人和挽月在马车前。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同那个人有仇,我帮你做主!” “闭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那刺客悲怆,恨得咬牙切齿,“我本是,皆因恩师被銮仪卫所抓而受牵连,皇上啊!天下苦銮仪卫久矣!佟佳叶克苏,有种的你就现身!” 这时,铁板一般的一张臭冷脸才缓缓从人群中出现在挽月面前,冷冷同那歹人道:“你劫的这个人没用,她就是个丫鬟。放了她,我让你有个痛快的死法。” 挽月似乎能听见对方磨牙的声音,“狗官心狠手辣,到处躲在别人家屋顶上、床底下听秘辛事,你们这群躲在阴沟里的鼠辈,早就不该存在这世间!” 那人突然瞪大了眼睛,错愕之余有悔恨有不信,挽月只觉得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一松,箍住自己的胳膊僵硬地划了下去,旁边那人的脖子冒出了汩汩的鲜血,一枚暗器直戳在其中。 身边的同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群中窜出来的銮仪卫和叶克苏三两下地制服了。 人都被清理了后,叶克苏方对挽月道:“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挽月抚着心口道:没见你之前的确无恙,见到你之后,险些丢了小命。方才那暗器稳准狠扎中对方的脖子,可见压根就没有顾忌过她的安危。 这个人,是个面冷心狠的。 叶克苏同被护佑到一旁的吴灵珊问候道:“在下銮仪卫指挥使佟佳叶克苏,护佑来迟,让郡主受惊了。您可安好?” 半晌,吴灵珊才柔柔弱弱地点了点头,“尚安,多谢大人相救。” “皆是奴才分内之事。” 其实他们两人也算亲戚,一个是皇帝的表哥,一个是皇帝的表妹。但好像并无任何血缘。挽月如是想。 “呦,指挥使大人,您受伤啦?”挽月的目光旋即落到叶克苏的手臂上,叶克苏也目光落到自己右臂之上,衣袖处有划痕,鲜血渗出,伤口有些疼但应当只是皮外伤问题不大。他淡淡地瞥了挽月一眼,知晓她定然又是动了什么花心思,于是打定了主意一口回绝,道:“不劳您挂心了。” “怎能不挂心呢?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犯人已经拿下,您便是再着急审,也包扎上药了再说呗。”挽月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又不是不知道您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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