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动作,落到北临的众臣子眼中,自然又有另一番意思。 于是,容齐很快发现,有资格上来向他祝酒的大臣每一个都会带上一个儿子/孙子/侄子/弟子,总之都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祝词说不得两句,便会往西启公主身上去,而对方望向漫儿的神情,让他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漫儿对他们倒并算不亲近,但随口说上几句,或者一个笑容,便能让那些青年神情激动,神魂颠倒,几乎语无伦次起来。 漫儿在北临,竟然认识了这么多人吗?她知道这些人看向的眼神有多炽热? 纵使有面具阻隔,纵使有先前那些不堪的传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足以让她俘获了北临中山城所有最优秀的青年! 秦漫有点好奇,容齐到底会不会炸。 她能感到他目光越发深沉,笑容越来越僵,话越来越少。 她觉得有趣。 并且猜测着,容齐当初是否想到过这样的情景? 结果嘛—— “临皇盛宴款待,朕不胜荣幸,朕实在有些不胜酒力,还望见谅。”酒席至半,容齐适时的对宗政殒赫露出歉然的表情。 宗政殒赫看了露出疲惫神色的年轻启皇一眼,带着一丝自得的心情,宽容体贴道:“是朕设想不周,启皇远道而来,车马劳顿,的确该好生休息,才好参加秋狩大会。朕已安排下天宇行宫,这就命人安排车马将启皇护送过去。” “临皇厚意,朕本不该拒绝,”容齐笑着道,“只是,朕许久未见到皇妹,甚是想念,在北临这段时日,朕想暂时住在公主府,也方便同皇妹叙旧说话。” 说完,他又侧头含笑宠溺的看了秦漫一眼。 “启皇对公主当真兄妹情深,既然如此,启皇自便就是。”宗政殒赫脸上露出动容的神情,心情却略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陛下,”傅皇后提醒宗政殒赫道,“可要臣妾安排两个宫女伺候启皇起居,否则不免显得我们怠慢了启皇。” “还是皇后提醒得即时,”宗政殒赫露出和悦的表情,“这是应该的,启皇以为呢?” 说的好听是伺候起居,其中深意自然再明显。 秦漫眉毛都没抬,倒是容齐在宽袖遮掩下握紧她的手:“多谢临皇美意,不过公主府毕竟是容乐的地方,想来容乐也不至于让朕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 容齐拉着秦漫的手上了马车,车帘垂下,狭小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 他拉下秦漫面具的系带,抚上日思夜想的容颜,将她搂在怀里,直到此时,才实实在在的感到她就在他的眼前,“漫儿……” 他实在很想念她。 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她。 他命人每天都做一份她喜欢的点心,就放在桌上看着。 夜中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悄悄的走到长乐宫去,希望从中寻觅到一丝她留下的痕迹。 每天下晌无事,他便在他们时常相伴的小木屋里待着,抚琴摆棋,泡上一壶茶,想像着她还在身边。 “我带了些礼物过来,”容齐含笑,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容,她清瘦了些,只清亮如泉水的明眸一如往昔,“漫儿一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齐哥哥,”秦漫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轻唤,“我很想你。” 她埋下头,向猫儿一般,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 “好了,好了,”容齐搂紧她,忍不住笑起来,方才在宴会上的一点点郁气顿时被她蹭散了,看向她的眼神柔软得几乎化去,“我也很想漫儿,漫儿,你在北临的这些日子可还好吗?” “我好不好,你不知道吗?”秦漫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道。 她清泉溶溶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委屈,柔软的眼神像刺在他心间的荆棘,淋漓出血。 “我……”他使劲闭了闭眼睛。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放弃一切,带她离开,不管未来如何,不管他们还能活多久,即使是死在一起,也无所畏惧。 然而,他到底是舍不得她,陪他一起去死。 容齐逼迫自己扬起唇角,微微抬高声音,“对了,我找到一个医女,或许能找到帮你解除天命之毒的办法。” 秦漫拽着他左手的袖子拉开,“你不可以吗?” 他的皮肤,整个呈现着没有血色的苍白,肘窝处有两道很深的刀伤,横割在血脉上。 于是,秦漫又拉起另一边,右手的肘窝同样有两道很深的刀痕。 她正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小荀子禀告:“陛下,公主府上的画影姑娘有要事求见。” 容齐几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将袖子落下,“让她进来。” “陛下,公主殿下,”名叫画影的侍女屈膝靠近,低声道:“黎王现在在拢月楼等着公主殿下,还说,若是不见到茶楼的少东家,他今日就不走了。” 容齐神色顿时如利箭刺向画影,然后瞬间收敛起来。 只瞬息的杀意,便让侍女迫得埋下身去。 他没有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向秦漫,等待她的决定。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这件事情,容齐其实大可以替秦漫做决定的。 