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挽月的秀眉微微蹙了蹙,这是黑巧呀?怎么这么苦?只略微一想,她便明白过来。在这个年月,西方的巧克力制作也远未成熟,主要还是用可可原料,添加了一点糖和辅助的香料。不过这毕竟是她到了这个时空后,吃到的第一样带有现代影子的东西,而且这种味道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待浅尝后,很快地便习惯了过来,原汁原味反倒更显浓郁醇厚。 挽月回过味来,一抬眸,却惊觉对面三人正几乎用同样错愕的神情看着她。再低头一瞥匣子里被切好的小方块块数,她一下明白了,在心里一笑:噢,看来她先头还是猜对了。 对面那三个,一定已经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尝过了。内务府把这洋点心当做稀罕物进贡给皇上,皇上品尝了之后,发觉很苦,并不喜欢这个味儿,甚至把它当成是一种如苦药般难吃的食物。而自己正巧同曹寅说了那番话,恐怕他便顺水推舟,想要借此来小小惩戒她一番。 就说嘛,他哪儿有那么好心? 玄烨凝视着挽月的脸,眼见她从凝眉,转而舒展开眉梢眼间带上他笑意,仿佛真的在品尝一道美味的食物。接着眼睁睁,看见那签子又轻轻地叉起了第二块儿。 这怎么可能?她这舌头是什么做的?难不成天赋异禀,能化苦为甜?装的!绝对是装的!玄烨几乎在心里下了定论。 她一定是猜出了他故意想要小惩的心思,面上装着平和,好叫他看不出窘迫来。 看着对面那三位直愣愣瞧着、神情叹为观止的“清朝土著”,挽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玄烨与曹寅互觑一眼,她还笑了! 只见她若有所思,连连颔首,待吃完第三块儿后,方放下那银匣子,用绢子擦了擦口。 “这洋点心果然精巧,味道独特,如此珍贵稀罕之物,臣女当真谢皇上赏赐了。只不知这叫个什么名儿呢?” 她言笑晏晏,似乎很感兴趣。 “嗯哼!”玄烨感觉自己满心欢喜使的一个计策,完全落了空不说,还叫对方占了上风。至少明面上是如此。刚才赫世享来介绍的时候,说了个洋文名儿,他一时也没记住,加上光顾着惊讶于挽月的不怕苦味儿,又惊又奇又扫兴又有气,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曹寅。 曹寅愣住了,在心底叫苦:皇上唉,您又给奴才出难题。您都记不住,奴才这脑子……忽而想起赫世享大人临走的时候,还留有一张字条。于是赶忙小声提醒道:“皇上,字条。” 玄烨这也才想了起来,因着他觉得那洋点心不好吃,赫世享详细记录的字他也没没心思多看了。这会儿挽月问起,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子,竟发觉那纸许是被自己拿奏折的时候夹到什么地方去了,眼下不翼而飞,不由心下更加烦躁。 顾问行道:“皇上,您找什么呢?奴才帮您找?” 不说还好,这一好言提醒,皇上面色更不悦了。 挽月在心里直嘲笑,还想看她的热闹,这回反倒被她给瞧到了。看样子,还有文字记录呢! “皇上,这个洋点心呀,叫巧克力!Chocolate!”挽月一脸戏谑,微微歪着头,正笑盈盈地看着玄烨。 玄烨停下了手边动作,更加惊愕,“你还会说洋文?” 挽月站起身,也不忍心在他面前太充能个儿,毕竟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就会这一个词儿。原臣女和舅舅一家生活在太仓,有一回随舅母去走亲戚,到了余杭。偶遇过西洋舶来船只,运送过不少舶来品。其中就有这个吃的,臣女吃过,觉得新奇好玩儿,所以有心记下了。” 玄烨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头一回吃啊!这就难怪了! 方才觉得颜面尽失,现在找补回来点儿。 但,这东西确实很苦,她能吃得惯,却还是叫玄烨惊奇。 “皇上您也尝了吗?可还觉得这洋点心可口?”挽月故意问道。 玄烨怔了一怔,旋即佯装若无其事,也同她笑道:“那是自然。正是因为觉着好,才……让曹寅喊你一起来尝尝么。今儿早晨早昭仁殿的事儿,你做得很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科尔沁的公主的确有些鲁莽,淑宁郡主那边,你多安慰。” “臣女谢皇上恩赏。臣女身为郡主伴读,这都是应尽的本分。既然是内务府寻来的珍贵之物,臣女怎敢一人独享?能品尝一二,已经是莫大幸事。”说着,挽月便将银匣子归还呈给了顾问行,转而对玄烨笑道:“皇上应当多吃。听说这巧克力,能强身健体,对身子好呢。” “是吗?”玄烨将信将疑,见她目有柔波流转,想起她交代曹寅那话,其实无关食物,只不过是想借机同他接近而已。 这不也是自己的心思么? 玄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扳指,挽月不动声色,这似乎是他独有的一个小动作。许是心里紧张,或是在思索什么。 “这巧克力虽也可口独特,到底还是有些清苦了。顾问行,上盏茶再传些点心进来。” 顾问行极有眼色,这个时候自己就别碍眼了。“嗻。”退下前不忘好言提醒,“曹大人,您下值的时辰到了。” 曹寅心领神会,同玄烨道:“奴才告退。” 他经过挽月身边,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这俩人,也会心一笑,继而退出了勤懋殿。 殿内此时,就只剩下挽月和玄烨二人。 “过来。”玄烨的语气里难得的对她带了些微命令。 挽月走上前,只见他不知从什么地方,端出来一小碟蜜饯,“其实还是很苦的吧?朕方才也不是没尝过。吃点甜的压一压吧。” 那还真不是!她还挺喜欢吃黑巧的。 但挽月并没有打算就此话题与玄烨纠缠下去,而是顺从地从碟子中,捡了一颗梅子。 玄烨看着她,故意问道:“怎么样?喜欢吃甜还是喜欢吃苦啊?” “是苦是甜,不都是看您给么?苦有苦的滋味,甜有甜的滋味,日子本就五味杂陈,尝过了苦方知甜的好;光有甜,偶尔吃点别的味道,也别有意思。再说了,皇上方才不是也吃了这苦么?那……臣女算不算与皇上‘同甘共苦’过?” 玄烨起初还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后来索性不遮掩了,笑了起来,“你说算就算吧!反正这洋罪,朕再也不想受了。你爱吃就都给你了!挽月,酉时之后,朕在习武堂,你若无事,便过来。朕有话要同你说。” 见他目光灼灼,似有心事,欲言又止。这倒真让挽月猜不透了,难道是与她阿玛鳌拜有关?便也只得应道:“臣女遵命。” 从乾清宫中出来,再度路过御花园,那木芙蓉果然已经变得更加深红。挽月停了停脚步,忍不住想要采撷下一朵。 “挽月姑娘且慢!”
