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仅仅只是惋惜一句罢了,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心疼旁的人? 便也只是礼貌一答,“宫中人人身不由己,又何来吓到一说?” 吴世璠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有些微惊讶,转而一笑,“挽月姑娘好心态,怪不得我见你怡然从容,与宫中其他人的匆匆都不同。” “吴二公子何尝不是如此?每每遇上您,总是有股子药香。上回听您的琴音,很有几分世外之人的高洁。” 吴世璠半无奈半慨叹,垂眸莞尔:“我这些年痴迷药理,一心只想多撑着活几年,这也算是我唯一的盼头了。” 挽月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免心生几分感慨,“日子总是要有盼头的。兴许坚持,就能成呢?” 吴世璠浅浅一笑,颔首算是赞同。 二人并未再过多攀谈,不过寒暄两句后,各自便礼貌离去。 回到昭仁殿,今日下午的课已经授完了。还好不是徐乾学大人讲学,来的是为教琴的先生。 她不擅长弹琴,也不是很喜欢,如若教棋,倒是勉强可以听上一二。 见她迟迟才归,教琴的先生难免有些不满。但一则叫她出去的是乾清宫的人,二则她是鳌拜家千金,他便是再清高自傲,也没有几个胆子敢明面上教训。 挽月躬身,向琴先生致歉,也是做全了礼数。 只是其他伴读女学生看她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大抵是看见曹寅今日两次过来找她,曹寅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那便必然是替皇上而来。下午又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任谁都会想多。可谁叫人家生得模样好,又托生在那样一个权臣之家里?羡慕不来! 从挽月一进殿,塔娜便用忿忿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她,仿佛她去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奈何上午皇上刚派曹寅过来敲打,晌午回去后,她又被额吉说了一通。这会儿只好按捺住性子,催促女使快些收拾好东西,一刻也不想多留。 挽月倒压根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只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本来就没打算掩饰自己想接近皇上,大家都是差不多目的进宫的,有什么好装? 淑宁郡主探过来,关切地问道:“可是因为早晨的事情,皇上为难你了?都是我不好,本来身份就尴尬,自己性子又软,还平白连累你替我出头。我去同表哥说说吧!” 挽月扬起脸,对吴灵珊笑道:“没有的事,皇上寻我是问我家事。” “啊?是鳌拜大人的事?”吴灵珊说出口后,便也没有多问。她虽不谙世事,但多少也听说过挽月的阿玛鳌拜,虽是辅政大臣中权势滔天的一位,却与皇上关系不睦。京中尽是关于他嚣张跋扈、擅权自专的传闻。 “我方才在御花园中遇见郡主您的二哥哥了。” “二哥今日在宫中吗?”吴灵珊倒是惊喜。 挽月浅笑,点了点头。 “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不要随意摘宫中过了晌午的木芙蓉,说花瓣汁液若一不小心弄到伤口,不容易愈合。还说若我需要,回头让你转交我两包提神醒脑的药包。” 灵珊轻轻抿嘴一笑,“我二哥哥就是喜欢摆弄他那些草药。”却也忍不住慨叹,“可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些可指望了。” 挽月将琴收好,也不由莞尔,“有指望总比没指望的好。” 吴灵珊拉了拉挽月的手,“今晚你到我宫中用膳吧,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你爱吃的菜。” 挽月一怔,想起刚刚在勤懋殿皇上最后同她叮嘱的话,只得推脱道:“恐怕得辜负格格美意了,今日挽月有些疲乏,想早些歇息,便不过去了。” 吴灵珊打量了一眼她,既没有不高兴也不多问,只依旧清甜一笑,露出一对梨涡,“都随你。” “瞧瞧,有的人呀,咱压根儿也争不过。不但与格格同进同出,还和皇上也说得上话。看来什么都是迟早的事。”说话的正是伊尔根觉罗氏巧蓉。 锦春也跟着附和,“是啊,怪不得人家上回压根就不愿意插手理会咱们的事儿。这陪格格读书只是个幌子,许是要不了几日就能入宫为主子喽,哪里还在乎谁教?咱们是不是错了?应当去巴结巴结?” 姜莲眯了眯眼,“锦春姐姐若想去巴结,也不是不能。我就算了,横竖我是个汉军旗,我是当真来为各位姐姐做陪衬的。能做格格伴读,已经是令全家高兴的幸事了。哪敢奢求其他?” 锦春最听不惯她这副面上笑眯眯,说话不阴不阳半死不活的姿态,但也懒得搭理。她与姜莲属于兵碰秀才,话不投机。却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庆琳姐姐,您阿玛遏必隆大人也是辅政大臣,与挽月家世相当,便是将来有机会入宫,您也是极有希望的。您还是鳌拜大人义女,怎自伴读以来,从未见你与她来往呢?” 钮祜禄氏同她们不疾不徐走在甬道,“我是鳌中堂义女不假,但也只是同他的嫡长女敏鸢大小姐关系亲密;府上这位二小姐,是今年五六月份才接到家里的,以前从未见过。又谈何交情?” “啊?是这样。怪不得先前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人。” “我倒是听说,她连庶出都不是。” “那又如何?鳌大人终究是她的亲阿玛,谁还敢低看不成?” “说的是啊,若得入宫的妃嫔,母家身份尊贵尤为重要。