毕竟拢月楼是西启的拢月楼,秦漫不过是少东家,真正的主人本就是容齐,但他只抿紧了唇角,双眼定定的注视着她。 画影不明白此时的情况,不过她也没什么可想,只埋下头等着公主或者陛下的决定,按照命令行事。 小荀子在心里替陛下担着心,他算是知道得比较多,也听说公主似乎和北临的黎王关系和谐,他知道每次这些消息传来,陛下都会不快很久,他真心希望公主不要再让陛下伤心担忧。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只能暗暗祈祷。 秦漫看着容齐攥紧她的手,有点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了,她看着容齐问他:“你认为,我会这样半道丢下你,去拢月楼见宗政无忧?” 容齐嘴角微微扬了扬,却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漫儿直接唤了宗政无忧的名字,他们私下的关系果真十分熟悉。 “既然他愿意等,就让他多等一等好了,”秦漫转头对画影嘱咐道,“给他上茶果点心,摆上棋,伺候周到,让他呆着。” “是。”画影得了具体的命令,连忙应诺离开。 “宗政无忧如此高傲任性,你若是不愿见他,不必勉强自己。”容齐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但山河志在他手上,”秦漫看着容齐,笑意盈盈的眨眨眼,“我说过,一定会把山河志送给你的,说道做到。” 容齐抿抿唇角。 他们彼此都知道山河志是什么,如今漫儿提起…… “小荀子,”容齐生硬的转移话题,“朕让你去拿朕送给公主的礼物,你可拿过来了?” “回陛下,奴已经拿过来了。”小荀子跪着,弯腰低头有些吃力的将一个略扁的很大的匣子双手捧过去。 容齐将匣子打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在秦漫面前抖开:“漫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件雪白的斗篷,拿在手上就像捧着一团白雪。全由挑选出的银狐最柔软的腋下皮毛攒成,全无色差,更没有一丝杂色,在下摆和领边,是银线和蓝色丝线绣出的精致的莲花。 在灯光下,斗篷似绽放着柔和的银色光芒。 “虽然刚入秋,不过草原上夜里风凉,漫儿这次去秋狩的时候正好用的上。”容齐含笑说道。 秦漫将脸贴近斗篷光滑柔软的表面,这的确是一件十足珍贵的礼物。 她对期待的看向她的容齐,轻软的微笑:“我很喜欢,一定会在秋狩的时候穿上。” 同在西启的时候一样,他似乎总是想将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斗篷被重新收回匣子里放起来。 秦漫于是像过去一样,轻靠在容齐的怀里。容齐将她圈住,侧脸贴在她发顶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这段路并不长,似乎转眼便到了公主府门前。 正门打开,整个公主府的人,此时都站在门后肃立等待。 侍卫统领萧刹站在门边,见容齐和秦漫从车上下来,便单膝跪地,在他身后,侍女侍从和卫兵齐齐的跪下叩拜行礼。 连衣服摩擦而产生的声音都几乎整齐成一道。 “都起来吧,”重新戴上面具的秦漫缓声道。 随着她的命令,众人缓缓站了起来,仍然躬身肃穆的立在原地。 这一刻,容齐忽然发现到,这里真的是“公主府”,和西启的长乐宫不同,在这里,只有漫儿才是府中的主人。 这些人的动作、语言还是神态都明确的体现出一点,他们只会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秦漫回过头来对容齐笑道,“今天天色已晚,皇兄也该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我再陪皇兄游览公主府,如何?” 几点寥落的星子,点缀在幽蓝深邃的天幕上。 隐隐的琴声若有若无的顺着风飘出来。 公主府后院的角门虚掩,秦漫推门而入便看到守在门边的萧刹。 “殿下,”萧刹上前行礼,抬头顿时一惊:“您受伤了?” 秦漫身上穿着的交领锦袍上,沾上些许暗色的血迹。 “不是我的血,”秦漫对他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陛下还在等您。”萧刹赶忙道。 秦漫脚步一顿,方继续往前,“知道了。” 她给他安排的房间在自己的隔壁,虽然比之西启皇宫,自然小了些,不过,她愿意和容齐共享起居室,所以单做卧室的话应该还算可以。 况且,两张榻的位置正好一墙之隔,所以她觉得满意,并且相信容齐也会觉得满意。 所以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还不休息,绝不会是因为她安排不周。 是因为她去见宗政无忧? 她沿着回廊一路走向主院,内庭小花园的露台上挂着一盏宫灯,容齐跪坐在琴案前,挑拨琴弦,如同墨染描画出的清俊眉眼,寂寞的微垂。 指下的琴音寥落怅然,不成曲调,显然是弹琴者心思不在于此。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容齐蓦然抬头,灯火下眉目晶莹。 刹那间,秦漫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朵昙花幽然绽放。 她微微一恍然。 容齐已经站起来,飞快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身上的血迹,双手拉住她的肩膀,露出惊慌紧张的神情,压低声音焦急的道:“你受伤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的血,”秦漫对他安抚的笑了笑,环顾了一周,这才道,“方才林申带人在拢月楼刺杀宗政无忧。” 容齐神色悚然一惊,后背发凉。 他根本不知。 这显然是母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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