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想送人到他身边来,索额图家也开始为保住赫舍里氏皇后之位而安排了新的族中女子,他舅舅佟国维常跟他提他那年纪尚小的小表妹…… 玄烨顿了一顿笔,轻轻地自嘲一笑,旋即蘸了蘸砚台,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他还挺是个“香饽饽”,那么多身份尊贵,在家族中才貌卓绝的女子要到他的身边来。 只可惜,被家族送过来的她们,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目的和使命,至少开始时一定是这样。有目的和利益好啊,有合作关系才最稳固,他的皇位也更稳固。所以即便知道想接近他的那些女子,是有目的,他在心里也从来不怪。 谁没目的?他不也要利用她们背后给他当臣做事的父兄么? 只不过偶尔间,他也会羡慕起皇阿玛来,董鄂氏是深爱他的。大抵是尝过了这种滋味,所以在她走后才会万念俱灰,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那时他还小,却已经记事。他在皇祖母的乾清宫玩,偷听到她与皇阿玛争执,皇阿玛说,她们都把朕当做皇帝,唯有董鄂氏视他为丈夫。 被当作深爱着的丈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恐怕他这辈子无福领会了。上苍是公平的,不会什么好处都给予同一个人。他想要江山,老天也许就不会再分给他一个爱人。 “沙沙沙!” 是瓷缸里发出的声响。他反应过来,今儿白日政务繁忙,晚上又同纳兰他们出宫吃饭去了,这小东西还没喂呢。 他特意关照了顾问行,缸里这只龟他亲自喂养,除非分外嘱咐他们。 玄烨一笑,起身走了过去。养了些时日,这家伙个儿见大了点,正在奋力往缸壁上爬,两只爪子高高举起,两只后爪拼命垫着,好像希望他能拉一把。 他摸了摸那爪子,自言自语道:“你也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朕的吧?如果朕喂你吃好吃的,天天看你,陪你说话,你以后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朕啊?” 谁知那小乌龟却直接头爪一缩,躲进了龟壳里。 玄烨一怔,戳了戳龟壳,“嘿!你这小没良心的!” 没有一点征兆,雨便下了一整夜。 这场秋雨连着下了三天,也不算大,就是不间断跟珠子似的细密。 下雨天好睡觉。午后小憩,一下子拖成了“大憩”,枕着雨声,挽月沉在梦乡。 瑞雪推了推南星,“都未时三刻了,再去叫一遍小姐吧!回头让阿林嬷嬷瞧见了,必又得说咱们。” 南星拍了一下瑞雪的手,笑道:“你倒是怪精的,坏人让我做。” 瑞雪抿嘴打趣,“这不是你跟小姐关系更近,明儿她进了宫里做伴读,你便是想唤也得有日子了。” 南星一想也是,小姐在宫里住,半个月方能回次家。倒是怪想念的。 “二小姐!” 挽月含糊应着,听得耳边隐隐约约的雨声仍在,心道这雨还下得没完没了的是吧? 她坐起身子,睡眼惺忪,“什么时辰了?” “快未时三刻了。等明儿您进宫后,可断然不可这样。南星不在您身边伺候,您万事务必小心谨慎。”南星给递来了中衣。 见她神情不舍又惆怅,挽月反笑着安慰,一边穿上衣服道:“我又不是进了宫出不来。不是半月便可回家么?你放心,我有分寸。在家里我是无人管,且正是因为知道明日再无舒坦自在日子过,今日才贪睡了些。” 南星寻思,这倒也是。她家小姐,是个识时务的,能屈能伸,从不吃亏。 珠帘被打起,发出叮咚碰撞,“二小姐,外头有人找您。” 挽月正在南星的协助下系扣子,“谁呀?” 忍冬走上前来,“工部曹玺大人家大少爷打发人过来,问您有没有空,上他们家玩儿去?” “不去!”挽月没好气地转过脸来,“我瞅他是吃饱了撑的,下雨天邀人小聚。要么没诚意,要么指不定心里憋什么幺蛾子要祸害我!咱甭理他哈!打发来人走!” 忍冬面露不忍,“小姐,咱们如今和曹少爷不是一条船上的么?好歹共同有云绣坊呢!您不看僧面也看财神爷面不是!” 她侧过头,“嘿!发觉你出去几趟,财迷性子见涨!我懒怠去,你跟来人说一声,转告曹寅,就说蜀锦我已经给几位格格、千金都送去了,只消再过几日,必定大卖,他就请好儿等着收银子吧!” “好嘞!”见挽月再三坚持,忍冬便也不再劝了,退出去撑着伞向外头走去。 今儿一整天,乐薇都同温哲去走娘家亲戚去了,听说马齐的堂哥说了一门亲事,就要落停,家里不免又操心起他的婚事来。乐薇怎么会放过一切听热闹机会?于是便跟着去了。 她一走,挽月只能自己一个人同瑞雪她们玩翻花绳,玩了一会儿挺没趣的。又把书房里的书拿来看了一会儿,这个年代能看的书有限,她后悔上天让忍冬去给吴灵珊送衣裳,没朝她要基本她写的话本子。 过了半个时辰,这倒霉催的雨总算停了下来。天色也见亮了,只不过是黄黄的,像被沙子扬过了似的。 “二小姐!” “嗯?” “有人找,在后门儿呢。” “谁呀?” “还是曹家少爷。” 挽月正琢磨棋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想我啊还是怎么着?平时对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也没见多殷勤!是店里事儿么?” 忍冬摇摇头,“没说。”她走近了些,靠近挽月道,“曹少爷是出来叫人的没错,可坐的马车和头先的不一样,宽敞又大又华丽。” 