第49章 秋千 木芙蓉红粉相间的花林中,影影绰绰走出来一个人。 挽月看清来人后,先是惊诧,忙从花树间放下手来,同对方福了个礼。“见过吴二少爷。” 还和上回在南苑见到时一样,因着天也凉了,吴世璠的面色看起来似乎比上回更加苍白。即便在这么好的艳阳下,也难见红润血色。 因着自己方才出言制止,吴世璠微扬薄唇,向挽月解释道:“此花是木芙蓉,一日三时开不同颜色,是随日照而变。然清晨花瓣纯白,最为纯净;到了快晚上,花瓣深红接近紫色,就和晨间不大一样了。 花本无毒,但若被采撷下来,不小心触碰到伤口,是会使得伤口不易愈合。尤其是晚间的这种,越是深红越要小心。当然了,若采撷之人并无任何皮肉破损,小心呵护,或是簪花于发间作为装饰,也是无妨的。” 见挽月未言语,他又自嘲一笑,“怪我多管闲事,说的又多了。我自幼身体弱,因此处处小心翼翼,挽月姑娘莫要见怪。” 挽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目光随之落在他贵紫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的玉佩和荷包之上。 她对吴世璠淡淡笑道:“您这说的哪里话?吴二少爷好言提醒,挽月谢您还来不及。上回在南苑听郡主提起过,您精通药理。没想到对花草也颇有心得。您真是博学。” 吴世璠背着左手,右手轻轻拂过一根花枝,淡然一笑道:“想必姑娘也必定在民间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病秧子赛神医。某与妹妹一样,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其实我比灵珊身子要更弱一些,从小便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久病成医,自己也渐渐对各种药理、医理类的杂书古书有了兴趣,妄图有一日,兴许老天垂帘,能让我找到秘方将这副破败的身子给医治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也是痴心妄想。” 他说话很慢,声音也轻柔缓和,好像稍微用点力,亦或说的时间长一些,随时都会喘不上来气似的。 观察他神情不像是作伪。如果是假,那只能说此人极其善于伪装。 可吴应熊一家已然是困在京城的笼中雀,他这么做,能兴起什么风浪呢? 挽月想不明白。 “在南苑的时候,多谢吴少爷赠与那两枚盛有药草的荷包。才让我和婢女能够避免了林间蚊虫的侵扰,我们这些姑娘家可最怕这些东西了。”她莞尔一笑,同吴世璠言谢,刻意并未提及自己将此物送给了马齐和阿玛鳌拜。 吴世璠也并未有疑,颔首笑了声,说:“这有何值得言谢?你一向维护灵珊,听灵珊说,你与她已成闺中密友。若是需要,随时都可与我言说。”他突然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接着道:“我都忘了,如今深秋即将入冬,这是皇宫不是南苑,驱蚊虫的草药包姑娘是需不上了。改日我让灵珊给你转交,送你两个提神醒脑的吧。” 挽月抿唇,“如此便多谢吴二少爷了。” 忽然,她发觉在不远处的花木间,假山石头后面,似乎都有人影在朝这里窥探似的。这里是皇宫,难不成是皇上或者太皇太后的人在监视她的行踪? 这让她心生警惕,更为不愉。 却见吴世璠也微微半回首,继而语气稀松平常地同她道:“挽月姑娘莫见怪,这些人都是留意我的,与你并无关系。” “留意你?”挽月大为惊诧并不解道。 吴世璠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是啊,留意我。都是銮仪卫,‘老朋友’了,我和父亲、哥哥随时都可出入皇宫,不过也随处可见这些探头探脑的人。都习惯了。让挽月姑娘见笑了,没吓到你吧?” 吓是没吓到,惊到是惊到了。挽月的确没有料到,皇上对作为质子的吴应熊一家竟然一直派銮仪卫提防着。 如若这样,上回的药包要真是吴世璠作梗,恐怕早就被銮仪卫给查了出来。也不会容他好好待到今天。 想想吴灵珊的处境,也的确令人同情。若非父亲是吴应熊,好端端的长公主之女,父亲便是京中随便一个京官,也不至于身份尴尬至此,连蒙古来的公主也能随意轻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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