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抬个椅子过来!” “不用不用,我坐地上就行!”曹寅直接坐了下去,顾问行蹲下来给揉了揉,“回去歇歇,抹些药就好了。待会儿奴才给您找个轿撵抬出去。” “多谢顾公公。唉,我谁都不怨,怨我自个儿钱串子脑袋。皇上罚我数铜钱,我也认了。嘶哈!” 顾问行:“您真得好好谢谢容大爷,平日里别同他争了。” 曹寅知道顾问行的意思,他与纳兰容若同为御前侍卫,但他先来,容若后到。这几年皇上却明显更偏爱容若,而有些冷落他。加上容若的阿玛明珠替皇上管着内务府,他家是包衣奴才,家世也比他更好,难免有些吃味。 但容若却从来不同他计较。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有些小人之心了。 习武堂是玄烨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一处宫室,练武的时候,往往只有他和容若在,屏退左右不要人伺候。 每回心情很好,或是心情不好,他都会来此。因为只有这里没有人,他不必端着、装着,好叫人看不出帝王的喜怒。 容若极有眼力,“皇上,奴才是先陪您练拳,还是先歇息歇息?” 玄烨直接坐在了沙袋旁的地毯上,容若也过去陪他一起坐下。 “您怎么了?” 玄烨摁了摁眉心,似乎头痛得很,“被骗子骗了。” 容若皱眉,联系起被罚的曹寅,还有之前在南苑他们俩神神秘秘说的事儿,“是那个布庄的生意?” 玄烨手指从眉间放下,“朕动了内帑的银子,给曹寅拿去入股。” 容若心道:怪不得要罚曹寅数钱。 “何人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欺骗您?” 玄烨却耻于开口,又恨又倔地从地上站起来,冲着沙袋狠狠地一连打了十几拳。每一拳都带着怒意与委屈,使出了十分的力,未戴任何护手的东西,骨节间很快磨出了血。 和女人有关?这不单单是被骗了银子吧?普天之下皇帝最富有,区区内帑银子要多少有多少,看样子八成是被骗财又被骗色。 容若心下了然,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起身一掌将沙袋扶住,阻止了玄烨再次打出去。“对方伤您心,您在这儿伤自个儿身,她知道么?” “容若,你上回说的对。朕跟她之间,永远横着一个鳌拜,她阿玛就不顺不恭。对她来说,忠孝难两全,信朕就背叛她阿玛;站她阿玛就会利用、欺骗朕。她不是能属于朕的女人,只是误闯进朕的命中,既然是误,还是不要来往了。” 是她? 容若疑惑顿生,“那同岳先生,不会就是挽月姑娘吧?” “是!”玄烨轻笑了两声,“她给自己起个化名叫岳先生,朕起个化名叫叶娘子。哈哈,倒也相配,两个同样不坦诚、别有居心的人。”能有好下场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回被压趴下的是他。 堂堂天子,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鼓掌。祖宗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奴才觉得吧,虽说她阿玛鳌拜是个猖狂的人,但以奴才的认识,挽月姑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没那个胆子,戏弄您。” 玄烨推了一把那沙袋,冷笑一声,“她胆子大得很,非你所能想象。初次见面,在光华寺。她便敢用刀子抵在我腰后威胁朕,还让婢女脱下朕的腰带将朕绑在树上。是寻常女子能做得出来的吗?” 容若眨眨眼,“有勇有谋,很难得。” 见他竟然帮着瓜尔佳挽月说话,玄烨更加动气,再次给他细数出来,“在佟国维家,她还敢揪朕的辫子!要拽朕腰上的玉佩不让朕走!” “不知者无罪,若是她当初知道,一百个胆子一个不敢。” 玄烨气笑了,“你怎么尽帮着她说话?” “奴才是帮理不帮亲。”容若心道:瞧您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样子,万一哪天您跟她成了一对儿,那他今儿要是帮着骂她,谁知道今后会不会反被记恨? 从人情世故上讲,千万不要帮着闹别扭的两口子一方骂另一方。也许人家只是说说,就你当真了。 回头和好,你里外不是人。 玄烨愠怒,“放肆!照你这么说,她是理,朕没理?” 容若恭敬道:“皇上自然是最有道理,只是奴才怕有误会,冤枉了挽月姑娘,也气着了您自个儿。要不您让銮仪卫把她带走,好好查查,倘若是真。欺君之罪,可砍头。念及鳌拜功臣三代,可流放宁古塔。”您舍得么? 话说得越狠,玄烨果真不语,气似乎也消了大半。他气她八百个心眼子对着他,实话虚话难辩。可真要办了她,他是从来没想过。 可那份人前,放在身边耀眼;人后,相处之下自在的感觉,着实令他前所未有地贪恋。鲜活,她比他在深宫中认得的每一个人都要鲜活。 明艳的,勇猛的,乖顺的,温暖的……都是她的样子。 怪她吗?他更恨的是自个儿,皇祖母十几年呕心沥血地栽培,他尽心尽力学着隐忍、克制、城府、不冷不淡。他渴望亲政,成为大清真正的君主。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鳌拜。 当他知道瓜尔佳挽月是鳌拜女儿时,不是没戒备过。可很快他便放过了戒备的念头,并非为美色所迷惑,只是不屑,更不惧怕。 那时他认为男人之间的权力争斗,不应当迁怒其未掺和进来的妻女。可如若她为其父做事,来同他玩弄权力把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是他今日那么怒的原因。 “大意了。” 容若笑道:“您先顺顺气儿,奴才明日就找个由头,替您探探虚实。再气不迟。” 玄烨未辩驳,“来,比划比划。” 二人痛快淋漓打了一场,回乾清宫后,顾问行看到皇上脸色好了许多,于是松了一口气。 谁知刚用完午膳,叶克苏便来了。 顾问行便听到了皇上扔折子怒斥的声音。吓得乾清宫所有太监宫女都不敢出声。 得!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老天故意要降雷? 皇上倒是没有罚指挥使大人,只叶克苏出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看。 顾问行就这么嘱咐徒弟三福子小心伺候。 到了晚间,三福子屁滚尿流来求助下了值的顾问行,“师父,皇上龙体有恙。” 顾问行吓得不轻,赶紧换衣服出来,“怎么回事儿?下午不是还好好儿的?” “皇上上火了,龙口边起了大泡,龙颜也肿了。”三福可怜巴巴捂着半边脸,今儿皇上连曹大爷都罚了,眼下他们没伺候好,还活得成么? 顾问行匆匆往乾清宫赶,进去时发现太皇太后已经到了,正关切问着。皇上龙颜的确上火严重,却一如往常和颜悦色与太皇太后说话,太医也来了,正在开方子。 “皇祖母,秋日天干物燥而已,您不必为孙儿担心。” “许太医?”布木布泰问道。 “近来天干物燥,确实易上火。皇上忧心国事,切莫太过劳神。微臣且开些静心去火的药方。” 布木布泰听说叶克苏今日来了,皇上发怒。还破天荒惩罚了曹寅。不由叹了口气,“朝中事忧心难免,也要爱惜身子。万事慢慢儿的,不要着急。” 玄烨笑道:“孙儿记住了,孙儿太年轻气浮,得学皇祖母沉静。” 布木布泰慈爱地笑了笑,“年轻气盛,动气是常事,皇祖母老了才气不起来。你啊,也别太拧巴自己。”她这几年越大心疼这个孙儿,太过懂事,沉稳内敛着心里的想法,努力学做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可太束缚自个儿的心,时间长了难免会难受。 皇帝也是人。 三福子领了药方去太医院抓药,松了一口气,皇上待他们这些人还是一向宽厚的。这天儿是挺干的,容易着急上火。 “哎呦呦!” 皇城外东堂子胡同鳌拜家,二小姐瓜尔佳挽月吃完饭忍不住哼唧了几声。 嬷嬷阿林过来一看,“呦,可不得了了!二小姐怎么上火起了这么大泡?” 挽月龇牙咧嘴,有气无力躺在榻上,心里道:愁得呗!
第38章 请客 府里的厨房在宅子的西南边,挨着下人们住的一排屋子。靠西边有处小门,每日负责往府里专门送菜的板车都停在那门口,由厨房里粗使的仆人往里搬。 “今儿菜不如昨天新鲜啊!” “图爷,瞧您说的,我就是短了谁的,也不敢往您这儿府上送不好的菜啊!您瞅这黄瓜嫩的,尝一个。”送菜的贩子赔着笑脸给厨房负责采购的下人图们递上去,图们也不客气,十分自然地吃起了菜贩给的瓜,一边继续倨傲地挑剔菜。 “图们在吗?” 那胖壮的身子不满地转过来,见到来人立马换了张讨好的笑脸,“这不瑞雪姑娘么?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是不是二小姐想吃什么?打发粗使丫头过来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还亲自过来?” 瑞雪懒得跟他们多搭理,“正好有别的事儿要办路过这儿,就顺道说一声了。家里头还有冰么?” 图们一怔,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冰窖里存着呢,是不是二小姐想吃冰梨汤?” “二小姐近来上火,菜都弄得清淡点儿,配些清热去火的食材。那冰捱碎了,放一盆送到悠然居去。我要用冰水绞了帕子给小姐敷脸。” “您瞧好儿吧!这就给您送去?” “麻利点儿!等着用,小姐疼得直哼哼呢。” 待瑞雪走后,几个厨房的厨娘一边择菜,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最近天是够干的,怎么大奶奶上火了,二小姐也上火?” “去去去,还不快干活?听到了吗,主子都上火了,这两日做菜少放辣子!” 乐薇听说挽月上火,一大清早便过来了。这会儿两个人都坐在炕上。挽月只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也没盘旗头,就编了一根长辫子,顺在肩侧,家常打扮,粉黛未施。 “你怎么也上火了?瞧着比我额娘还严重似的。” 挽月心道:她倒是放心了,也真是心大。虽说这宋鑫死了,账簿也被人劫走,人证物证皆毁,可她还是心里不踏实。万一哪一天那账本又冒出来呢?这叫她如何不愁得慌? 她扯了扯那帕子,心乱如麻。 南星端了药上来,“小姐,药煎好放温呼了,您喝吧!” 刚一靠近,就闻到浓郁的苦味儿,挽月眉头一蹙,接过来一仰脖子一憋气全喝了下去。“苦啊!就跟这日子似的!”她赶忙用帕子擦擦嘴,又塞了一颗满是糖霜的金桔进嘴里去去苦味。 乐薇磕着瓜子,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咯咯笑着。 挽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捂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道:“你能别在我对面吃了么?就算要吃,换点别的,我现在是瓜子、花生、栗子都不能吃。你还故意当着我面儿磕那么香,存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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