赚银子了呗,这么快就换新马车了……挽月猛地抬头,“赶车的人长什么样啊?” 忍冬一愣,“没什么特别,就细皮嫩肉清清秀秀一小伙子。” 坏喽!挽月赶忙照了照镜子,喃喃自语道:“赶车的都是大老粗,细皮嫩肉的只有宫里有。”怪不得三番五次来人寻她。 “小姐,您穿个坎肩儿!” “人呢忍冬?” “后门儿小姐!” 刚一出门,方才晴好的天又下起了大雨。 南星追着出来,给拿了一把大伞。 漆黑的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挽月心里忐忑又懊悔,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见果然有一辆皇亲规格的马车停在后门口,人却早已经下来站在外头,身后是撑伞的梁九功。 挽月福了福礼,“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下着雨呢!快里面请吧!”忽而一想,让皇上走后门也不合适啊!大不敬的! “您……” “不必了,就是出来办点事儿,路过东堂子胡同而已。” 雨幕在伞外如注落下,这会儿比昨日还大,竟是四周都是喧嚣之声,连说话都听不大真切。 挽月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玄烨,雨将他的衣袍角都打湿了,却未见形容狼狈,依旧是贵胄气度,从容沉静。“您……怎么知道这是我家后门。” 玄烨浅笑,“上回去万宁家,不是你带我们走过一回么。” 挽月忆了起来,恍然大悟一笑道:“也是。” 他抬了抬手,“雨大,回去吧!我走了。” “您真的不进来坐坐?” 玄烨摇了摇头,绽放淡然笑意的唇角还有上火没好利索的痕迹。 挽月不由自主看着他这处,忽而发现他唇型挺好,不厚不薄,耳边不由自主萦绕起他平日里从这张口中说出话的声音,低沉内敛。 发现她目光触及,玄烨淡淡笑笑。 挽月也笑了,“您这路过……挺巧的。” 玄烨笑意由浅渐深。 雨幕将二人围住,擎起的伞下是放晴着的。 “我真走了。” “您慢走。” 玄烨颔首,上了马车。玄色披风转身中飘出伞外一瞬间,便被打湿了。 “挽月。”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喊了她道。 “嗯。”挽月心莫名一颤。 “明儿进宫,把云绣坊最好看的蜀锦衣裳穿来。” “啊?”雨声喧嚣如金戈铁马,玄烨说什么,挽月听得实在不真切,又不好追着问。 他已经上了马车,从窗子里同她比划了一下,“最好看的蜀锦!”难得见他笑意颇深。 “好!”挽月点了点头,不管如何先应了。 玄烨放下帘子,笑意不减。曹寅已经看出来了,他们皇上八成是看上这个挽月了。大雨天特意寻了八百个理由说服他,拐了一大圈,又是云绣坊,又是去他家见他额娘孙氏,弄了半天都是铺垫。那您都是皇上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说呗!奴才我还能不帮您掩护? 只不过,他还是不能理解,不是三天前刚见过么?明儿还得见呢!怎么就非得赶下雨天出来? “您方才说什么蜀锦?什么意思?” 玄烨笑笑,“你等着收银子吧。” 乌金色车盖渐渐远去,挽月心里有点感慨,脚踩水中荡起涟漪,心里有点说不出的痒痒的感觉。 “忍冬,刚才那人说什么,你听清了么?” “好像说,小姐好看,如最好的景儿。”忍冬仔细回忆了下,“不大确定,但好像确实听到了。” 挽月抿嘴一笑,“我好像也听到这个。”真是的,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学起纳兰容若的路子了? 忍冬不解又稀奇道:“大雨天过来就为了说这个?这人可真奇怪。”忍冬忍不住嘲笑,她知道自家姑娘漂亮,如那马齐少爷,也常来家里。像今儿这位少爷这样花痴的,还是头一个,看着身份挺尊贵。 挽月也笑得欢愉。 从外头回来,南星也好奇,“您这么快就回来了?谁找您?” “没谁,曹寅,为的店铺的事儿。” “哦。”南星问道,“我给您收拾好了,您明日穿哪个去?” 挽月想了想,“听说科尔沁草原的公主来了,那我明儿不必隆重,就寻常出去见贵客穿的衣裳就行。”科尔沁公主,一听就知道为着什么来的。人家有太皇太后这层关系在,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触霉头。先看看情况再说。 想起刚才在门外,大雨滂沱,看见是那个人的时候,她还真有点惊讶,也有一分动容。挽月坐在梳妆台前,手捧起脸,望着镜子仔细端详起来。镜中人明眸皓齿,眉如黛山,眼含笑意。 她抿了抿唇,“南星,你说我好看吗?” “小姐当然好看。” 秋雨骤停,有拨开云的日光照在东墙上。她从妆奁匣拿出并拎起了那枚玉佩,南星不懂,只给挽月别了一朵绒花,笑着道:“小姐您看放晴了,好兆头呢!您明日进宫陪郡主读书,一定万事顺遂!”
第41章 塔娜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下了三日,总算放晴,乌鸦又飞上了琉璃金顶上懒洋洋地站着,望着甬道里三五不时有过的宫女太监。 这天儿,即便是沐在艳阳下,也丝毫不觉暖和,北风直往袖子口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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