可说是母家身份,说到底看的还是其父兄有无在朝为官,族中子弟有无出息人士。坐到她阿玛那个位置上,是从嫡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还是旁的,已然不重要了。” 庆琳的脸上挂着冷冷笑意,不愿与她们这帮子人再拉拉扯扯,只淡淡说道:“我说锦春妹妹,你一下午乱弹琴的,坐你旁边我耳朵都要震聋了。你这哪儿是春江花月夜?分明是金戈铁马战西山嘛!” 一席话惹来几个贵女一通哄笑,锦春怪羞赧的,却也无奈,“我就说我不该来,我阿玛非要把我弄进来。这丢人了不是!本来还寻思换个先生,这下倒好,彻底没辙了。庆琳姐姐,就劳累您跟我受罪了。” “我说你呀,也是个一根筋。求瓜尔佳氏不成,何必死钻这一条路?” 锦春不解道:“可淑宁格格性格清高,未见其除了瓜尔佳氏,还与谁有交情。” 庆琳淡淡瞥了锦春一眼,道:“那就不找淑宁格格呀,咱这儿如今又不是只有一位格格了。” 锦春登时恍然大悟,“是呀!这科尔沁的公主,论身份可比淑宁郡主尊贵多了。”而且若说更有可能入宫,被封为高位妃嫔,塔娜公主的可能性可比瓜尔佳氏还要大得多。博尔济吉特氏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可出过不止一位皇后。 “锦春多谢庆琳姐姐指点!” 正巧晨间塔娜公主和淑宁郡主起冲突,她们都未出声,也能借此找个由头去道歉套套近乎。那位蒙古公主,看起来就是个喜欢逞能的。 夜幕降临,新月如一弯钩子,挂在枝头。白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到了此时也是繁星满天,散步在浩瀚苍穹。紫禁城显得格外空旷,星辰低垂得仿佛就在琉璃屋顶。 “皇上。”梁九功从外头匆匆走进来。 “讲。” “苏克萨哈大人进宫了,去了太皇太后慈宁宫。” 玄烨一顿,竟是合上手中的书,重重地掷到眼前桌案上。 时至今日,这些重臣,都还是同他之间隔着一层,大事都去与太皇太后回禀。他这个皇帝,只要一日不亲政,就一日不算真正的皇帝。 可要想亲政,最大的阻碍恰恰就是他们这几个老臣!尤其是鳌拜! 屋里悬挂的西洋时钟,报了时辰。梁九功想起顾问行嘱咐的话,知晓皇上待会儿要去习武堂。他也跟随皇上不少年月了,多少也摸清了主子的这点脾气。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便会去习武堂,痛痛快快地与容大爷、曹大爷他们打上一通,回来后也就龙颜舒展了。 这回,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惹着了他。 主子不悦,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差事也不好干,更不敢多问。 玄烨靠着椅背沉思,一提起鳌拜,他就头痛欲裂,心烦气躁;可看见时钟,想起自己酉时在习武堂,还有一个人要见。偏偏她与鳌拜关系还最为亲密。说起来,也真可谓是一件奇事。 去吧!不是他自个儿想同她说说话的吗? 还能怕她吃了他不成! 玄烨从龙椅站起,同梁九功吩咐道:“派人盯着些,看看苏克萨哈什么时辰进去的,什么时辰出来的,出来时候什么神情;太皇太后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嗻。” 说罢,玄烨便大步流星出了勤懋殿,往习武堂的方向走去。 树影婆娑,尽管星子照路,路上也时不时有侍卫走来走去巡视。挽月只身提灯前来,到底还是有几分忐忑。 习武堂?这什么鬼地方! 她仗着胆子,问过了一位好心指路的公公,走了几步之后。她索性偷偷给那位公公塞了一个银锞子,请他带路。那小公公见她衣着华贵,宫中这个年纪的小主子没有,猜猜就晓得定是如今住在储秀宫中的伴读,便也不敢收,倒是恭恭敬敬地引着她,将她一路带到了习武堂。 宫里的奴才都知道,那是皇上和几个御前侍卫的地盘,常人不得靠近。便将挽月领到此,不敢再往前走了。 “嗯哼!” 忽闻背后人声,挽月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早有心理准备,才不至于过于慌神。“皇上吉祥!” 玄烨鲜少见她面上有惊慌之色,上回见到还是在舅舅佟国维的后花园,她头一回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凉风习习,她穿了一件带云肩的秋香色披风,却仍是小脸被风吹得雪白,像只受了惊吓随时找机会溜走逃跑的兔子,还不时地往他身后打量。 “瞅什么?今儿就朕一个人,容若和曹寅都不在。你怎么只身一人便过来了,也不带个宫女。” 挽月没好气,“臣女哪儿知道皇上是想让臣女悄悄地来,还是大张旗鼓地来?” 玄烨轻笑,这她也能反怪上他?“又不是让你做贼,你心虚什么?”说话间,忽然靠近她的身旁,在耳畔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怕被人瞧见你与朕待在一起、说你意图引惑圣心?”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过耳,挽月只觉不由自主一阵迷乱,忍不住向后撤了半步,抬头瞧见他戏谑的笑意,反而不惧地迎了上去,“谁先叫的谁出来,就是谁先引得谁!” 玄烨一怔,这是反将他一军!不由恨得牙痒痒,这是今儿第二次他输在她跟前了,一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中央,“胆儿不是挺肥?那怎么刚才瞧你一路走过来,跟在个小太监后面,鬼鬼祟祟、颤颤巍巍!” 挽月委屈上了,“这是您的家,又不是臣女的家。到了晚上,四下里没人,又大又空旷,臣女自然会害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8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